暮山
穿过黄紫杂密的芦苇荡，是暮山。少年在山下的水塘前停下了脚步。
水溏上拖着粼粼的光，比大片黏稠的毒蛇还逶迤，剩下的是死气沉沉的绿色的水，将山影沉淀了下去。
水塘旁边坐着的女孩，长发一半没入水中，潮湿苦涩的气息顺着冰冷的水珠攀援而上，另一半未被打湿，暮山之风吹拂，发丝轻颤，依旧寂静。
她坐在这里十天了。
“喂”少年终于鼓足了勇气，往前走几步，开口道，“你在这里等人吗？”
少女侧过头，右脸浸泡在暮光的阴影里。皮肤雪白得不似常人，双目却黯淡无神。缓慢而笃定地回答:“对，
我在等人。”
少年定是不敢再上前了，指着她身后:“喏，你的头发，都湿了。”
女孩散漫地捻起一撮头发，水滴藏匿于发间将黑色透染得更深郁。她将长发往上拔了拔，似乎故意做出样子给少年看，头发被水塘的藻荇纠缠得难以拔出。抑或是说，少年生出了可怖的想法。
仿佛她的头发就生长于水塘之中。
“我在等人。”
女孩转动空洞的眸子，嗫嚅道:“我在等人，可我忘记了是谁。”
“那个人告诉我，我不属于这里。”她继续嘶哑地呓语，“虽生之日，尤死之年。”
少年莫名之后怕逐渐扩散，女孩的阴翳波谲涌动着，铺天盖地旋来。
我要离开这里。
少年想到，亦是刻不容缓。甚至他没有看到，水塘底部的光影攒动，细长的水草密集而半死不活地挨着，穿梭于中的浓稠黑发，靡靡交织，纹风不动，沉郁暝暝得仿佛蕴含着各种痛苦。
血红的天光将暮山沉了下去，流动于林叶间的波点也黯淡了。地平线上的山光湖影参差着老长，终究归于寂静。
最终只剩下满塘的黑发，女孩竟也不知所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