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知道繁台被烧那一天），巳中
宫道
从太华夜碧出来，钗裙均收拾妥当，双目清明，已然没有来时的泪痕。太阳在半空，日头虽不毒辣，没有擎伞，仍会使人洇生汗意。就使绢扇遮半面，不过两步路，抿唇慢行。

能消得酷夏盛暑的，除却冰盏，便也只有湖中的莲蓬了。于闺时，阿爹总会往泛舟湖上，采得新鲜莲蓬予我避暑。而今入禁数载，我仍是想着，却再不可能了。最多于往夏一般，荫下置案，偷得清泉一抹凉。故也快了足，并步行着。于宫道处，遇人，且停。
“宋娘子？”

五月，巳中
宫道
恍然抬眼：噢！韦娘子。往同侧避让，岂知在日头底下就站住了：娘子……正要出去吗？心不在焉的攀谈，呆头楞脑地出口：是赏游，还是办事呢。

闻声，我同阿岱相视一瞬，停下了将迈进凝和殿门的步。
“我从书室才回来。”
我睇去一眼，她似神思外游的模样，如同随风飘曳的花儿。
“闲逛。”
她自檐荫踱往炽阳下，我瞧着她，甚是不解。
“你不热吗？”

五月，巳中
宫道
惊醒似的：噢噢。避在檐下，乌发尚存一片温热，一面是很若有所思的尾音：闲逛呀……一面仰头眯眼去看天空，团扇快快扑打两下，满腔怅惘的：天澄无云，我也很想到处走走，来往宫女内监，走过一批，目下空荡荡的：向娘子请教，食指在团扇上横撇捺，写给她看（巫觋）：其中有什么故事？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亦如是。敬而不信，便是我对巫觋的态度。故而，我无禁言。
“巫觋吗？”
踱步，至不远的凉亭与人小坐，且摇团扇，笑言。
“于我，巫觋只是表演祭祀舞曲的伎者罢了。”
巫觋能不能真的勾魂摄魄尚且两说，可是足以蛊人心之乱而趁此生事。抬睫看她。
“诗经颂部，离骚皆有所述，娘子想听什么故事？”

五月，巳中
宫道
跟随不远不近地走了一段路，在一块儿坐下，凝神开口：不远探，也不考书，我想听近闻。譬如，怎么兴起？怎么受眷？听圆在石阶下侍立，拍开凉椅上细微的石子：我知道当下厉行宫禁，我不该在此时问这样的事，但我是个愚钝的学生，听的云里雾里、一知半解。轻轻拂打大袖，今日头回对上目光，忍不住一笑：好像每回都在狼狈时向韦娘子请教哎。

“娘子于禁中蒙昧，未必不是件好事。”
我接来梅汤，小饮一口，握在掌中。
“历来巫蛊始于敬畏，兴于贪婪，盛于嫉昧。无非是人心之欲。”
“至于现下禁中如何，贵妃抄检尚未结束，我亦不知始末。”
闻其后话，提唇。
“闲话而已，消时妙法。”

五月，巳中
宫道
狠狠蹙眉：利益之说，何来敬畏？娘子宽和，可我只觉得它面目可憎，折福折寿，阿弥陀佛，这回真能斩草除根我才拍手称快呢！忍不住又问：我听闻，此次宫禁之严厉、之迅疾，比往时更甚，俗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未来时，就没生出过这些异事吗？

我不信神佛鬼魅，已如是宫中异类，她口称禅号，我知她也信道，我便将后话止了。看着她义愤填膺的热忱，我倏地笑了。
“娘子这番疑思义愤，阖宫恐也只有贵妃娘子可解了。”
且放了盏。
“我为深宫妇人，许多分外事，难免见短看不清楚，不言也罢。”
天着实热得紧，起身，予她一把伞，再话几句，且各自去了。

五月，巳中
宫道
满目迷茫地站起来相送，只能说好。听圆上前擎伞，伸手攀搭，无不苦恼的：嗳，我头更疼了。午歇起来坐在榻前走针，却频频望向和光同尘。没有藏住话，临近晚膳，以侍膳之名跑去，与沈贵妃就有这么一说。实则心已安定，这些身外事，次日晨起便逐渐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