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里的菜肴
1990年的春夏两季，李小猛和刘晓曼几乎跑遍了南郑县的大半乡镇，俩人的感情也在这些多情的山水间日益升温。
快到立秋的时候，单位上给奔波忙碌了小半年的他们放了几天假。李小猛决定刚好利用这几天带着刘晓曼到老家去转转。
李之楠看着他父亲和晓曼阿姨的亲热劲儿，心里说不出得高兴。在他的内心里，其实已经把刘晓曼当成母亲来看待了。当李小猛告诉他要回老家的事儿后，李之楠立刻表示他可以照顾好自己，让他们两个大人去好了。李小猛却说反正暑假还有两天，叫李之楠跟他们一道回去看看他婆。李之楠执意不肯，推说暑假作业还没做完啊，答应了邻居王帅帅要一起去田里摸螺蛳啊，理由摆了一大堆，李小猛从来不做违背儿子本身意愿的事情，只得答应了他。
班车从县城周家坪驶向大河坎的路上，李小猛的心情如同眼前的景色一样宽展起来。南郑县是个多山的县，整体地形南高北低。如果从汉中市区过了汉江向南一直走，大致可以经过平川、丘陵、山地三种地形。李小猛的老家南海区属于南部山区，房前屋后都是群山环绕，拿老年人的话来说，“只有簸箕那么大个天”。记得十来岁上跟二爸第一次到大河坎，李小猛的第一印象就是：天哪门这么大啊！后来他工作的黄官、两河、高台等地，属于中部丘陵地区，虽说比南海那边的天要大得多，但是山也不少。作为一个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人，每次来到平川，感觉都特别地好。
李小猛和刘晓曼并肩坐着，两人的目光从窗外一望无际的稻田上掠过，两双手紧扣在一起。车轮下越来越平坦和宽阔的马路告诉他们：快到汉中市里了。
车在汉中南门停下来。刚下车，李小猛像条件反射似得肚子嗖一下就空了，尽管早上走的时候才吃了刘晓曼给他煮的荷包蛋 。本来计划的是一下车就直奔东方红商场去买东西，但刘晓曼从李小猛那不断往幺二拐瞟过去的目光和迈不开的脚步中读到了些什么，赶紧让他去吃了碗浆水面。
从面馆里出来，刘晓曼颇有微词：你想吃浆水面二回我给你做都对了嘛！还非要到幺二拐来吃！一碗面六毛钱，比你早上吃的那些鸡蛋都贵！李小猛连忙赌咒发誓地说二回再不来花这别钱了。刘晓曼闻言，语气一软：你看你，不就是一碗面嘛，你还当真了！只要你爱吃，我哪能管得到你嘛！
他们在东方红商场给李小猛他妈扯了几米布，还买了个棉坎肩，给二爸买了个高档打火机，还给小兰也扯了些碎花花布，给俊才买了条皮带。之后又到糖业烟酒门市部，买了一瓶黑米酒、两瓶野刺梨香槟、两瓶城固特曲、一条公主烟和一条巴山雪茄烟，还称了三斤开花酥和三斤核桃酥。刘晓曼还特意跑到东关的“公兴大”药房给李小猛他妈买了人参蜂王浆和橙汁鱼肝油。这一气买下来，花了一百多元啊，全是刘晓曼掏的钱。
从北街口回南门的路上，李小猛提着两大包东西，累得“嘿嘿”喘气。他向刘晓曼抱怨道：你个瓜女人啊，那这么烧包！这还没成我们李家的媳妇呢，就给他们花这么多钱！刘晓曼满面春风地说：正因为还没进你们家门，才应该大方点，给人家留下好一点的第一印象嘛。当然，就算我们以后成了家，在老人们面前我们也不该吝啬，你说是不是！李小猛重重地点点头。
在李小猛老家里，刘晓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盛情款待。李小猛他妈、他二爸、他妹妹，还有俊才和俊才媳妇，全都放下手上的活路，专门招待这两个“远客”，当然主要是招待刘晓曼。俊才的媳妇吴梦花和小兰专门负责跟刘晓曼聊天，带她到四处去耍。李大妈从早上一起来就在灶房里忙得不歇气。俊才背着火枪到老林里去打野味。二爸则一会儿到山上挖天麻、扯细辛，一会儿跑到养鸭子的人家买鸭蛋，一会儿又到小卖店里买调料…家里人各司其职，忙得不亦乐乎。李小猛倒是得了个清闲，看看在屋里也莫啥要做的，就到几个大院子里给老年人瞧病去了。
天要擦黑的时候，李家院坝里热闹非凡。山里人和城镇里的人吃饭时间不一样：山里的早饭时间因人而异，一般在要去下地干活前吃。午饭一般在三四点左右吃，是一天当中吃得比较好的一顿。有些人晚上还要吃一顿夜饭。今天李大妈张罗的菜比较多，到六点多才全部端上桌子。他家堂屋门大敞开着，屋里屋外都挤满了人。附近几个队的人，听说李家来了个长得跟天仙一样的新媳妇，都带上碎娃儿来看热闹。
最忙碌的人要数李大妈和二爸。二爸不停地跟老少爷们打招呼和散烟，一会儿就把刘晓曼买来的烟散了一半。李大妈一面忙着上菜，一面把一些炸面果果和腊肉块块塞给周围的娃儿们。人群中不断有人撺掇娃儿说：赶忙去跟到新媳妇要糖糖吃 。刘晓曼这才后悔怎么没买些糖果，只好把那两大包点心拿出来给娃儿们分发，但是点心的数量实在太有限了，不到片刻就发得连渣都不剩。几个没抢到点心的娃儿开始哭起来，李大妈赶紧到锅里捞些鸡胗子，又拿几个鸭蛋安抚他们。
娃儿们不哭了，菜也上全了，一家人开始动筷子。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上琳琅满目地摆着将近二十个菜。凉菜有：凉拌双耳、辣子油拌黄丝菌、凉拌猪耳朵、蕨根粉皮子，还有用挂了糊的肉、猪肝子、小鱼儿、苕片片等炸制的各种面果果。热菜有：豆豉炒腊肉、黄瓜炒肉片、爆炒野菌子、红烧茄子。蒸菜有：粉蒸肉、甜糟子扣肉、八宝饭。汤菜有：天麻细辛炖鸡、过路黄煮鸭蛋、洋芋四季豆煮腊猪腿腿。放得离刘晓曼最近的，更是全家人的心血之作：一个是用俊才打到的一种叫“娃娃鸡”的野味做成的“野鸡瓜子”；一个是用山间冷水溪流里的一种无鳞小鱼（当地人叫“木叶子鱼”）搭配藿香和小茴香熬的鱼汤；一个是用山萘、细辛等提味的老鸭汤。
李大妈、小兰、吴梦华几个女人轮番给刘晓曼夹菜，二爸不断招呼大家喝酒，不时地给刘晓曼添黑米酒。李大妈每隔一两分钟，就用一种充满歉意的表情对着刘晓曼说：哎呀，山里头实在莫得啥好东西待客，菜整得又不行，怠慢了啊！刘晓曼忙不迭得说：阿姨，你整得好得很！菜又多，做的又好，我从来都没吃这么饱嘞！李大妈的脸上立马乐开了花，赶紧又给刘晓曼夹菜。过不了两分钟，李大妈的车轱辘话又来了。二爸听得烦了，忽然重咳一声，白了李大妈一眼，粗声粗气说：大嫂，你莫是高兴得过了头了哦！晓曼人家是客吗？！李大妈一拍脑袋，哈哈大笑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招待晓曼哪门是待客嘛！来来来，我给你们赔个酒！
这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多小时。因为数量整得太多，几个汤菜是冷了又热、热了又搁冷，有些热菜也不时地被李大妈端到蒸笼上热一下。刘晓曼买来的酒全部被喝完不说，俊才从屋里拿来的两斤包谷酒和两瓶黄酒也喝了个罄尽。全家人都融入在这热烈的氛围中。屋里屋外的围观队伍也被他们所感染，直到吃完饭，人群仍然没有散尽。山里的夜虽冷，人们的心里可热得很呢！
1990年的春夏两季，李小猛和刘晓曼几乎跑遍了南郑县的大半乡镇，俩人的感情也在这些多情的山水间日益升温。
快到立秋的时候，单位上给奔波忙碌了小半年的他们放了几天假。李小猛决定刚好利用这几天带着刘晓曼到老家去转转。
李之楠看着他父亲和晓曼阿姨的亲热劲儿，心里说不出得高兴。在他的内心里，其实已经把刘晓曼当成母亲来看待了。当李小猛告诉他要回老家的事儿后，李之楠立刻表示他可以照顾好自己，让他们两个大人去好了。李小猛却说反正暑假还有两天，叫李之楠跟他们一道回去看看他婆。李之楠执意不肯，推说暑假作业还没做完啊，答应了邻居王帅帅要一起去田里摸螺蛳啊，理由摆了一大堆，李小猛从来不做违背儿子本身意愿的事情，只得答应了他。
班车从县城周家坪驶向大河坎的路上，李小猛的心情如同眼前的景色一样宽展起来。南郑县是个多山的县，整体地形南高北低。如果从汉中市区过了汉江向南一直走，大致可以经过平川、丘陵、山地三种地形。李小猛的老家南海区属于南部山区，房前屋后都是群山环绕，拿老年人的话来说，“只有簸箕那么大个天”。记得十来岁上跟二爸第一次到大河坎，李小猛的第一印象就是：天哪门这么大啊！后来他工作的黄官、两河、高台等地，属于中部丘陵地区，虽说比南海那边的天要大得多，但是山也不少。作为一个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人，每次来到平川，感觉都特别地好。
李小猛和刘晓曼并肩坐着，两人的目光从窗外一望无际的稻田上掠过，两双手紧扣在一起。车轮下越来越平坦和宽阔的马路告诉他们：快到汉中市里了。
车在汉中南门停下来。刚下车，李小猛像条件反射似得肚子嗖一下就空了，尽管早上走的时候才吃了刘晓曼给他煮的荷包蛋 。本来计划的是一下车就直奔东方红商场去买东西，但刘晓曼从李小猛那不断往幺二拐瞟过去的目光和迈不开的脚步中读到了些什么，赶紧让他去吃了碗浆水面。
从面馆里出来，刘晓曼颇有微词：你想吃浆水面二回我给你做都对了嘛！还非要到幺二拐来吃！一碗面六毛钱，比你早上吃的那些鸡蛋都贵！李小猛连忙赌咒发誓地说二回再不来花这别钱了。刘晓曼闻言，语气一软：你看你，不就是一碗面嘛，你还当真了！只要你爱吃，我哪能管得到你嘛！
他们在东方红商场给李小猛他妈扯了几米布，还买了个棉坎肩，给二爸买了个高档打火机，还给小兰也扯了些碎花花布，给俊才买了条皮带。之后又到糖业烟酒门市部，买了一瓶黑米酒、两瓶野刺梨香槟、两瓶城固特曲、一条公主烟和一条巴山雪茄烟，还称了三斤开花酥和三斤核桃酥。刘晓曼还特意跑到东关的“公兴大”药房给李小猛他妈买了人参蜂王浆和橙汁鱼肝油。这一气买下来，花了一百多元啊，全是刘晓曼掏的钱。
从北街口回南门的路上，李小猛提着两大包东西，累得“嘿嘿”喘气。他向刘晓曼抱怨道：你个瓜女人啊，那这么烧包！这还没成我们李家的媳妇呢，就给他们花这么多钱！刘晓曼满面春风地说：正因为还没进你们家门，才应该大方点，给人家留下好一点的第一印象嘛。当然，就算我们以后成了家，在老人们面前我们也不该吝啬，你说是不是！李小猛重重地点点头。
在李小猛老家里，刘晓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盛情款待。李小猛他妈、他二爸、他妹妹，还有俊才和俊才媳妇，全都放下手上的活路，专门招待这两个“远客”，当然主要是招待刘晓曼。俊才的媳妇吴梦花和小兰专门负责跟刘晓曼聊天，带她到四处去耍。李大妈从早上一起来就在灶房里忙得不歇气。俊才背着火枪到老林里去打野味。二爸则一会儿到山上挖天麻、扯细辛，一会儿跑到养鸭子的人家买鸭蛋，一会儿又到小卖店里买调料…家里人各司其职，忙得不亦乐乎。李小猛倒是得了个清闲，看看在屋里也莫啥要做的，就到几个大院子里给老年人瞧病去了。
天要擦黑的时候，李家院坝里热闹非凡。山里人和城镇里的人吃饭时间不一样：山里的早饭时间因人而异，一般在要去下地干活前吃。午饭一般在三四点左右吃，是一天当中吃得比较好的一顿。有些人晚上还要吃一顿夜饭。今天李大妈张罗的菜比较多，到六点多才全部端上桌子。他家堂屋门大敞开着，屋里屋外都挤满了人。附近几个队的人，听说李家来了个长得跟天仙一样的新媳妇，都带上碎娃儿来看热闹。
最忙碌的人要数李大妈和二爸。二爸不停地跟老少爷们打招呼和散烟，一会儿就把刘晓曼买来的烟散了一半。李大妈一面忙着上菜，一面把一些炸面果果和腊肉块块塞给周围的娃儿们。人群中不断有人撺掇娃儿说：赶忙去跟到新媳妇要糖糖吃 。刘晓曼这才后悔怎么没买些糖果，只好把那两大包点心拿出来给娃儿们分发，但是点心的数量实在太有限了，不到片刻就发得连渣都不剩。几个没抢到点心的娃儿开始哭起来，李大妈赶紧到锅里捞些鸡胗子，又拿几个鸭蛋安抚他们。
娃儿们不哭了，菜也上全了，一家人开始动筷子。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上琳琅满目地摆着将近二十个菜。凉菜有：凉拌双耳、辣子油拌黄丝菌、凉拌猪耳朵、蕨根粉皮子，还有用挂了糊的肉、猪肝子、小鱼儿、苕片片等炸制的各种面果果。热菜有：豆豉炒腊肉、黄瓜炒肉片、爆炒野菌子、红烧茄子。蒸菜有：粉蒸肉、甜糟子扣肉、八宝饭。汤菜有：天麻细辛炖鸡、过路黄煮鸭蛋、洋芋四季豆煮腊猪腿腿。放得离刘晓曼最近的，更是全家人的心血之作：一个是用俊才打到的一种叫“娃娃鸡”的野味做成的“野鸡瓜子”；一个是用山间冷水溪流里的一种无鳞小鱼（当地人叫“木叶子鱼”）搭配藿香和小茴香熬的鱼汤；一个是用山萘、细辛等提味的老鸭汤。
李大妈、小兰、吴梦华几个女人轮番给刘晓曼夹菜，二爸不断招呼大家喝酒，不时地给刘晓曼添黑米酒。李大妈每隔一两分钟，就用一种充满歉意的表情对着刘晓曼说：哎呀，山里头实在莫得啥好东西待客，菜整得又不行，怠慢了啊！刘晓曼忙不迭得说：阿姨，你整得好得很！菜又多，做的又好，我从来都没吃这么饱嘞！李大妈的脸上立马乐开了花，赶紧又给刘晓曼夹菜。过不了两分钟，李大妈的车轱辘话又来了。二爸听得烦了，忽然重咳一声，白了李大妈一眼，粗声粗气说：大嫂，你莫是高兴得过了头了哦！晓曼人家是客吗？！李大妈一拍脑袋，哈哈大笑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招待晓曼哪门是待客嘛！来来来，我给你们赔个酒！
这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多小时。因为数量整得太多，几个汤菜是冷了又热、热了又搁冷，有些热菜也不时地被李大妈端到蒸笼上热一下。刘晓曼买来的酒全部被喝完不说，俊才从屋里拿来的两斤包谷酒和两瓶黄酒也喝了个罄尽。全家人都融入在这热烈的氛围中。屋里屋外的围观队伍也被他们所感染，直到吃完饭，人群仍然没有散尽。山里的夜虽冷，人们的心里可热得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