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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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峦聚似怒涛，波涛连如险峰。
长谷山不愧其名，一道天裂，将浑圆的山体劈作两免绝险的峭壁，其中只留了丈余的河谷，却绵延出了数里。
二月的春光衔着无限暖意，照得花红柳绿，万物欣欣，连古老的中州大地都随之焕发崭新的生机。而山谷中，却荡着终年不去的阴风。
幸亏不是丰水的季节，丈余宽的河谷只有涓涓的溪流，将将没至马蹄以上。比起绕过这方圆几十里的山脉，刚刚渡河的骑兵一定会选择这样一条近而狭的小路。
傅渊夹紧马腹，胯下的五花马无须金鞭鞭打就乖巧地加快了速度。这一行骑兵约三千人，分作两列，中间完全可以容许一骑自由穿行。
“回主公，前方无人埋伏，小的也没看见晋军的影子。”
傅渊听了斥候的话，点头挥手，却又忍不住，勒缰冷哼一声。
“父亲，后日就是初三了，他们连影子都没有，那咱们慢些行军有何不可？”
傅渊回头，见长子傅振世策马跟了上来，一身银甲在阴暗的河谷里依旧烨烨生辉，连同弱冠少年郎的容貌都显得分外光彩。
“不可，”傅渊耐心听长子说完才温声打断，古铜色的面庞之上，目光十分锐利，“永济易守难攻，我们又是以骑兵为主，不先他们晋军攻城，哪里还好意思开口功劳均分？而且……”顿了顿，傅渊复压低了声音道，“为父想为你求娶一个永济段氏的女儿。”
像是没有听到后半句一般，傅振世嘻嘻笑道：“父亲教训得极是，父亲有阵前君子、马上宿儒的美名，哪里是儿子这萤烛之辉能够擅自揣测的。”
傅渊先是冷着脸，待长子说完便开怀笑了：“臭小子，傅某这家业声望，以后还不是你的。”
“父亲大人要活百年千年万年，轮到我还远着！”
边说边躲，傅振世振策而去，留下傅渊抬起之后没处落下的金鞭。傅渊回头，看着长子骑术愈发熟稔的背影，欣然捋须，随即高声道：“众将士听着，出了这河谷咱们就地扎营，整顿休息，明天一早夺下护城河，争取晚上拿下一处城门！”
河谷绵延数里，骑兵队伍也绵延近两里，在铿铮的甲胄声重，将士们口口相传，最后都露出了必胜的笑容。
这是大齐天宁十年的春天，合久必分，南朝天子再不能坐掌天下，北方胡汉各族纷纷起兵自据，各位公侯衣冠，少辄数百人，多辄上万人，无一不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却又斗得不可开交。
傅渊本是邺城的守将，多年以来，时也命也，竟坐拥了一支近万人的军队，还得到了南朝天子遥封的邺城公之号。
只要拿下永济，傅渊想着，深邃的两眼微微眯起，只要拿下永济，切断赵军的补给，就能横亘六州，届时必能称王。
“主公小心——”
天色渐暗，河谷里更是昏黑，一道黑影从上空滚落下来，就在傅渊的头顶。刹那之间，傅渊提箭便射，将那巨大的一团黑影钉在了山壁之上。
“父亲好箭法！”傅振世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主公好箭法！”骑兵们随即雀跃起来。
傅渊不动声色，携良骑退了两部，周遭的骑兵自动围上了那黑影。只见黑影细细长长，痛苦挣动，随即箭支承受不住重量，断裂而下，黑影随即落地，跌得闷闷一声，开口便呕了血——竟是妙龄少女的声音。
布衣荆钗的少女又呕了一口血，这才缓缓撑起身，颤抖着抬起头，用未曾受伤的那只手将发丝抿得整齐，擦干了口唇上的血。其时万刃同指，雪芒银亮，反而借奄奄天光映清了少女的容貌：一张苍白的鹅蛋脸，只有那双眼黑亮得惊人。
“禀主公，是个村姑。”

傅渊微微皱眉，没有开口。
傅振世骑马悠悠走过来：“不过是个村姑，应是上山采药的吧？摔下来遇见父亲算她倒霉。”说着，从银甲中掏出两个银锭，扔到少女跟前。
少女的神色十分镇定，低头看了看左肩头的伤，随即目光不疾不徐逡巡着什么，接着像是已经找到般舒了口气，但一开口，就一股血从口中涌出，所以无法说话。
“就算是个村姑，伤成这样也是傅某所致，”傅渊摇摇头，“振世，你亲自去后边大车给她腾个地方，待我们出了河谷就让军医给她取箭。”
傅振世不情不愿驭马走到少女面前，没有理会自己扔下的银锭，弯腰将少女提到马上去，碍着父亲的眼神不好策马疾驰，口中不知念叨着些什么，向大军后方走过去。
“我父亲仁义，换了别人，你也就死在这里咯。”傅振世翻着白眼对挂在自己马上的少女说。
少女无法开口，只是无声听着，安静得像是死物，除去那双黑亮的眼睛。可就偏偏是那双眼睛，似乎写着什么隐而不发的东西。
“小村姑，这兵荒马乱的，你怎么就一个人出来采药呢？对了，上个月郑贼刚刚坚壁清野，你家是哪里的啊？……你不说话，你也没法说话，闷死本少主算了，行军打仗好不容易有个女人，还要送去跟我那**弟弟做伴……”
少女拽了拽傅振世甲胄之间露出的衣襟。
“你别乱摸！赔得起吗你！”
傅振世嫌弃地挥开少女的手，见后军的大车离自己不过十余丈远了，眉开眼笑地舒了一口气，将少女提下马，不顾摔下地的少女又吐了一口鲜血，如释重负地扬尘而去。
大车侧面，一只苍白得足以与少女脸色媲美的手掀开了车帘，探出一只白玉的冠子和一双细长的丹凤眼。
“董伯，到前边停车，将那位姑娘扶上来。”手的主人声音犹带稚气，是位十三四岁的小公子。

【第二章·段氏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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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这一巴掌，傅渊自五花马上腾空而起，飞落马车上，卷起车帘便摔在了小公子脸上。小公子不闪不躲，当着车夫、军医和车内少女闭眼受下，苍白的脸上迅速出现了可怕的红巴掌印记，却也神色如常。
“傅涤世！药都不肯吃了，真是长进了，你若不想活，老子可以给你个痛快！”傅渊说着便要抽剑，车夫和军医一人劝了几句，这才作罢。
名作傅涤世的小公子稳稳跪了下去，声音稚嫩却平静无比：“事急从权，欺瞒父亲是孩儿之过，但是这位姑娘还请医官务必救治，她的献言也请父亲务必要听。”说罢，撑着自己的衣襟，将那“驻”字给傅渊看，又双手将少女的鸡血石私印呈给了傅渊。
傅渊一怔，接过私印，皱着眉仔细端详。军医道：“主公，这是金文，好像是……段什么……印？”
傅涤世点头，语气依旧毫无波澜：“先前长兄送这位姑娘过来时，孩儿斗胆，听到长兄说郑贼已经坚壁清野，试问坚壁清野又哪来的村姑？何况是识字的村姑？”
傅渊看了看手中的印，口唇一动，却没有说话。
“如果孩儿猜得不错，这位姑娘即是永济段氏的女眷，而永济段氏恐怕已经……”傅涤世微微抬眸看了傅渊一眼，后者伟岸的身影堵在马车门口，有些滑稽，“能将永济城伪造得像是根本没有人来过，说明晋军并没有攻城，而是郑贼自动献城，并允许晋军为非作歹，残害生灵，只待父亲大军一到，山地之处，守难攻易，只要父亲的大军人困马乏，就是他们侵吞这三千铁骑甚至图谋父亲项上人头……”
“够了！”傅渊振声打断，“傅某人早就料到了，不然也不会救这位姑娘，不用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教训我。”
傅涤世改跪为坐，低下头，没有再开头。
傅渊看向车中躺着的少女，只见她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痛，两眉紧蹙，一双黑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眼中有期待也有感激。傅渊转身上马，将车内空间腾给了军医：“医官，快给这位姑娘治伤，有什么方法能让她不再吐血？傅某有话急于问她。”
军医得令进了马车，简单查看一番后，面露难色道：“主公，这位姑娘伤在肺，开口便涌血，要是急需给她止血让她说话，老夫须剪开她衣衫……”
傅渊欲开口令剪，却终究觉得过于唐突，一时难以抉择；傅涤世央道：“父亲，孩儿虽小也知道闺门女儿的名节最为重要，这一剪下去，只怕……所以能不能让她先写字……”
却见少女颤抖着抬起手，拉着军医执剪的手向自己胸口，傅渊看到这情形，若不是距离略远，险些又给傅涤世一个耳光。
军医剪开少女的衣襟，只见露出的肌肤虽有红肿，却仍光洁如玉，便更肯定了这少女非是普通门户可以教养出的。军医为少女清洗过伤口，接着便要拔出残箭，不知从哪取出一根木棒递给少女，柔声劝道：“姑娘将它咬在嘴里吧。”
少女看了一眼木棒，又低眸看了看自己的伤处，艰难地摇了摇头。
“那……姑娘可别怪老夫狠心。”
军医以烈酒点起火来，取刀烫过两刃便按在姑娘箭口周围，灼热的刀按在人肉上，嗞嗞的声音响起，甚至隐约有了肉香味。少女先是瞪大了眼睛，像是没有料到会这么疼，接着豆大的汗珠滚出来，双腿绷紧，双拳握起，连两唇都咬住——没有发一个声音。

军医像是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但是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歇，直到烫得周围肌肤都微微发焦，确实不见流血了，这才对少女道：“那，老夫可要取箭了？”
少女已经虚弱无比，闻声只是抬了抬眼皮，对着军医再次递来的木棒闭紧了嘴。
傅涤世动容道：“伤得如此之重，姐姐就是叫出声来，也不会有人怪你。”
少女只是闭上了两眼。
军医一手按住少女的脖颈，一手握住箭，迅速向外一抽。残箭被整根取出，果然如军医所料再次涌出血来。军医拿起一边火上烤着的刀，伸到了箭伤里，焦肉味再次飘进傅涤世鼻中。
傅涤世忽然将手递到少女嘴边：“姐姐要是嫌木头脏，疼得紧了便咬我好了。”
少女已经虚弱得连腿都快绷不紧了，闻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实在不算笑容的笑容。
那畔军医终于长舒一口气：“恭喜姑娘，血止住了。”
傅渊刚刚安排好大军行军速度减慢，听到手下来报，立刻策马过去。到了马车外，只见车里亮着烛火，少女刚刚喝了半碗米浆，被傅涤世安置在车内的榻上，盖着傅涤世的白色外衫，傅涤世自己则抱膝坐在光秃秃的木制厢底上。
“偶感风寒好了吗？不要命了？”见了傅涤世，傅渊怒眉再起，却因有要务不便发作，弯腰踏进车厢里，问少女道：“姑娘是永济段氏什么人？”
“遗孤。”少女嘶哑着喉咙道。
听她这么说，傅渊心头一震，目光扫过傅涤世、军医与车夫，缓缓道：“你们段家……”
“没了。”少女挣扎着用没有受伤的右臂撑起身体，跪在榻上，“素闻傅将军手下乃仁义之师，所过之处秋毫无犯，请将军为段家报仇，为永济城内的子民报仇……咳！”少女一激动，又咳了起来，嘴角仍有点点血蕊，但已经不见了大口的鲜血。
“姑娘别激动，告诉傅某，发生了什么？”听闻少女这样说，傅渊也惊愤不已。此时虽是乱世，各路诸侯到底还是守着那一丝底线的。哪怕寻常门户，占领城池的诸侯都只会收缴些钱粮；若是诗礼之家，诸侯们更是只会以礼相待。屠城之事一经发生，往往就意味着一名诸侯失去人心，而永济城此时的主人郑坚，竟开门迎晋军入城后又纵容屠戮！
傅渊自认为自己的君子之名言过其实，却也未曾听闻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到底是有几分义愤的，一时忘记了男女大防，坐到了榻上，让少女倚着自己。傅渊刚要安抚少女为其报仇云云，少女却又开口了：“请将军务必在戌时之前走出长谷山。”
“傅某刚刚命令缓速行军。既然攻城之事要从长计议，走出河谷，反而容易被晋、郑两伙贼人发现。其时我军行军已久，恐人困马乏再生变故。”
少女艰难道：“晋军已经……咳，数日……”
傅渊放开少女，起身冷冷道：“姑娘报仇心切，傅某能理解，可是姑娘也该考虑傅某这一干手下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少女看了傅渊一眼，咬紧了两唇。
傅涤世刚要开口，傅渊已经掀帘出了马车，伟岸的身影跨上高大的战马，一去不返。
傅涤世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夜空，讷讷道：“段姐姐，戌时了……”
忽然之间，二月间本不该有的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邺城公傅渊的骑兵队伍，还有一大半没有走出山谷。

【第三章·绝地反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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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时节，阴风阵阵的河谷里，冷雨不断地拍了下来，溪流的水面也在一点点上涨。
少女忽然吹熄了车厢中的蜡烛，然后捂着伤口轻轻咳了几口，掀开侧面的车帘，凝视着什么。傅涤世坐在一边，将自己缩成一团，细长的丹凤眼凝视着少女。
“主公有令，全速行军——主公有令，全速行军——”
加快行军速度的指令已经传了过来，想到父亲方才刚愎自用的样子，傅涤世叹了口气，对车夫道：“董伯，咱们也跟上队伍就是。”
“咻——咚！”
忽然之间，一支箭矢设在了马车车厢上！少女连忙放下了掀帘的手，转回头来，傅涤世连忙移开目光。
紧接着，前后就传来人马中箭的呻吟声。漆黑的夜幕之下，狭长的河谷之中，人马绞作一团，马嘶与人吟随阴风传了出去。越来越多的将士开始明白：路面在涨水，山上有伏军！
少女心头一凛，紧咬下唇，从鼻内送出一声叹息。却听傅涤世道：“段姐姐莫慌，这车子压了铁片进去，射不穿。”
少女方要开口言及车外将士，忽闻车外阵阵鸣金，接着便传来人声：“变天字三号阵——变天字三号阵——”
无边的夜色之中，这支骑兵队伍真的平静了起来。少女小心翼翼掀开一角车帘，只见周遭的将士纷纷调整了队形，甲片相接，人马相连，竟未给山头上的伏军留下太多空隙，多数箭矢一经射下来便只能从战甲上弹走，少数则落在了众将士轻易就能格挡开的位置，被骑兵们挥到了角落；更令人震惊的是，行军的速读几乎没有减慢。
这支三千人的骑兵队伍，竟各个都身穿重铁甲！少女难以置信地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被傅渊射了一箭都不再重要。
乱世之中，从来不乏能给予手下大员重金高位的诸侯，也不乏对盟友仁厚、对敌人宽仁的各路君子，但是连普通士兵的生死都如此重视的，就实属罕见了。
大军逐渐稳定，却有一骑直直冲了过来——傅渊骑着名贵的五花马，手持金鞭，疾驰而来，高声道：“段姑娘，傅某厚颜问一句，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其时一支疾矢穿风而来，傅渊看也不看，只用金鞭轻轻一挥，箭支就转头扎向了河床。少女咳了数声，虚弱道：“这雨是要下一夜的，将军若是信得过，我倒有一计，保证将军此夜……咳！此夜……”
少女咳得厉害，傅渊索性打断，朝车内抱拳道：“先前是傅某有眼无珠，现在大军遇伏，生死全在旦夕，但请姑娘责骂傅某，不要误了傅某弟兄们的性命。”
少女咳罢，用早已满是血污的衣袖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缓缓道：“邺军的军纪，刚才我已经见识到了。敢问将军，贵军能不能达到……咳，在这风雨中，行军无声？”
傅渊斩钉截铁：“自然！”

少女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依旧笑不出，又咳了数声，这才道：“贵军有没有信心，带足三天的干粮，除此之外，车马辎重等，包括备用之战甲，都一并舍弃？”
傅渊压下怒气道：“能是能，可是姑娘这是何意？”
傅涤世看了眼少女，后者再度咳得不成样子，于是横了横心，对父亲拱手道：“禀父亲，段姐姐方才与孩儿说了，要将这车马辎重留在谷内，留得车马声让敌军以为我军还未离去，我军全速进发，走出谷地……”他又看了一眼少女，后者虽咳声未止也见得是毫无打断他的意思的，便继续道，“这样我军就能安全出谷！”
少女忽然眉头一皱，接口道：“将军当真信得过我，就勿要再问。”
傅渊一怔，再次压下怒气，两腮微突，实在不知说什么。
少女正色道：“那不过是背叛将军的盟友，却是我的灭门之仇，谁之愤恨更重，想必人尽皆知。将军如此不肯信任我，不如直接取我项上人头好了。”
傅渊终于受不得这嘲讽，向地一唾，握鞭直指少女：“好，傅某就信了你！”看着马车，转念又道，“可是，姑娘你和涤世这小子，又该如何？”
少女冷冷道：“我能骑马，受伤的只有一边肩膀，右手还能用。”
傅涤世接口：“孩儿……孩儿也可以。”
“就你？”傅渊嗤之以鼻，从亲兵手里接过两副轻甲，教幼子与少女分别穿上。少女穿好轻甲，在车夫和傅涤世的搀扶下上了马，虽可见其虚弱不堪，仅以一手牵缰，却足见骑术非凡。“要是傅某的女儿该多好……要是儿子就更好了。”傅渊摇头笑笑。
傅涤世方要下车上马，却见父亲一只宽厚的臂膀伸过来，接着整个人都被夹到了父亲腋下。傅渊唾道：“你小子几斤几两老子还是知道的，别拧了，等你病好些就跟着你哥学骑马！”
如果此刻有足够多的火烛的话，应该可以看到，邺军正在倾盆大雨中近乎无声地行进着，连马蹄声都完全淹没在河谷由雨滴敲出的水花声中；甚至偶有箭矢幸运地成功射在某位骑兵的非要害处，中箭者也几乎一声不吭，仍旧跟进着队伍。
就连黄昏时分聒噪不休的傅振世都安静了下来，铠甲外套了一重蓑衣，规矩地穿梭在队伍里，监督着将士们的行军进程。
一身银甲的傅振世被封住了嘴巴很是难受，正想寻得哪个倒霉将士低声呵斥两句，却见一匹高大的骟马载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小小的身影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马背上。
“段姑娘？”傅振世低声问了一声，无须对方回答，军中无女子，除去不会骑马的傅涤世，那就只有捡来的那“村姑”了。想起方才父亲的教诲，傅振世捺下无奈，复低声又道：“方才的事是我不好，不知姑娘乃是名门闺秀，这就给姑娘赔罪。姑娘身负重伤，还是我待姑娘牵马吧。”
少女几欲逞强，可是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也就由傅振世牵了自己坐骑的缰绳。
而队伍的最后方，殿后的勇士正驭着备用的马，战马们拉着用以伪装的辎重，以最慢甚至原地踏步的速度行走着，却发出极大的动静。
其中一名勇士鸣金喊道：“前方有埋伏，后撤——前方有埋伏，后撤——”
雨迅如箭，箭密如雨。
邺军的大部队，除去殿后的几人外，已经全部走出河谷，向着较为干爽的高地进发。
箭伤作痛，兼之冷雨浇灌，少女开始瑟瑟发抖。傅振世再三思量后撇了撇嘴，将身上的蓑衣转披到了少女身上：“段姑娘，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请问姑娘家中行几？闺名叫什么……”
段嫏嬛挣扎了一下，没有成功将蓑衣挣扎下去，黑白分明的眼睛瞥了一下傅振世，没有开口。
“请问段姑娘，傅某那几个弟兄何时能撤出来？傅某实在是担心他们。”这边傅渊已经驭马走了过来。

【第四章·绝地反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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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纷纷，豆大的雨滴砸在永济城内外。
长谷山上草木与弓箭手都在受着煎熬，河谷里的邺军同时面临着天水与利剑。
像是听到了中箭声，傅渊猛勒缰绳，几欲奔回河谷去救殿后的邺军。傅振世一手牵一只缰绳，看一眼身上披着自己蓑衣的少女，央道：“段姑娘你就开开金口说句话吧，看在我帮你牵马的份儿上……也看在我把蓑衣让给你的份儿上。”
少女伏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只有两只乌黑明亮的眼珠偶尔转一下，证明着它们的主人还活着。长谷山河谷内的弓箭射击甲胄声还是会隔着遥远的雨幕不时传过来，少女艰难地撑起身，冷冷问傅渊：“如果将军的大军必须有人牺牲，将军会怎么办？”
傅渊凛然，看向少女。
其时天际忽然一道霹雳，夜空如昼，阴惨的雷火将给大地蒙上一层灰色。伴着忽然再次加大的暴雨，河谷上方山上的弓箭手终于看清了——原来河谷里的所谓“大军”，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人，包括还活着的勇士，和已死去的英雄。
一名眼尖的弓箭手立即脱离了阵前去向领兵者禀报；另一名弓箭手朝脚下的泥土唾了一口，又跺了一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脚下的泥土居然被他跺得松动了。
这是二月时节，中州大地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浅草才生，草叶嫩绿，根系纤弱；更致命的是，十余年前一名诸侯曾有放火烧山之举，现在长谷山上鲜有的树木，多是这十几年间，遇上重视子民的永济城主，才组织百姓种植的。
得到全体停止射箭的命令，方才跺脚的弓箭手不甘心地收了手，就在这时，他觉得所立之处有微微的晃动。
不知是谁首先惨叫起来：“走山了，快跑！”
走山了。就像意料之中那样。
少女死死盯着漆黑一片的前方，表情不喜不悲。没有星星的夜里，看不见预想之中的滚石流土，但是总是可以听到的。
“将军可以拔营了，我知道一条小路，明日凌晨就可以抵达永济城外。”
“你——你……”傅渊扬手一指。
那手中还握着金鞭，多年驰骋，金鞭被掌纹打磨得光滑无比，所以即便是漆黑的雨夜，也能依稀看到它的光芒；扬手的一瞬间，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主人那铁青的脸色。
少女没有开口，只是要从傅振世手里夺回缰绳，后者觉得手中的缰绳动了，勉强撒开手。
傅渊很气愤，因为自己手下的弟兄牺牲了；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自己一开始没有听少女的劝告，大概是能在下雨之前走出河谷的，那么很有可能不会有人牺牲。他很颓败地垂下手：“谢姑娘救我……救我大军主力。”接着，狠狠吐出一口气道，“众将士听着，那万、郑二贼联起手来，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所以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我活，咱们每个人只有三天的口粮，三天之内不破永济，你们就快些投降，不能随着傅某人一起饿死！”
郑贼自不必说，万贼即是晋国公万云了。少女不可思议地张开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可是队伍中传来的声音却是：“三天之内，必克永济！”
于是这近三千人的骑兵在雨中再次全速前进。这一次，没有人下达命令，却还是静得可怕。
少女依旧虚弱无比地伏在马上，缰绳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傅振世手里。忽然，少女道：“傅将军，方才我仔细推算了一下，他们设伏路段的长度大概是半里，所以这一支弓箭队伍大概有九百到一千人。按照这个比例，永济城内外现有的晋军弓兵至少还有两千人，晋军全部军队约是一万一千人。”
“段姑娘连这都知道？”傅振世惊奇道。
傅渊冷哼道：“都说了你小子需要多学学。段姑娘估计得差不多，我与万云那小儿联手多年，这般出兵比例确实是他的作风。”
“所以，”少女继续道，“这条路不是去永济的——还请将军不要以卵击石。”

【第五章·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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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喜县侯姓陆，名蕴奇，三年前继了父亲陆端之的位。闻喜陆氏算是中原世族中十分特殊的一族，陆端之弱冠之年忽然投笔从戎，凭借世家身份迅速官拜五品游击，执掌一方军权。接着乱世开始，陆端之凭借军权据于故乡，得到了南朝天子遥封的县侯爵位。
此刻，县侯府正堂，陆蕴奇扶着一名五十余岁的夫人走了出来。那夫人虽两鬓微霜，却严妆华服，神情泰然，身形笔直，手中拄着一支蟠龙杖，大有不怒自威之感。
“老夫人。”傅渊从红木椅上站起身拱手。
其余一同进城的五十名邺军押着那被悬赏千金的少女，候在堂外，无一不笔直肃立。堂外设宴的桌椅已经逐渐被县侯府的仆从搬了过来。
陆老夫人微微颔首，在陆蕴奇的搀扶下入了座。傅渊随之而坐，最后是陆蕴奇自己。菜肴由婢女连续端上，美酒亦斟了满杯。菜是难得一见的莼鲈佳肴，酒是西域的葡萄酒，在这道路不通、兵戈四起的乱世之中，十分难得。
“这一杯，老身敬将军。”陆老夫人率先起身开口。
陆蕴奇随之道：“家母自先考故去后便遣散了家中姬妾，还请将军不要见怪。”
傅渊连忙起身与陆老夫人碰杯，略显慌乱道：“不妨不妨，我家中也有胭脂虎。”
陆老夫人两眉一挑，陆蕴奇连忙道：“将军误会了，先考故后，诸多御婢由家母分香卖履处置了，而小侯并无此好。”
傅渊道：“县侯，我是个粗人，不太懂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咱们就这么客客气气的了。我且明说，我有个不情之请：县侯与老夫人悬赏千金，要是我就这么拿到了，我家主公肯定会觉得，我是带着他的兵赚着自己的钱；所以希望县侯能将许下的千金一部分换成银两，剩下的换作粮草兵甲之类，这样我家主公就不会说什么了。”
陆蕴奇微微一笑：“自然是全凭将军的。”
傅渊连忙举杯：“谢老夫人、谢县侯！”
陆老夫人举杯承请，以袖掩口饮罢问道：“将军捉这女子时，可曾见过她身边有一同龄男子？”
“自是有的！”傅渊扼腕道，“可惜了，他们见了本将军就策马狂奔，本将军射了一箭，只将这女子射了下来，放那厮走远了。”他嘿嘿一笑，“不然本将军还能得到一千金赏银。”
老夫人一怔，随即笑起来：“将军心直口快。”
一席宴席很快结束，傅渊将换来的粮草、兵甲等物分作五六辆大车，由带进城来的五十名邺军押着走出了城。陆蕴奇站在城头拱手长送，正午的天空万里无云。
傅渊同陆蕴奇拱手拜别，三千人的骑兵队伍踏上了“回归”永济城的行程。行至里余之外，傅渊回望一眼，只见闻喜城头挂起了一个人影——自是那少女。
见父亲回望，傅振世也跟着向后看了一眼，不仅惊道：“父亲，你就将我媳妇儿这么卖给他们了？”
傅渊用鼻子嗤了一声：“咱们要是拿不到这笔辎重，别说媳妇儿，你都恐怕葬身于此。”见傅振世心虚地低下头，傅渊叹了口气，又道，“段姑娘这恐怕是在用自己的性命逼我们为她报仇。”
傅振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所以我们必须攻下永济城，活捉方、郑二贼。”又瞄了一眼城头上挂着的少女，小声道，“父亲，她不能死在这里吧？这个媳妇儿我真的想要……”
傅渊大掌一抬，手里重新握起的金鞭晃得人眼晕，就是未肯落下：“老子和你再说一遍，来不来得及救她须看命，活着攻下永济才是报她的恩！”
傅振世垂下头，没精打采，刻意勒着缰绳，没一会儿就落到队伍后边去，再不与父亲并肩了。
经过昨夜反常的狂雨，虽然花草摧折无数，树木却出奇的翠绿，路上的泥土也出奇的好闻。傅振世忍不住环顾了一圈，目之所及，铁甲重重，邺城公的骑兵当真名不虚传。只是……好像少了什么。
与此同时，闻喜城外不足一里处，一块巨石之后停着二人三马，一袭长衫头戴玉冠面色苍白的小公子正偷偷盯着城头上挂着的少女，身边粗布衣衫套着轻甲的老者则盯着小公子。
“董伯，”傅涤世软软地叫了一声，“段姐姐昨天才被父亲射了一箭，再这么挂下去，恐怕要出人命。”
车夫点头不语。

“要不是段姐姐从中斡旋，父亲的大军恐怕就算不葬身河谷也要饿死在永济城外了，所以我们必须要救段姐姐。”
车夫再次点头不语。
“所以……”
傅涤世的话还没说完，一支长剑忽然从巨石另一边伸了过来，车夫先推开傅涤世，然后自己低头避过，抬脚一踹，剑的主人应声摔倒在地，沾了一身春泥与草叶。车夫顺势扑过去，扼住剑的主人的喉咙。
“董伯且慢！”傅涤世从地上爬起来，以手掩口咳了两声，缓缓走过去，不可置信，“闻喜县侯？”
被扼住的男子面上涂了一层泥水，看不出年纪，偏偏五官轮廓与陆蕴奇极似，身上的衣服依稀可见是撕破的长衫。他努力张大嘴，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涨得面色发红。车夫夺了他手中的剑，逼在其喉间，放开了扼住喉咙的手。男子咳了数声，这才道：“陆得天，咳，是小可的嫡兄。”
得天正是闻喜县侯陆蕴奇的表字。傅涤世闻言冷冷道：“那确实不巧，公子须给我们一个放过你的理由了。”
男子反问：“你们将我夫人卖进城中，反而问我要一个放过我的理由？”
车夫唾道：“你嫡母悬赏千金捉你夫人，那可真是人间奇谭了。”
傅涤世一扬手，车夫立刻止声。男子几欲起身相搏，傅涤世敛起长衫下摆，优雅地蹲了下去：“公子的夫人与另一男子一道悬赏在外，公子却人在城外风尘仆仆，还不计前嫌前来救自己的夫人？”
男子扭头道：“子不言父过，父母敌体，恕小可无可奉告。”这一扭头，车夫不由得将手中的剑逼近了，于是一道血痕出现在男子颈间，男子“嘶”了一声，紧紧贴着地面躺好，再不敢离剑稍近。
傅涤世示意车夫拿开剑，挽了两袖，一边伸手去拉男子起身，一边笑道：“老县侯离世，老夫人记恨宠妾之子三年之久，恰逢晋军攻永济……”
男子刚刚站起身，警觉退后一步：“你怎么知道？”
傅涤世笑得更为开怀，拱手道：“那就是不打不相识了，敢问姐夫大名？”
男子一边掸着沾满泥垢的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道：“姐夫不是乱叫的，还请小兄弟勿要乱称呼。”
车夫险些再次提剑，被傅涤世拦了下来。傅涤世冷冷道：“陆公子武艺高超，看起来救心上人这等小事，是不需要我等凡夫俗子参与的。”
因着“武艺超群”沾了一身泥水的陆公子撇了撇嘴，看了一眼车夫手里的自己的剑，隔着一层泥水，看不清脸色，从牙缝里哼出一句话来：“小可陆蕴极，字焚藏。”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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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济城外。
二丈有余的城墙由灰黄色的巨砖排列而成，块块巨砖构成坚实的堡垒。自护城河外看去，城楼耸峙如小丘，飞檐似巨兽张牙舞爪。
傅渊扬起手臂，金鞭光芒灿烂，身后的大军齐声驻马，三千人的队伍有条不紊地摆好阵型，铁甲银亮如雪，气势磅礴。遥远的长谷山河谷被昨夜的大雨封住大半，大片的平原上，邺军的骑兵成为了不可多得的亮色。
经过了一中午的奔袭与一下午的修养，这支铁骑终于站到了永济城外。
晴日渐西，天空也由湛蓝变得昏黄。傅渊转身又看了一眼太阳，放开嗓门朝永济城大喝：“万云小儿，还不速速出来见我！”
城头空无一人。
傅振世随之喊道：“万世伯，您再不派人守好这城头，小侄可要带人强渡护城河了。”
城墙之上忽然传来冷笑，一簇急矢射了过来，傅渊双目圆睁，紧勒缰绳，胯下名马忙抬前蹄，这才避过，遂怒道：“好一个背信弃义的老贼！”
城头的冷笑声终于停止，邺军已经准备好了自闻喜城带来的强弩，谁知城头上冒出头来的，是一批五花大绑的青年百姓！
城内的声音道：“傅大君子，您既然素来号称仁义之师，请问这些百姓的死活您管不管啊？”
“你——”傅渊斜上一指，气得半晌无话。
傅振世横眉道：“是他们不仁，又不是我们不义，他们城都屠得，咱们怎么就不能……”
一句话未完，城头无数箭矢纷纷落下，弓弩手立于百姓身后的高台上，与百姓刚好形成落差——晋军可以准确射击邺军，邺军却无法避开百姓直接攻击晋军。
一阵箭雨之后，即有数名邺军骑兵受伤。傅渊啮齿挥手，全军后撤百步，退居晋军射程之外：“各副将都派一个佰去那边扎营，其余人等，原地待命！”
“父亲！”傅振世又唤了一声。
傅渊摇摇手，示意长子不要再说，

【段嫏嬛传·大纲】
【取名】
争流/孤花沧海
【文案】
大邺开盛二十九年，前内阁首辅、虞国夫人段嫏嬛病故于家中，享年七十四岁。
依开国诸文臣武将之旧例，本应追赐王爵；至段嫏嬛，朝臣则以其女子之身，多上书谏阻。起初，诸臣小胜，追封段嫏嬛为永济郡主；后，高宗遵太宗遗命，追封段嫏嬛为永济王，丧仪从亲王。亦因太宗遗命，高宗亲自抬棺送葬，服丧三日。
开盛三十一年，高宗驾崩，仁宗年幼，太皇太后温氏垂帘于集明殿，大量删改太宗朝实录，并去段嫏嬛郡王号，改封永济郡主，停职段氏全部女官。
长熙九年，仁宗亲政，斩杀参与删改实录史官数人，恢复段氏女子为官之遇。
只是，从此人们只能透过历史的缝隙，去想象段嫏嬛的传奇一生。
【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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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段嫏嬛，字明仪
[性别]女
[出生]齐至元二十二年
[背景]永济段氏幸存遗孤，生于乱世，时逢邺王（即邺太祖）驻永济，冒死投奔，从此伴随太宗征战天下平定四方。累官首辅、太子太师，太宗托孤大臣之一，破女子不得为官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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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傅昚，初名涤世，字道成
[性别]男
[出生]齐至元二十六年
[背景]邺朝实际创建者，太祖庶幼子，经段嫏嬛帮助于太祖死后接管其全部兵权，多年经营，终于一统天下，成为一代开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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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陆蕴极，字焚藏
[性别]男
[出生]齐至元二十年
[背景]闻喜陆氏子，段嫏嬛赘婿，随妻封虞国公，齐、邺两朝之际金石学者、诗人，累官国子监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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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温钟毓
[性别]女
[出生]齐至元三十年
[背景]齐朝末代寿春公主，齐思宗之女，大邺太宗发妻，历齐至元、天宁、邺永明、开盛、长熙五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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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性别]
[出生]
[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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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纲】
齐天宁十年，段嫏嬛投靠傅渊。[18岁]
齐天宁十一年，傅渊死，段嫏嬛助傅涤世夺得兵权。[19岁]
齐天宁十三年，齐都破，傅涤世娶温钟毓。[21岁]
齐天宁二十年，傅涤世平定长江以北，登基为帝，改国号为邺。因温钟毓之故，段嫏嬛携陆蕴极出走。因此，傅涤世改年号永明。[28岁]
永明元年，南齐来犯，危急之际段嫏嬛忽然出现，大邺反败为胜。段嫏嬛要的唯一恩赐是，其后代女子得以为官。傅昚恩准，并封段嫏嬛为虞国夫人，由历代长女承袭。[29岁]
永明十二年，傅昚一统天下。[40岁]
永明十七年，傅昚死于积郁，高宗登基，依父亲遗诏拜段嫏嬛为大学士，此后累进首辅。[45岁]
开盛二十九年，段嫏嬛病故。[74岁]
【人物】
邺城公——傅渊，无字
邺城公长子——傅振世，字道和
永济县令——郑坚，字石公
晋国公——万云，字子开
闻喜县公——陆蕴奇，字得天
老闻喜县公——陆端之，字嘉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