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台

一年容易，四时更迭又商秋，林莽为西风所瘦，与南归的雁序做别。
欲寻处消磨这愈来短暂的白日，步履转移，踏一路枯叶一路响，最终还是到了这斗鸡跑马之所，能玩耍之处寥寥，总归不会是明义殿这种让人困觉的地方。
斗鸡凶残见血光，我曾亲眼见一只断喉，或有输掉不死的，重伤意颓，终成镬中食。可我却没有什么不忍，本是人食的家禽，有机会风光一时，哪怕再做盘中餐也该死而无憾。
“小了呢？”
未与他人道过，我也偷偷托人养了一只。

欲怪罪喂食者，可人却说这非瘦小，而是养得精壮了。我怕他欺我少，敷衍塞责，才要多询，却被戎哥打断，且听他言语中颇有轻视我这宝贝花鸡的意味，不服气应到，
“你可莫要小看花花，它才不呆呢，你瞧瞧这眼神儿……明明深不可测，虎视眈眈，睥睨众鸡呐！一会儿我叫它去把那大白鸡揍个落花流水给你看看。”
瞥到他光秃秃的拇指握着锋刃锐利的匕首，笑嘻嘻撸一把毛色陆离的花花。
“看来哥哥今日看鸡不准呀，不过晚上估计得加餐，我要薅个鸡腿儿去。”

“哥哥！我早就不哭鼻子了！！！”
怀抱只雄鸡自然不如抱只狸奴舒服，尾部镰羽最是坚硬，滑过腕时竟能将皮肉刺痛。
“原来哥哥也馋母妃的手艺了，这好办，一会儿就把那只输了的黑鸡拎回含象去。”
下人正耳语，小花尚不足迎战时，已有不知谁家的将去挑那白生，一时人沸，戳戳戎哥，笑问，
“你瞧瞧，这次谁能赢啊。”

“我瞧瞧，我瞧瞧…”
修指托着颌，若有所思般微蹙着眉，颇仔细端详起面前人的样貌，而后得出结论，啧着谑道，
“什么老脸啊，明明是张剑眉星目的俊脸才对。”
这话不是谬誉，我身边儿就有几个奚女，任平日被我带的与她们正头殿下多放肆，道起东牟郡公竟都羞怯怯的。
祸水呀祸水。
一踮脚，轻而易举揽上他肩头，用力往下一扣，侧首挑眉询道，
“哥哥藏了什么好酒啊，我要去搜刮搜刮。”

“嚯，姨姨是这么说我的？放心吧，哥哥私心我，我当然也私心哥哥，别说鸡腿，凤凰腿儿都成。”
直起背脊，片刻正色，掸了掸因方才玩闹弄皱的领口，颇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这样好的词语少有形容在我身上的。
闻他俯身于我耳畔低语，自嗤，
“我要那么多小姐姐做什么，多凑两桌叶子戏嘛？”
嗟一声，耸耸肩续笑道，
“可别乱说，我不如哥哥宫外立府的自由，可还在母妃眼下看着呢。”

我已经忘记自己还抱着鸡了。

“哥哥说的有道理，都听哥哥的。”
思忖须臾，颔首赞同，兄长之年岁阅历足以让他所言都令我信服，再着若有什么错处，一句哥哥教我的，足以推去大半罪责。
于说话间台上一场恶战终了，去挑白生的鸡不知是幸与不幸，直截被咬断了喉咙，热血满地，腥味飘来，不禁放浅了吐息，强忍着作呕的欲望，不露声色地往哥哥身后挪了挪。
“无敌了呢，怪厉害的。”

“不就说我年少无知吗……”
轻嗤一声，非是不服气，而是自嘲，我确实对他所言世态人情知之甚少。移一步与之相对，漆眸含笑，
“可是哥哥连说教都这么中听，不如做我的老师吧，什么生杀之外，黑白之间的，你亲自来教教我。”
白生羽上染血，像是喜着白衣的屠戮者，洁白与暗红竟成绝配。
我却垂眸，摇摇头答，“白生虽好，却也不是自己调教出来的，没意思，我们走吧，还是喝酒吃鸡腿更有意思一点。”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