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又如何得知呢？我们素不相识、从未谋面，像川河里匆匆萍逢、尚待普度的两只夜船，话音是唯一的可托之物，它是没有灯塔的旧年代里、悬在竹木上的一盏烛灯。却要叹了。】嗳，我想，【至少此瞬，身世非是辨认的凭依。希望他不会为这样客气的评断懊悔。】您也是很好的人。
【本屏息期待他的评说，也料想及大约会是如常的、旁人待一位墨客很合酬仪的称许，可原见过画后，他心中所想是东坡一句。还未来得及忖想，只淡笑道，】这首临江仙显得太落寞了，还是……【还是春天呢。但闻那声‘随风逐雨’，后话戛然而休。】欸？
【应只是偶然而已。轻轻顿息，将方才的惑然转至‘归港’一事上。】原已抵岸了吗。【像是极缓，又太迅疾。偏首去望，江畔如旧阒寂，青山的确有了低迷的末尾。舟夫把下船的时机先交与女客，在由人相搀以前，倏尔回神。】等上了岸，您再将画还与我吧。扬佳不才，让公子见笑。

【我很愿意做一个文采飞扬的辞赋家，极尽词藻以将湖光山色描摹，笃行于此十数载，竟不如观临今夕她的一幅水墨画。静谧里，无需只言片语，我却又忍不住说些什么】
：是，已然抵岸了。
【聆闻她遥遥递语，只以为她将急急离，更添风雨切切催，再难顾苏勒的呼喊，扯动一室脆响，我已怀抱一卷浅绛山水追随而去。徐徐迈近中，若即若离里，我分明望见了她的身形（纵未蒙面我也敢笃定，最婀娜是她，最柔软是她），却又不敢凝神去细探，末了只得垂下眼眸以将膺前画物转归原主。这是咫尺间】
：您的画...【难避沿着伞骨而淌的雨露飞落，心弦不由得为之一紧，“啪嗒”，却见腕间一朵剔透的水花，长风也松了口气，不禁扬笑】：幸好。
【便在抬头的一刹那得见她的面容——眉山沾着飘摇的雨，眼里也是雨，那片小小的天地脆弱晶莹。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垂岸，风淡风疾。而我在想，绵绵的雨里水光淹没了长天，今夜将没有月亮，何为眷恋？风便开口，雨便开口，连一程的烟霭也替我问】
：道愈还能再见扬佳吗？

【别过烟霭下的轻舟小楫，恰逢天光拨下清明，云薄在衣。却在期殷什么，兴许只是递来的措动，生恐画作被无意落下，写生之途唯得空白的终局，再听先生相责…又或都不是，却不敢再想，惟顾得上回身，年轻公子的袍裳入眼，抬眸却难，若凝神，似堪聆鸦睫颤声。】
【这本不应该，灵识却再分不出更多的空隙思量了。好巧不巧，偏撞上一句‘幸好’，不觉中循声、有一瞬的对望，那是他的双瞳，我辨及散落的星迹，正被裹在清圆的雾海中间。心旌忽逸，眸光亟垂，依礼稍躬。说起画，即似寓作珍宝。】还多谢公子，替扬佳看顾它一程。
【然而竟要自私地想，京畿有许多扬佳氏，徽亭却只有一个。闪念遽跃，刻下才迎上那双温然的目，又因几许露怯，再度相避了。】既是书院同门，我想还能的。【画轴抱得很牢，唇角牵出赧然的笑，轻轻又添，】在菁莪园的画室里，还能见到徽亭的。
【只是，他会见到怎样的我呢？以丹青之长拜入老先生门下，其余尽皆平平，每逢课前总爱丢失画笔、还要被觉禅小翘‘怒其不争’的扬佳格格，亦或是贞宜公主的遗腹女、见即觉悯的孤客？叹息藏在发鬓伏盖的阴翳下，我记住了青松般的、他的影子，后来随阿桢归家，一路却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