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年尚不知几年几月，身侧跟着的是赵真理的哪一位小厮，他陪我在这儿等月落星沉，赵真理——
在跨马加鞭应接江归州的路上。
“不应该啊，我花了银子请大师来算，赵绪应该是这个时候入地///府的才对。”
小厮不敢说话，眼观鼻，盯鞋尖。伸手取了一把不知道是谁遥寄哀思一把大火送来的折扇。
“如果今天他没来，这比花销必须记在他头上。”

地府的车马走得很慢，人在里面舒服得想睡觉。我的好大儿实在很孝顺，宝马香车金银财帛不要钱的烧，这才让他爹有如今的体面。
本应当赶路回去复命，我嫌鬼差不会太会御马驾车，特地嘱咐稳当着走，这才让路上的时间多花了一倍——他们为什么愿意听我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我欺。
车马停驾，打了个呵欠，高贵地从软帘内伸出一只手：怎么还不扶本王下来？

我早就不知道我在地府待的年岁是几何了，一指即是春秋过，何况天上地下早已不是人间历。正懒散的把玩折扇，还没来得及打哈欠。
优雅总是即时的。
“赵绪。”
身为母亲，对儿子身上的每一处都无比熟悉，即使相隔万年，隔着数万光阴未见，也能一眼认出。神明给予我缔造他肉体的权力，相应的也教会我爱他入骨髓的血脉。
“你想让我扶你下来？”
我不晓得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它有点像被打翻的蜜罐儿，甜蜜里藏着一点猝不及防的慌张。幼时，我晓得祖父不会因此而责罚我，却因为石家教会我的礼义廉耻和与生俱来的良知，它不断地折磨我，不断的告知我，我应该是慌张。
“想我吗？”
我极力回想起，我身为他母亲的那段岁月，我努力的成为他的石蕊，一个他所认知的温柔的母亲。这段岁月遥远到，开口皆已不复往昔。我以为我的声音该是颤抖的，结果它却无比雀跃——真好，我们将再也没有生离死别。我们会将故事书展在这儿，重新展开蜀王府纪事。
“蜀王殿下，有想过我吗？”
我朝他伸手，像他一周岁时刚学习走路的情境一般，这样的温情不符合我们的主题，于是我开口将它幻灭。
“快下车，陪我去鲨了你爹。”

车帘外没有人握住我的手。
地府的官差确实不知规矩。我想。在活着的时候什么时候不是前呼后拥，死了以后待遇骤降，竟然无人知道过来扶一把——算了，人在屋檐下。
尊贵的蜀王殿下利索地收回手，识时务地弯下背脊，亲自将布帘一掀，愣住。
“阿娘？”
江国王妃和先王久归道山，我与赵惠惠都肖似父亲，看着彼此的时候常能回想起赵瑱礼的样子。而母亲的痕迹就格外难以寻觅，我实在已经不太记得她的模样了。
视线移下去，盯着足下的尘泥，小声。
“我忍了这么多年没有弑父上位，您倒好，下来让我搞个大的……”
深吸一口气，挥开帘子，两步下车，扬眉带笑站在她面前，好像没有经过很多年的别离。
“说吧，怎么鲨？”

“是我。”
我许久没能见过长子，实际上我与赵真理子嗣众多，我偏疼的便是赵绪。
纵然我嘴上从来不肯饶他。
“蜀王殿下，惊喜吗？”
三步上前，小儿的面孔与记忆里的截然不同，看上去——
好老。
一张脸垮了下来。
“儿子，你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大/逆/不/道。不过，你怎么这么老，没注意保养，还是你儿子也跟你一样气人？”
他仍旧要比我高上一点。
“和我说说，你爹时常多出来的美女侍仆是不是你干的。”

这句一出来，我就知道她是我亲娘无疑，夺笋啊。
“这不叫老，叫成熟，成熟懂吗。”
翻了个白眼，她的审美还是几年如一日，跟着江归州和赵瑱礼走，半点没有进步。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颈，添油加醋地。
“是啊。我爹刚埋，就隔三差五有女人找上门来，说当年怎么跟蜀王一见倾心，一夜露水，言下之意让我给寻个安身之处。我送她们去见鬼了，是不是很贴心？”

屏息凝神，长睫一抖，仔细的打量了儿子一眼，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你可能随你外祖，长得着急了吧。你看我和你爹，就没这么着急。”
还是没忍住，抬手扯了扯儿子的脸。
“可以，还是往昔的手感。就是没你爹好看，比较可惜。”
我觉得我说的是实话，不管是在人间还是现在，我都没见过比他爹还好看的男人。
“你没诬赖你爹吗？不能冤枉他，虽然我现在——非常想打他。”
那些漂亮娘子是真的，他亲自去迎接江归州也是真的。
“你可真、贴、心。”
咬牙切齿。
“有刀吗？给为娘用用。”

“嗐，我哪儿知道她们真能见鬼呢。”
我娘敢杀人我就敢递刀，何况杀的是赵瑱礼，我实在不能更乐意——即使在地府，也不能有两个蜀王殿下吧。
但此时我身上也没带什么凶器，只好先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
“你堂堂江国王妃，哪儿有亲自杀人的道理？我没有刀，但是有钱。地府能买凶吗？”

“你不知道吗？”
我觉得儿子在撒谎骗我，但是我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能够指证他。
“罢了罢了，地府买凶好多钱的，我有点舍不得。”
才不是说的真心话，倒是有可能是真心实意的在骗他。
“你也别在你爹面前自称蜀王了，省的他打你，对了——你记得吧，我打不过你爹。只能苦着你自己，自己挨着了！走回了，带你去看看这的蜀王府，你爹修的可好啦！”

好家伙，死了一回我竟然还降级了。不是蜀王是什么，还要继续做上洛郡王吗——天地良心，我已经快忘了上洛两个字怎么写了。
“他在上面当那么多年蜀王，下来还要继续坐着，你真不觉得他应该让让位吗？”
话里全是抱怨，不经意地将她牵住，回去要找老头子算账。

李向葵用

何玄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