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生辰将近，前些时日方领了能出宫的令牌，今年终于不用再搞些奇奇怪怪的吃食和花束，能够认真地买一份生辰贺礼予她。听闻修义坊的波斯胡寺内有卖胡人玩意儿，上头的花纹与李周大相径庭，这使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致，以前虽也得见胡人贡品，终无市井见流窜的稍带些瑕疵令人着迷。
“这琉璃灯怎么卖？”
我看上了一樽极为特殊的琉璃铜脚灯，火焰置于内有异光，缤纷不似人间物。

从前虽不知买卖商贾之道，却在这些时日里坊间人烟教化，逐渐能够掩去身上天家子的气息，向小贩讨还一二。我觉着这灯定不便宜，因此都向那胡商做好了讨价的准备，却被后来女截了去。
“先来后到，不让。”
和李缙绥抢吃食大概是我毕生都乐此不疲的事，我也并不认为这是抢，而是兄弟间十分和谐的互动。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在其他方面和其他人抢东西也令人愉悦，我看中的东西从来不需要抢，而应是恭恭敬敬送到我面前。

我与她素昧平生，不过是同认一盏琉璃灯，不巧的是摊上均为孤品，再寻第二件难，再寻一件如同此灯令我看得上眼的更难。此女颇为无礼，先我扔出几吊铜臭而已，就这样便想让我退步？痴人说梦。
不畏她佯装温婉娇蛮相，正正向她面前走去，直到二人之间且有外人应呼男女授受不亲的半臂之遥站定，直接从她手中将琉璃灯夺了过来，居高临下视其环钗杏眸，蔑视之风浑然天成。
“我来时姑娘未至，把玩间忽被夺之，且并未与我相商，此为无礼；摊主未言价格，姑娘信意出价，携而欲走，此为无教。”
一臂将琉璃灯举于胸侧，防她来夺“姑娘既为李周百姓，哪怕是在这波斯胡寺，也当遵从李周伦理法德，礼教二字，还需我来教么？”

步子又往前逼近了几寸之地，丝毫没有因她先说了软话而缓和的意图。
“你我萍水相逢，何来和气。”
不过片刻她已让我两次不要同她计较，这令我徒增玩味，只想看看她在失了琉璃灯偃旗息鼓后还有什么依仗。正如朝中男女皆可登仕途，曾经于男子手中把玩的权柄荣禄女子亦可享得，而要我与那些如她般的小女人争权夺利，便和今日的琉璃灯一样，她既然也知是个玩意儿，为何还要不顾礼教的去争呢？
“这琉璃灯本就是我掌中之物，你又拿什么赠我？”
胡商于一旁插不上话，凭我二人的气焰亦是逼走了其他的顾客，自腰间掏出一颗不菲的玉珠扔向胡商，暂且看我二人僵持不下。人啊，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离得逾近，逾能闻见女子身上染的沉水香之息，可惜了这么一位琼庭女竟要在此处失了颜面。换做男子，既然自知不该在我面前献丑，我当送一字滚，然而对女子终究要体面些，终也不曾将这字松口。见人一步步退却，不知是屈于我的威吓还是当真服软，我再不发一言，也望着她同我说山水永不逢。
随着她的离去，胡寺内那听来似乎镀了金箔般神秘悠远的法音渐渐传来，胡商说他们歌颂神明的功德时也为李周江山而祈愿，然而我并不能听懂他们的语言。身边匆匆的是来往香客，自波斯远道而来的教徒们准备燃起今夜的圣火，我亦不便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