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地图啊，宝箱在底下，有个下箭头。」
屏幕上的甘雨垂着头迷蒙着打盹儿，又蓦然惊醒，惊异地摇着头环视周围。
「在底下啊…」
巧君有点犯难地看着悬崖边的椰羊，舒口气颤抖着按下前进的w键。 甘雨听话地坠落。
「呀——」她赶紧敲击空格，但还是没来及或是力道不够，画面一转，甘雨应声伏倒在地，幻化成风，又原地成形。
「幸好有芭芭拉…」
恐高症的人，到了网络世界依旧恐惧高高的悬崖，更何况场景那么逼真。那一瞬的失重感，还是挺可怕的。
「都说了不用怕，你会飞啊。」怀卿把手放在她把着鼠标的右手背上抚慰着，轻轻一抓，「哎哟，都吓出汗了。」
巧君看着甘雨奋力奔跑时冲着她的小屁股，叹了口气。
「哎哎哎，亲爱的你抬头，那是不是有个逐月符？」
巧君下意识地扬起了头，倏忽间才反应过来是要她控制的人物变换视角向上面看。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你怎么这么呆萌。」怀卿忍不住笑出声。
「所以我就是王小美嘛。」

夜幕降临，思念又涌上心头。
前两天怀卿跟那边的朋友一起去打折村，说是看上了一个闻起来甜甜的香水。
巧君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总收到礼物。是一种亏欠？ 是一种负罪感？是不是早晚要归还，还是送回等价的物品？
是下意识对「秋后算账」的恐惧。
——这是夏曦留下的后遗症，因为她之后得知，这个混蛋诽谤她，跟他的暧昧对象说她花了不少他的钱。更有一个姑娘竟然分手后被他要一万欧。
怀卿不是这样的人。他知道送自己力所能及承担得起的小礼物的。再算下去，就是对他的不信任了吧。
可是巧君心里只有一句「拿人手短」。依旧不安。
「不用多虑，对于我来说，你把自己包装好，就是最好的圣诞礼物啊。」他昨天在语音里这么说着。
其实巧君知道他缺个钱包。也打算哪天去物色一下。或者亚马逊买一个。
大概十一月初，他会挑个周末来找她。
日子又开始有了盼头。

在豆瓣上看到好多梗图。巧君挑了一张发给怀卿。
一个人拄着拐拿着钓竿往湖边走，他前面是一个坐着轮椅钓鱼的人，还有一个同样瘸腿的人——
左边有个牌子：
「禁止钓鱼，水深危险，抓到者打断腿」
「有理有据」他说，「断腿也要钓鱼。」
「两条腿都断了，所以明目张胆地坐在轮椅上钓鱼哈哈哈哈哈」巧君依旧捧腹，「一个字，“绝”！」
「抓到再断一条呗～」
巧君擦了擦汗。
「脑子里天天的都是啥啊！」
「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呀～」
⁽⁽ଘ( ˙꒳˙ )ଓ⁾⁾被撩到了！
但是为什么会想起胡一菲和曾小贤？

「您得先做检查才能走啊」
巧君刚刚勉强起身，就被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护士拦在了眼前。
「不，我不做检查，我要离开，我要回家…」
她一直在瑟缩着往后面倒步。
她依稀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但又不那么明晰。
只记得惊醒的时候，周围全是来苏水的味道，她坐在一个滑轮椅上，是在一个大门的门口，就着玻璃，她看到了扎着两个小辫的自己，身上蓝色的羽绒服。偶尔来往的都是白大褂，某个屋门外放着复杂的仪器。
这是做梦了？还是梦刚醒？
困意瞬间被恐慌吞没。她暗自下决定，一定要保持清醒。不然就出不去了，不然她远在八千公里的父母又会看到她定位的不对劲。那就麻烦了。
——「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您晕倒了，您记得吗？」
面前中间的小姐姐开口。

一个羽毛球没接到，她下一秒就在地上了。
头很晕很晕，周围的声音很吵，但是她还是支撑不住往左边倒。
「巧君巧君，你怎么了？听得到我吗？」
似乎有人把她的头放到了腿上，那感觉很舒服。
意识短暂回归了。原来她被朋友们团团围住了。「要不要巧克力？」她听到七嘴八舌的声音。
「低血糖了，我包里有糖…」她挣扎着坐起来，尽管还是看不清。
……
往嘴里不断的塞着糖块，尽力地咬碎咀嚼，是下意识的行为。意识清明的一刹那，人已经散去，她盘腿坐在羽毛球场上，和一个北京口音的男孩子聊着天。感觉自己差不多了，她起身，去场下坐着。
「内谁，云巧君，你不要坐到角落里，我们看不见你，到中间去坐。」
有人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她拿东西，她拒绝了。
「我慢慢来就可以了，等你们打完了一块吃饭呀。」
我还没有那么弱，她心说，不能让他们看扁了。尽管她的速度很迟缓，但还是决定自食其力。坐下，接着穿衣服。今天外面很冷，她的一个小包里现在满满塞着自己来时穿的毛衣和绒裤。她开始套衣服，暖暖的，她又开始困了。
睡到他们打完刚好吃饭。她这么想着。
……
「巧君！云巧君！醒醒，别睡，别睡…」
她好像被好几个人搭着拖下了凳子，让她倒在地上，双腿搭在那个北京男孩的腿上。
拍她的脸的姑娘是她的好友萌萌，但是她没力气回她，「让我睡会儿…」
好像右边胳膊上放了个血压计，她很熟悉那个一伸一缩的感觉，但依旧很困。
「得跟她说话，不能让她睡啊！」
「内个，巧君，听得到我说什么吗？」
「你今天是不是吃什么药了？」
「我们得给她送医院去，那儿至少有人看着，她又一个人住，这不能让她回去。」
「她男朋友不在吗？」
「没啊，他们是异地啊…」
……
「起来喝点这个」
巧君迷糊着起来，微微睁眼，有人递给她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黄澄澄的饮料。她喝了两口，似乎是苹果味的。Apfelschorle吧。
周围的声音很乱，有非常明白的中文，有磕磕绊绊的英语句子和偶尔蹦出的德语词。
今天是个国际场，十几个人里面有两个德国人，还有一个乌克兰妹子。这些朋友们都会英语，会德语的似乎有一半。
脑子里的雾又被吹散了一阵。终于能完全睁眼了。
她躺在地上，好像看到一个工作人员朝她走来，很壮的男子，脸有些黝黑。
「我们得先带她出去，这里通风太差了。」
「巧君能自己起来吗？」
「不用扶我，我自己应该可以。」
有人搀着她的右臂，跟她一起往外面走。

走在朦胧的云层间，每一步都像是棉花。
「这是在哪儿啊？我们要去哪儿？」
「坏了，她已经意识模糊了，她在问她在哪儿！」
这很可怕吗？巧君一头雾水。本来就是模模糊糊的地方啊？
她被安置在一个又凉又亮的地方坐下。椅子是藤制的。
面前有个东北口音的男孩，蹲在她面前。感觉很奇妙，但是她不知道那是谁。
大家的脸很不清楚。这是什么奇怪的无脸怪的世界吗？一瞬间她好像捕捉到了来看她的别人的声音和长相。「是指导？」「巧君你还能认出我吗？」
「是萌萌吧？」
「车来了车来了！」
她又被架着到大厅。墙上以前就有那两句德语吗？哎？这地方我来过对吗？
总有某些东西被迷雾封存着的感觉。
我还在做梦吧。
上了一辆车，她重新被罩上口罩。呼吸越发困难。
「咱这是去哪儿啊？」
「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不要去医院…我要跟你们吃饭…」
「乖，看看没事咱就去吃饭啊…」
好困。渐渐又看不清东西了。
「巧君，别睡啊，坚持一下咱就到了啊…」
是小莹吗？声音真好听啊，好温柔。
「她脉搏很弱，快摸不到了」
嗯？我只是在睡觉啊？
……
「到了到了！」
「她自己在下车，在这边呢。」
「坐上这个，我跟你一起进去。」
是小莹的声音。
…
「吃的什么药？」
「我带了保险卡，不能直接查吗，我记不住那个镇定剂的名字啊，就知道是蓝色小药片」
「不行，数据保护，德国就这规定。」
——什么不人道的神经病国家啊。
突然一个词闪进脑海。
是我写的蓝黑的字，在日记上。
「异丙嗪，但是好像还有一个词……」
「是不是前面还有个h或者c开头的词？」
「大概吧？」
「那我去跟他说」
小莹离开队伍。

甘雨一定是个摩羯女——巧君坚信这一点。
没日没夜的加班，对自己的要求非常高，很呆萌，还睡午觉！小时候是胖子（嗯巧君看看自己点了点头）喜欢吃清心（巧君喜欢黑巧克力 都蛮苦）
「嗯？甘雨还睡午觉？不是24/7吗」怀卿回的一句让巧君暴跳如雷。
「甘雨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睡午觉啊！！！」
巧君的盹也弄没了。刚吃了饺子打算睡午觉的…哎。
「想要被摸角角…」
说是麒麟，但是真的很山羊嘛。
难怪被七七说是“椰羊”。

嗯我删除了跟前男友相关的那个小说——因为那真的是个人渣，私生活糜烂还骗钱，把对它好的哥们当傻子欺负他，目中无人，公款吃喝…总之感觉罄竹难书，我都怀疑当年到底眼有多瞎…

？！我刚才写的那么多的一段回忆！一个字都没有了…

最近看了「一起同过窗」，好喜欢路桥川。怀卿和他好像啊，不是长得，是性格和脾气，一模一样。那种无可奈何的笑，那种温润如玉的气质，还有和平主义者到头之后就是反骨，甚至还有组织活动出了事故垫钱…
「我真的受不了了！这屋里冷得像冰窖一样，我一定要找Notdienst!」
巧君暴跳如雷地抢过他的手机敲字，此时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但最后还是把手机丢给他「你打电话叫人来修！」
真的没辙了。去年四月初的德国，外面还是阴雨连绵，屋里连续好些天没有暖气，这个南方的怀卿居然在两个礼拜前都没有意识到，这不是因为什么德国的供暖危机。
巧君经过三天的奋战，这屋子来过人放气，来过师傅查看，甚至自己去买了水管钥匙给暖气放水。放了很多很多水，有一点暖意，接着转瞬即逝。
巧君在屋里冻得瑟瑟发抖，心里则是怒火中烧。
「这屋子没法呆了，要么咱出去住，要么我提前回弗莱堡…」
一向不冲动的怀卿这下也心急如焚。
「我们试试！」
结果就来了一个不靠谱的土耳其小哥。拧开开关用扳手推了推里面的关节，竟然要三百多欧。两人面面相觑。
怀卿咬咬牙刷了卡。
可是屋里依旧没能回暖。
巧君明白了，这是被骗了。她掏出现金给他，想要平分，或者全报销。
「都是我不好，我冲动了，但是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怀卿执意要自己包下。「是我的错，让你过来但没有给你提供一个好的环境…」
最后在巧君的要求下，一人一半。
——像极了咬牙出了一半事故垫付款，但不跟班上同学说的路桥川。
Infp真的就是这样啊…老好人，温柔，甘愿自己吃亏，有时候对自己的要求高到让人心疼。
还有她上个月和怀卿在科隆的小楠国吃了一顿非常难吃还很贵的饭，怀卿也是说他请了。
那个很不要脸的老板娘还要怀卿取消预订，说她得额外付钱。怀卿出了门之后骂骂咧咧，但还是照办了。
巧君很不忿——「就不管她了呗，活该，做的那么难吃态度还那么差。」
但是怀卿就是这样。他硬要当君子，即使不合理。

同样是infp, 巧君却并不甘心当软柿子。
就算不蒸馒头，她也要争口气。
她冲动，易暴躁，尤其是暖气事件就是因为楼下有装修的——那次关了暖气之后，楼下的总闸就他家的藏在了水管后面没重新开，所以转天发现之后，他家又暖了。
——然而楼下又开始装修了。去年八九月份她没少发脾气，因为终日睡不好，不得安宁。甚至有一天八点不到就被吵醒在外面流浪。
——然而她自己的宿舍也在随后的两个月后暖气热水出问题。
德国，已经是发展中国家了吧。
不，还不如发展中国家，起码国内能找到人尽快修，而他们还是抱怨忍耐了好几天之后，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她想起那一次把厨房水池弄堵之后，等了一个月。——因为一开始就疏通剂倒多了，据说全凝固了，一个月后到修理工来的时候，竟然化开了。
她的冷冻室门坏了，到现在也没有机会换个新的——后面也没机会了。
宿舍的公司要走了。

然而怀卿是棉花。初期，它温柔地包裹住了巧君受伤的内心，让她很好地恢复了两年。但当抑郁的枷锁渐渐卸去，巧君发现，深藏在她心里的，是浓厚如乌云的愤怒。
此时远程联系怀卿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有一拳锤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也知道，这次激发她怒火的，就是外面永远不消停的花园派对。
德国人真吵，他们真没素质。
可是叫嚷脏话，模拟猫咪打碎花盆绊倒路人这样的常规招式失去了力度，又找回镜之大迷宫用万能剑单方面碾压小怪，试图享受快感之后她还是没好。
「我明明知道了，我需要的是破坏性行为和响亮的声音，可是为什么游戏中砸花盆砸玻璃已经不管用了？」

曾经抑郁的人，其实渴望的是真真正正赢一次。
抑制的是郁闷，也就是闷气。
就是那种拳打脚踢都很难打到实处的无力感，就是那种你想要反抗但被死死压制的无力感。
所以此时跟怀卿说话，只会加重情绪。
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是这样的人而已。
他天生可以打落牙齿和血吞，你甘心吗？
我想反击。
想把那些伤害过我的人，全部用万能剑捅无数个窟窿。
哥哥跟她说了x现在成了多么大的笑料，而它竟然还没有意识到哥哥这个血包的毒性。不知该说是蠢到家了，还是自负到家了。
它家的财产想迁到三体星球，结果80%扣在那边，却不给它们家人三体人的身份。笑死。
而且它估计本科是不可能读下来了。
——当年为什么看上这么个sb呢。

可是终究没有亲手把它送进地狱啊。虽然只是远远地看着，诅咒着，听着塔罗师描述它的惨状，听着up主们异口同声地说——
「谁伤害了你，下场会很惨。」
前任们现在还有谁算是正常呢——
前两天看到，D微信头像是黑的，写着有事电联，显然也是受了大刺激。 那个说「从来没有喜欢过你」的D，那时给她很多错误信号但终究是个无心人的D。教会过她「有需求要大胆说出来」，但是想要让她列表格做规划的学渣D。看着她晕了很多次，但也不知道要怎么帮助她，只是说着「自信一点」的D。
D是怀卿的基底。她想要的，确实是怀卿这样的人，D只是表面像过。

心脏像是被人浅浅地拿在手上。不疼，也没有严重的挤压感，但依旧隐约有点轻微地紧缩着，使得巧君需要半张口来辅助呼吸。
就好像有什么情绪没法压制住了，正在一点点似云雾一般顺着缝隙飘出来。
前天她和哥哥见面，开玩笑说了句「能帮我把个脉吗」，哥哥倒是欣然应允「没问题啊」。他横指断了半晌，说她还是脾虚。之前那些年也是，脾虚会导致造血不够，使她有心肌缺血的问题。
一直在喝小红脸，没断。因为之前断过一天，就立刻胸闷。她好久没用过救心丹，这一段时间竟然瞬间将自己十几年的老毛病抛诸脑后。
然而癸水将至，那些问题果然又回来了。
今天就是迷迷糊糊的，又陷入昏睡，浑身无力，背部也有些不适，胸闷气短。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完全醒过来，健身房只好作罢。半截吃点救心丹似乎加剧了。最后才想起来——怎么这么多年依旧就不肯承认是低血糖呢。眯着眼找到糖，闭着眼凭着手感，将塑料膜划开撕掉，翻开纸壳一块块往嘴里送，尽力地嚼。
吃糖的时候感官弱化到只能吃出甜，那就说明确实低血糖了。
——就好像总要自我折磨这一段时间一样。总想说服自己「我就是前段时间熬夜写论文太累了」。
果然，一开始喘不上气甚至都要坐起来，而且依旧醒不来。在咀嚼了不知道多少块葡萄糖片之后，她的意识逐渐有了清明的迹象。
巧君忍不住想——如果那天晕倒在哥哥面前，他会怎么救她。会面到后面她真的已经有些脑子跟不上了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