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楼 奉仪 葛雎
金满楼总觉得，最近旁人看她的眼神有些怪，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感觉，在再一个宫女看到她的脸就匆匆离开后，金满楼终于忍不住抓住一旁的独孤氏：“独孤娘子，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独孤氏是半路与她碰见的，实则二人本没什么交集，只是恰好都在去给皇后请安的路上，便也结伴着走一段。
金满楼正怀着第二胎，她这胎怀得很是稳健，孩子在肚子里健康却又不闹腾，只在你把手放在肚皮上轻轻拍他时，会有一只小小的拳头撑起一小片肚皮，算作对你的回应。
对于独孤氏，金满楼的看法十分微妙：一方面她既忌惮着四公子，另一方面她又因二人生养了难得健康的公子且都受太后照拂而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金满楼对宫里的小道消息向来不怎么灵通，想着独孤承徽身为宫中旧人，应当素来有些眼观六路的本事。
@二柒拾四_

◎ 独孤菁莪｜承徽｜南宫柜·侧殿狸力｜从二品宗正嫡女｜姝丽一等94·纤足 体质三等67｜景甜
◎ 信13宠1｜道具碎片2｜寝6膳15｜829
［.撺掇金金搞事@戴池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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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栩小产已过月余。
只这天晨起于妆奁前梳妆的时候，小富打帘儿进来，复提起这事。
“ 怎么，查出来是谁了？” 芒硝篦头的手法行云流水，我舒服得眼皮都懒得掀，随口问了句。
小富却摇摇头，说案件还没个结果，只是忽地牵扯出了金娘子，传她克嫔妃的子嗣哩，好像是因为先前她做了个徐氏会小产的梦。
“ 这哪能怪到金娘子头上去。” 徐栩怀着的时候，这里走走那里晃晃的，不论去哪都能碰上她，丝毫不安生。如今小产，也不自己反思一下，倒开始各种找别人的问题。
镜中人的墨发被绾成随云髻，着珠钗点缀，耳垂上又添珊瑚耳珰，我起身出了狸力，往瑶台去。
其实也不难理解，便是没有徐氏小产，金满楼此番再度有孕，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何况听说她这胎稳健得很，想来更是遭有心人记恨。不经历风雨就想平安诞下孩子？别的宫里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在璟宫里是不存在的。
正想着，迎面便走来了正主，只仿佛对那些流言浑然未觉。眼神不着痕迹地从她红润的面容扫到她微隆的小腹，复又迎上她的一双杏眸。我淡笑道：“ 金娘子最近过得太安逸了罢，对外界的事都迟钝了。”
因我与她同承恩于瀛洲，且亦好奇她对此事的反应，便好意提醒她说：“ 因你克嫔妃子嗣而致徐氏滑胎，这样的风声，你可听到过不曾？”

金满楼 奉仪 葛雎
独孤说得不错，金满楼素来不爱缠问别人的事。说到底，她这个人表面看着热情，见谁有难处都爱帮衬一把，实则心里是个凉薄的人，若不是面子上抹不开，从来也不喜欢过问别人家的事。
可如今算不得别人家的了。
金满楼的眉毛抖了抖，这是她发火前惯有的动作，“你说哪个徐氏？”这不是她第一次忘记徐栩了，浑白无奈得再一次提醒她：“前一阵子小产的那个。”
“啊，你说她呀。”金满楼扯扯嘴角，露出个不甚欢喜的笑来，“若是不提流产这事，我都快要将她忘了，可见有些人命里就缺些人的注意，如今无论是怎样的上蹿下跳，也是难得让人记起来的。”
徐栩这人说来也是很令金满楼觉得奇怪的，她对自己的反感来得莫名其妙，后来有人说她与荀、魏一流走得颇近，因而对金满楼恨屋及乌。金满楼知道后便不大反感她了，只留下些许同情：要知道人云亦云的人，大多脑子不太好。
“我克她？”金满楼嗤笑了一句，像是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嘲讽好，“我克她什么？我怀得一胎比一胎好，一胎比一胎稳，不论她认不认，如今我也比她得脸，拿着我的千金躯去克她肚子里的一块烂肉，是她疯魔还是我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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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满楼的性子，很是对我的胃口。
面对徐栩这样的无名小卒，干脆不记，脑子里对她查无此人，自然她弄什么幺蛾子也都无所谓了。也难怪金满楼生了三公子，如今又安安稳稳地揣着一胎。心宽，有福。
“ 可不是，这流言荒唐得很。我在你诞下绚哥儿之后怀的，不也好好生下来了。” 小臂搭在芒硝的腕儿上，我边走边道：“ 分明是她自己不小心，非得拉个人下水才甘心。”
我又思及多年前在瑶台审案时，我与徐栩无冤无仇，她非要把我往死里咬。而她自己本还是另一案的嫌疑人，却反过来一个劲儿栽赃叱罗。最讽刺的是，那两个案子到底也没落到我与叱罗头上，还因此双双晋了奉仪，也不知道她闹这么一出尴不尴尬。
如今故伎重施，她又能捞到什么？
“ 说来，也是皇后查案不利索，半天给不了徐氏结论，才叫她把矛头指向了你。” 我压低了声音，视线望向远处——晨曦中潋滟着金光的瑶台。

金满楼 奉仪 葛雎
说起独孤氏，金满楼很少与她来往，只记得她很得太后喜欢，与自己一样，是宫里唯二有儿子的人。以前远远看着时，只觉得她面妆精致、服饰得体，如今离近了，竟瞧出单薄来。
“你看着体弱，却能好好的生下孩子，可见你福泽深厚。”金满楼跟她结伴走，等近了瑶台，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金满楼不由停下步子来，挑了挑眉，“独孤娘子怎么这么说？”
“皇后娘娘岂是咱们能议论的？”
实则金满楼心里也是不屑，独孤氏说的其实不无几分道理：若不是皇后无能，这宫里何至于乱成这样，三天死个孩子五天死个嫔妃的？
这话到底不能摆在明面上说。金满楼与独孤对视了一眼，转身继续走，“要我说，咱们这位皇后应当是难得的贤惠。你瞧瞧，她对她那妹子何其宽宥，我见她宽容善下，她却也有果断杀伐的本事，没见这阵子宫里人气都少了许多么？”
看看左右，金满楼压低声道：“奴才再不好也是条人命呢，杀的杀埋的埋，如此狠决，也不怕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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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谛的平安降生，是难得的幸事，是美满的结果，可过程却不尽然。赵雅那暗藏祸心的一盏浓茶，害我不稳，叫瑶台轻飘飘揭过。最终小谛早产瘦小羸弱，我身体亏空，而赵雅得了瑶台赐得一年份的大红袍作为惩罚。
我不禁冷笑，慕容图也配这“中宫”二字？
我与皇后的不合已是摆在明面上的事，说两句实话，也不足为奇。
“ 客观事实嘛。” 我笑着朝她眨眨眼，眸中闪过几分狡黠，毕竟徐氏小产一案确实耽搁了有几月了，但金满楼的谨慎总是没错。
听她言及慕容囦，我唇角的笑意微微一滞，眉间藏讽，却是跟声附和：“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与慕容囦之间的姐妹深情，闻者落泪。”
至于那闹得沸沸扬扬的私通案，虽与我不相干，可有小富这样好打听八卦的人士在身边，我也了解了个大概。最开始由魏顾徐捅发现的对食，皇后当即惩戒了，却不想之后又接连牵扯出几桩，便逐渐有声音开始质疑瑶台的御下能力。
“ 一味的严惩，恐吓的作用是起到了，却也离了人心。” 我拨了拨鬓间的碎发，听出她话中的意味，眼珠一转顺势推波助澜：“ 反倒是太后娘娘接管了后宫诸事后，恩威并施地发落了那些人。”
“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你说是吧？”

金满楼 奉仪 葛雎
独孤此言，很得金满楼的心，她与皇后无甚大的纠葛，不似独孤，与慕容图的不合已然摆上明面。“你是好心，”金满楼淡淡道，“太后娘娘那么看重你，怎么舍得你受这样的委屈？要我说，你当初很该去太后面前哭一哭，显出几分不得已的腔调来——”
“皇后，欺人太甚了。”
这话不只是说给独孤听到的，也是为了警醒自己：青纹的尸体是在葛雎里发现的，皇后甚至不愿意多问，轻飘飘一句“自尽”就预备葬了了事，若不是金满楼自己害怕上心，指不定自己在梦里被人抹了脖子，也成了一笔冤枉债。
可这事未必没有好处。金满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您说得对。”她若是不糊涂，自己哪来的机会扯着大旗去找太后呢？
“陛下从前还赞她贤能呢。”金满楼似笑非笑的，“狠辣有余。”却不聪明。也不知道那位素来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会有如今这样不上不下的场面，会不会就愿意多多费心些。
瑶台的步阶已经近在咫尺，金满楼松了口：“若是姐姐无用，就不要霸权不出了。”轻叹了声，“太后娘娘，极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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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替我鸣不平，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像是有些懊恼当时怎么没想到似的：“ 是这个理儿，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在瑶台审案，气势汹汹地总捞不着好，若再有下回，我定要学着那些人一般，先梨花带雨地哭上一场。博了同情的同时，再顺带着恶心皇后。
“ 那一尸两命的宫女......” 说来我还从没亲眼见着过死尸，想想都觉得瘆人，何况她还是在自己宫里发现的。“ 皇后既不愿意深究，你不若去瀛洲提上一嘴，总得图个安心不是。”
和金满楼结伴而行的这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里，我发现她是个人精。看事通透，进退有度的同时，也不会轻易让人搓圆捏扁。她又是拓跋贺如今排行长子的生母，这样的人若是到瑶台麾下，可是棘手得很。
我自是不会放过拉拢她的机会，面上虽不显，却一语道中要害：“ 别的不说，三公子和你腹中的这胎，可万不能受了委屈。”
我对上她的视线，唇角的笑若有似无：“ 你孕育有功，那般荒诞无稽的流言，却还能在瑶台眼皮子底下散播出来。这是看不起你还是看不起三公子？”

金满楼 奉仪 葛雎
金满楼不爱问事，却不代表她蠢，独孤没有藏着掖着，很大方的将自己的意见说给金满楼听。
“太后娘娘佛口慈心。”
金满楼微微颔首，“后宫诸事啊，本应皇后料理，可若皇后殿下身有不便，有心无力，万事压于一身，岂不是太累了？”
人太累，总会生出许多力不从心来。
金满楼听罢独孤的提议，只笑着摇头，“独孤承徽滞后了不是？若是我不提，恐怕今日还看不出这隐隐两权分立的局面。”
其实不待她说，金满楼心里总是偏向着太后的，实在是慕容图烂泥扶不上墙，她心里总是觉得难以堪任。如今太后因私通案与皇后有些分庭抗礼的意向，金满楼想着，既然老太太要打瞌睡，自己自然得要去递枕头。
我顺着她的话，想一想绚儿，又想一想刚得的那一个，缓缓道：“明儿就是太后千秋了，我去瀛洲一趟……顺带，帮您的委屈，也哭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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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须再提我那事。” 我弯了一双笑眼，摆了摆手：“ 单是你这两桩，便绰绰有余了。”
知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也便不再多说什么，瑶台的匾额已入了眼帘，我驻足凝视片刻，是十足的淡漠。瑶台里最近掀起的美妆潮流，也不知是不是慕容图想出来用来笼络人心的法子，但终归是些旁门左道，做无用功。
我想，既然她与她妹妹一个喜欢美妆一个擅长点状，何不就干脆美美地当个花瓶，让瀛洲来管后宫诸事——当是两全其美。
“ 力所不能及，强撑只会显得愈加狼狈、难堪。” 我低低一叹，声在清风中消散。
揽裙登阶入了瑶台，我与她各自落座，再无其他交流，仿若仅是碰巧终点相同而已。

金满楼 奉仪 葛雎
“虽说是为国母祈福，可实则逢年过节也总会回来看看。”金满楼悠然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卸了货，可九个多月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却改不了，“我正碰见一位，与她聊了聊。”
如今宫里因着太后、皇后两党做派不同，多数宫人已经对皇后严苛的作风有所不满。金满楼朝身后靠了靠，“我粗粗与她小聊了几句，无非就是问她如何入宫多年却不曾有孕？”宫里人都是群精怪，本就疑心甚重，只需三言两语便能让他们起些念头，“我想来奇怪，陛下身子不至子嗣艰难，往日宫中姐妹身体强健的不在少数，何以数年间不曾生养，唯得了子嗣的谢绥与梅浅浅二人，也是各个死于非命。”
看向独孤氏，“莫不是真像谦奉仪说的，偌大一个宫里，真就闹鬼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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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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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上回与金满楼同行至瑶台后的第二日，便听见了瀛洲的回应，意思是让她自行做主发落散播流言之人。虽然确乎是加深了太后对慕容图的不满，可若想让瀛洲进一步夺权，还有另一步棋要走。
这日定省出来，行过转角，我与她对视一眼，然后笑说：“ 这天儿愈发热了，到葛雎讨杯茶吃，妹妹不介意吧。”
皇后坠马，指了一批人出宫祈福，三年为期。可伤筋动骨顶多养个百天也就好了，为了这种事大动干戈，也不知道该说她是矫情还是会摆谱。
我略一扬眉，取过软枕垫在肘下，悠悠道：“ 你入宫晚，还不知道，从前陛下刚登基时，皇后座下嫔妃接连有孕，还曾流传过一阵儿池地有怀孕秘方的传闻哩。”
“ 可你后来怎么着，你也看见了，真正生下来、活着的又有几个？”
如今回过头再来细品着这所谓的池地秘方，倒有种刻意的意味。
“ 这么有针对性的闹鬼，我倒是头一回见。” 我牵唇一笑，对上她的眸，“ 池地有秘方，怎也没见皇后自己先用用。”

金满楼 奉仪 葛雎
金满楼知道，她与独孤大概是难得的投缘，也不知哪来的默契，总觉得只需一个眼神，两人便都懂了对方想要做些什么。
去沏茶的浑白回来了，青玉盏成色上佳，里头躺了水纹银，茶水荡漾时，看来如同碧波浅浅，金满楼把杯子往对方眼前继续推了推，“新下的南海观音，尝尝。”
“你说，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她屈指轻敲桌案，眼神带了几分探究，“从前宫里只说她铁面无私，手腕厉害，陛下说她贤能，可经私通一案来看，竟只有几分恐吓、苛责的本事。”
没人喜欢没有人情味的领导人，慕容图这样的铁血手腕，与其说让人服，不如说让人怕。
茶叶的清香塞满鼻腔，金满楼有些等不及地多吹了吹，想它凉些好入口。“她倒是挺会谋私，摔了条腿，让人家赔上三年的青春，替她出宫祈福？”金满楼嗤笑道：“也不知是谁荒唐？”
太后已经责令众人为她抄过经文，纵然金满楼写得不甚用心，可好歹也是费时费力，竟是矫情了这么些天还不够。
“我入宫晚，倒不如你与那群出宫嫔妃们有交情了。”金满楼着浑白拿来一个匣子，里头装着不少金银器物，“这些你拿去，以你的名义转赠，出宫在外，难免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顺便也能好好想想：如何慕容图无孕，他们也要跟着无孕？这池地的风，到底是向着谁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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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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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执盏闻香，茶气氤氲，汤色澄澈而入口回甘清甜，齿有余香。“ 早就知道妹妹这儿藏有好茶，今儿一尝，果真不虚此行。”
我另啜一口，正回味着，闻她后话，拢起两道弯眉：“ 强硬不说，大抵还拎不清轻重缓急。妃嫔宫中掘出死尸怎么也比她静养一阵儿就能好的腿伤要事态严峻吧？”
从前我亦是好奇，也曾想试图去了解、甚至是理解慕容图。然而她那一瓶冷水和对我不稳一案的处理方式，彻底打消了我的念头。既然她看不惯瀛洲对我的庇护，那么她对赵雅的偏袒又该如何解释？
“ 她究竟是铁面无私还是贤良能干，想来是因人而异罢。”
我撂下茶盏，目光流眄，从刚一进来，我便注意到了葛雎是绣闼翠轩，而殿内亦是堆金叠玉，熏香裛裛。再待她拿出这一匣金银细软，我不禁莞尔，这主人和这寝殿的气质倒是一脉相承的。
旁人皆不满她拜金偃蹇，在我看来，她却是十分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这样的聪慧胜过太多迂腐。
我递了个眼神给芒硝，让她将这匣子收下。金满楼的意思，我再清楚不过，疑虑是流言蜚语的开端，而使其滋长则需要借助些“东风”的力。
“ 这批出宫祈福的人中，还有第一个坐上奉仪之位的、陛下的救命恩人林氏。” 我思及那位我从前初入宫时便一见如故的人，语气中带着对慕容图的不屑，感慨道：“ 谋私这个词，你真是用到点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