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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坐时,烛火都息声,唯在我身骨落下时,灯花爆出一声轻响,惊碎了檐角的积雪,我好似闻见簌簌的陷落声,极真实而清晰得——远隔着纱窗木牅送到耳侧,就像是明宫的一角在被压得坍塌。焰火忽而明亮,又逐渐黯淡、柔软下去,铺陈在满室四内,继而摇曳着拖出虚影。我想起黄昏下坠的霞光,那是一样的温柔、一样的颓哀,只是落霞在为明穹收尾,烛火却托起沉重的黑雾。)
(当这盏灯灭了,风会为她泣泪吗?)
(蓬莱殿是浸润着满室温香的巷,那些盈到我面颊之上的淡香,就像——就像观音菩萨的玉净瓶里倾出的凝脂仙露,我昏昏然得想,尽管没有人明晰圣水的滋味。他们卷在含湿的肌肤处,细细软软,吞噬走仍在负隅作抗的雪意。那些湿答答并不算如意,走时却隐约带出一层痒,像被轻挠了,像被花瓣吻过了,舒熨又奇怪。我歪了歪头,不解得思量——是炭火吗?不是的,不是的,是殿下眉间的风。)
顾自折下,抑或任其败作落英,殿下觉得怎样才是圆满——儿臣是不是做错了?
(或者说,我似乎欣赏错了。我此刻真切得感到了困惑,但仍旧自然得用掌指去丈量,描摹她们在瓶内将施展的姿态、绰影。奚女早便适时奉上玉瓶,容我去插拢。我见着这曲冰釉玉色,释然来得很快——就算不该,这也早已是定局,倒不如赠其一段最后的风流如意,倘若蓬莱反倒能为她生出庇佑,未尝不是善缘。)
(风雪、暖香之下,它的琼瓣不可避免得生出了细微的颓卷,我去小心安抚,指尖的红霜倚到枝木上,刺痛让人回想起未被揭开的牡丹的秘密,那是我刻刀下的香魂。)
红梅终会枯败,玉牡丹则当国色长存,您喜欢吗?——这份笨拙的春意。
(袖中惯来没有风,玉也就被捂热,我略显紧张得攥着它,又小心得缓缓张开在她眼前,是含羞的草,翕翅的小蝶。于是我知晓了蔻丹的秘密,一迹殷红染在花心,和蔻丹遥相呼应。漆样的鲜艳,像赐予牡丹生命的元血,而今洇干了,令其幻出著人心惊的绮丽。)
您看,她活了。
(但她不会凋谢,除非玉碎珠死,整个化作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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