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入归园时带起的风将落于地面的鸦羽赶跑，水鸭原来惬意，亦受惊吓。我抬头问道，“何事使您这样急切？”
毕竟，于我浅薄的印象里，即便是大端阳宫变，也不曾令其崩色。

事变。
上元又出妖风，将芙蓉夜宴吹尽。长安宵禁起，无人得以闲庭信步。
少女不知墙外事，仍懵懂地张望。我答，
“同你讲一声，今不可称金玉夜——宵禁，你夜里于家中待着罢。”

手中逗弄鸭子的芦苇一抛，稳当地落入池中，因其固有的顽强不肯溺于水下，只消鸭子一掌，就要沉潭。
“出了什么事儿？”
我佯装了然于胸，又不无好奇地问。
“听说前些年的上元好热闹，是出有类同？”

阿鳐的母亲爱游历天下，我那位兄长则好加以形容四海。阿鳐自小便长在他二人如藻辞篇间，我方才寡淡的形容，显然不对胃口。
然陆后坠楼此等大事，震动的难止明宫，一时间，我亦寻不出恰当言辞以绘。
“比之以往更甚。”稍顿，仍以实告知，“皇后坠楼了。”

小叔历来不同我讲政事，一来非我所好，二来恐怕我守不住口。然此事慎重，必有乘风千里，再则同小叔职事毫不相干。在此前提下，我只愣了一愣，又问，“无人护佑吗？”
又拿往日的听闻说事，“我听讲，金吾卫是于此途受责的。”
这便还是要谢那年的多事上元，金吾卫受责、南衙变更之事也入我耳闻。

她问得浅显又直白，或许是因为血脉相连，连同我未尽的言语亦可解——我并没有讲皇后安然与否，她也不追。又或许，这只因小女儿不懂朝事，亦不知晓陆后于朝野的分量。
“恰为都部事忙，我并不在场，因而无有留守被询，亦无可解释。只能这样讲，在场众人，谁有立时脱罪的本事呢？兴庆宫锁，不就是为查询所用么。”

不入朝野，不知其究。历来阿娘所讲，均为无比公正的故事，有这样牵连的，均为轶事，无可佐证，且遭鄙夷。
我愣一瞬，这才正式起小叔所行，跳开小君坠楼一事——那离我太遥远了，我问，“倘心如明镜，亦要受询吗？——我是问，长安之事总这样牵连甚广吗？”

周氏之幸，四兄弟之下，只有阿鳐一名女娃娃，造就她懵懂的天真，亦是我们的疼惜。而今她入长安，我便要亲手撕开往日营造的美梦，将现实具以告知。
“何止于明宫、何止于长安呢？”
我拾起一粒石子，池中鸭受惊，踩水而去，只留涟漪。
“世间悉如此潭。何况，陆后是一位上朝堂的君后，兹事体大。”
今朝有恙与否，都将举国震动。

“可是...”
我想说，可是guo朝并不缺皇后，上过朝堂又如何呢？前有女皇珠玉，这并不稀罕。然观小叔神色，又不肯多说什么相关了。只歪了话由，“伴君如伴虎，照您这样讲，阿赢姊姊入宫，原是自寻死路的。”
话锋一转，“您不也如是？”
这正是祖父同伯父时常数落小叔的缘由，最重的那个。

我往长安来、往朝野去，的确是自寻死路，所求终成空。
可我并不于小辈眼前自省。
“是，因而望你莫行如是。”
至于陆后坠楼将要卷起多大的风波，同她无关，只浅谈至表里，终化无言。
（结）

【 长安城丨兴化坊丨水树风闲 】：归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