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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觉得自己不了解他的事不止这一件,比如不久之后他杀死了他的甄妃。
君王处死被冷落的嫔妃并不是多稀奇的事,但他做的太绝,以发覆面以糠塞口,那样美丽的女子,几十年的夫妻情谊,被他如此轻易地抹杀。
司马二公子劝:“何必做这样绝,担了薄情的骂名。”
皇帝托着下巴微笑,“仲达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其他人只会问我为什么要这样。”
皇帝又说:“宓儿想当皇后,当然不行,皇后是仲达嘛。”
仍然是这样玩笑的口气,随着他自己的性子,由着他自己的趣味,从来不考虑他的想法他的意愿,司马二公子那一刻突然觉得气愤,并且从来没有这样气愤过。
皇帝对他张开手,明黄的宽大的袖子像张开的翅膀,他用一种温柔的姿势收拢翅膀。
一直沉默的司马二公子突然开口:“为什么。”
皇帝把头搁在他的肩上,他说话的声音直接扑在他的耳廓上,像是一根羽毛,他带着笑音说:“不明白吗?仲达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
是啊,哪里需要问,曹子桓不就是一直这样吗,给的不能不要,不给的想都不能想,所以他该觉得不胜荣幸吗,所以他该觉得受宠若惊吗?司马二公子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冷静地往后退了一步。
退开了皇帝的羽翼之内。
皇帝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他对他行君臣之礼,“臣惟愿誓死效忠大魏。”
他跪在他的面前,他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冰冷沉郁,仿佛凝滞的水。
他听到皇帝的声音,“仲达真是……朕知道你的忠心了。”
然后他听见了皇帝的笑声。
皇帝把他拉起来,“仲达闻闻这个香怎么样?”他的语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戏谑。
他突然松了口气,果然只是句戏言吧。
皇帝之后也的确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不久之后他立了皇后,他后宫佳丽三千,少一个倾国倾城的甄妃还有一个国色天香的郭贵人。
司马二公子继续自己的职业规划,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从督军御史中丞到抚军大将军假节,他也的确做的很好。皇帝不吝惜给他的封赏,他也不吝惜自己的精力,他所有的思虑都耗费在大魏的万里江山上,他想他真对得起誓死效忠大魏的话,他忙碌地忘记了时间飞逝,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他,皇帝病重,性命垂危。
他不相信,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快要死了呢。
即使他就跪在嘉福殿皇帝临终的龙榻前也不相信。
他茫然地听着皇帝的嘱托,他觉得他声音飘忽忽的像是梦境,他觉得那个男人会突然站起身对他说这不过又是个玩笑,他觉得……
然后他听见周围哭声骤起。
他抬起头,想看他最后一眼。
但曹睿的身体挡住了他,年轻的皇位继承人扑在刚刚离世的父亲身前,阻隔了他的视线。
他突然有异样的感觉,陌生的,却异常强烈。
他没有明白那是什么,他听见自己轻轻地喃喃道:“陛下……”
这一次没有人再纠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