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亚】
空中花园，灰鸦小队休息室门口。
出战之前留下的意识数据成功导入了她的机体，没有任何意外。也正因如此，她才能轻车熟路地从空中花园复杂的路线图中准确辨别出正确的这一条。
想推门进入，但是又放下了手。指挥官会接受我吗？他会觉得……我还是露西亚吗？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几番踌躇，她仍然没能下定决心就此回到现实。但是这个时候，门开了。
她虽然设想过很多种和指挥官碰面的情况，比如说在某个会议室啦，或者生命之星的某间病房里，都无所谓。然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是丽芙。
“诶，不好意……啊，是露西亚！”丽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待看清面前人的脸之后反应过来，也不顾怀中抱着的资料箱，随手一丢就扑了上去。她们都没有说话，但都感觉相互之间的某种关系回来了——会是什么呢？露西亚不知道。
“灰鸦，说好了永远在一起。”露西亚回应了丽芙的拥抱，“所以你看，我回来了。”丽芙没有回答，只是把露西亚抱得更紧了。
“你们这是……？”旁边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露西亚转过头，是指挥官。视线交汇，她觉得指挥官的目光里好像少了些什么，重生的喜悦也如冰雪般消逝。
终究……意识回传，只是一个骗局……吗？连指挥官也……
丽芙的动作打断了她的思绪。感觉到露西亚身体僵硬下来，她从露西亚胸前抬头，也看到了指挥官。“啊！”惊呼一声，丽芙有点不好意思，“丽芙……让……让指挥官看笑话了……”
“没事儿。”还是熟悉的语调，这次是多了些什么。她不敢想，也不愿想那是什么含义。
因为丽芙还挂在身上，所以她只能看着指挥官走过来，一点点把散落在地的资料收拾起来。丽芙自觉失态，赶紧蹲下来协助指挥官收拾满地狼藉。
重生后她在意识海中演练过无数次见到指挥官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现在的情况把她钉在原地，既没有去收拾，也没有按照预定的剧本去进行。
收拾东西本来就很快，再加上丽芙的协助，很快就完成了。随后丽芙抱着资料箱告别指挥官去交接材料，空荡荡的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人。
我该……怎么做？她在意识海中茫然发问，但没有回答。
不等她的逻辑回路给出答案，指挥官就拉起她的手，带她走进休息室并关上了门。
坐在沙发上，捧着指挥官泡好的热茶，两人相顾无言。宕机的意识海让她像个木偶一样看着指挥官做好了这些本应该是自己去做的事情，没有一点反应。直到茶水的温度传导到机体上她才找回了一丝真实感。
我该怎么做？她第二次发问。
【指挥官】
……
今天……是露西亚重塑完成的日子……这么想着，我对上了里的视线。带着一丝探寻，我知道他知道我正在思考什么，于是决定开诚布公:“里，你认为……”
没想到里打断了我的话:“指挥官，我不能为你的问题给出任何决定性的证据或者证明，我也不能从构造体的角度给出一个结果。所以请您先放开它吧，毕竟这种事情对大家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的目光很锐利，但那恰恰告诉我他内心也在挣扎。然而现在已经不是最佳的开口时机了，因为赛利卡走了过来:“灰鸦指挥官，哈桑议长要见你。”我只得起身跟随赛利卡离开大厅。
【里】
九龙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我在意识海里告诉自己。只有这样，我才能获得处理事情的勇气。那个未知的可能性令我恐惧，但……所有科学理论都在告诉我应该相信……或许我该去问问阿西莫夫？算了，他那么忙，就先不去叨扰好了。
即便如此，指挥官的心境也很值得在意啊……我该怎么办？他在自己的意识海中，向自己提问。
【丽芙】
她看着面前一大摞任务数据，不由得小小地烦闷了一下。这么多任务，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完成呢！不过……今天是露西亚“出厂”的日子了！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吧。嗯……意识海数据损坏应该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吧……不对不对，我应该相信空中花园的科技实力，相信阿西莫夫先生！
这么想着，她哼起了自黄金时代流传下来的曲子，又再次投入到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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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鸦休息室。
两人间的静默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没有开口，指挥官也没有动作。他们只是在沉默中品茶，没有多余的交流，连眼神也未曾有。似乎是茶的热量解开了意识海中无形的禁锢，她的思维开始活跃起来。苏醒后看到的他人的神态瞬间出现在她的眼前，那些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潮水般涌进意识海——工作人员的怜悯，其他构造体的悲叹，指挥官的沉默……都有了极为合理的解释。
不，这不是真的……她软弱无力的辩白淹没在意识海深处，所有一切证据都指向那个似乎是必然的结论，而此前的平静也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我不这么认为。”非常突兀地，指挥官说话了。“什……”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指挥官转头盯着她的眼睛，“你是露西亚，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将一直是。你是灰鸦的露西亚，你也是世界上唯一的露西亚。”人类的眼神中露出的坚定似乎融化了些什么，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意识海的波动层层叠叠，逐渐升高到无法自制的地步——“嘀嘀嘀——警告，意识海偏离程度50.68%，请尽快介入处理——”指挥官靠近露西亚，试图通过思维信标稳定她严重偏离的意识海。慢慢地，意识海中的惊涛骇浪平息了，她面前视野中的指挥官也越来越模糊，很快黑暗覆盖了她的全部视野，意识海的活动暂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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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灰鸦休息室，指挥官的房间。
从梦中惊醒，发现衣服已经湿透了。床边，银白色的外骨骼装甲整齐摆放在柜子里，走廊的光透过打开的柜门反射出淡淡的寒意。梦中哈桑议长和尼科拉司令的面容不断闪现在眼前:“露西亚的意识数据因为她主动使用鸦羽机体而完全损坏，现在的鸦羽只是她的意识备份罢了！”……
大口喘气平静下来后，指挥官下了床，悄悄地摸到露西亚的房门边。回想上午的情况，指挥官手中还冒着冷汗。
那一遭几乎震动了整个空中花园，毕竟在大本营中根本不会也不应该出现如此之高的意识海偏移。非常迅速地，大半个生命之星的人都挤进了这个小房间。所幸在这之前她的意识海就已经稳固下来，没有大的波动了，饶是如此，那群家伙还是给露西亚又做了次全方面检查才罢休。不知是不是错觉，哈桑议长在离开之前好像想对自己说些什么，但随后他就和其他高层一并离开了。
摇摇头，把纷乱的思绪扔出脑海。这些不是自己应该考虑的东西。于是指挥官拧开了门。
露西亚平躺在床上，恬静地睡着。虽然所有检查都说明她已经没有大碍，但生命之星的人还是坚持给她的机体输入了一段强制休眠的指令。自己也不好坚持什么，尤其是背后还有为数不少的高层的视线。
她的房间没有灯，唯一的光源来自没有关上的门之外的光线。轻手轻脚拿过一张凳子，指挥官在她的床边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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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房间中，人类和构造体一言不发，沉默在黑暗中。人类目光闪烁，看着露西亚的机体。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类在想什么。良久，一双手将她枕头边的被子展开，轻柔地盖在她身上，随后指挥官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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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亚】
她的机体早已从休眠中苏醒。构造体理论上来说不需要睡眠，但她感觉自己还是很疲倦。从休眠前的断点数据来看，自己的意识海发生了极为严重的偏移，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一点感觉？唯一遗留的印象，是指挥官的双眼……
反复观看意识海中存储的那段视频，她还是从指挥官的眼神深处读出了些什么。她不想再陷入深渊，于是放弃思考打算下床。
随后她发现了自己机体上的被子。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代，很少会有这样的东西了。也只有空中花园，有余裕去做成这种东西。在她的记忆中，只有指挥官会使用这种被子，所以灰鸦的每个房间也都配备了一套。
应该是指挥官盖上的吧……总是喜欢做这些事情。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并为此而高兴。她打开门走出房间。外面休息室的大厅空无一人。应该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吧。她这么想着，转身走近数据终端，自己也该回归正轨了吧。但是意识海深处，一直有一道固执的疑问:我真的还是那个露西亚吗？对指挥官来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