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循例往山西核查各项收支，奉的是户部尚书之命。平素于市井见惯了尔虞我诈，便猜到会有人会对自己虎视眈眈。因此提前下车，叫仆役随空车一辆先入城，而我乔装打扮后另行改道，途经乡间阡陌，最终进入城内。）
（开春正是农忙时节，村里人本都该在田垄上，可眼下，情况好像正相反。）
不好意思，院里有人么？
（随意寻了个借口一声方言的呼喊，片刻，就有个老人家从屋里走出来。面黄肌瘦，是我头一眼瞧见他，脑海中蹦出的可以形容他的最贴切的词。他一双毫无生机的眼睛将我上下打量后，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
（赶忙顺着他的话。）大爷好，晚辈路过此地，走了许多的路，口渴了，不知道能不能讨杯水喝？若是不行，我再去寻别处就好——
【2】
多谢大爷，好人有好报。
（老农用苦如槁木的手颤巍巍递来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比之谢府器皿，着实粗糙很多。但自己也是吃过苦的，并不在意这许多，对着碗就狠狠饮下一大口水。）
（用袖口抹了把水渍，眉眼弯起，如同不谙世事的温顺乖巧的少年郎模样，应着老人的话回答。）我家外祖就在这块儿，今次来此是为寻他。我啊，幼年时也是住在此处的，虽不过寥寥数日，但也有些感情。父母平日忙碌，都是外祖帮忙照看我。我就想着，等我大些就要报答二老的陪伴之恩。
（故作乖巧地一扬唇。）这两年，我去给别家帮工，赚了点小钱，就在城里置办了个铺子，如今生意不错，就想着接我家去享清福了。
（将瓷碗搁在椅背上，状似不经意打量左右。）近来正是农忙时节，大爷，您怎么不上田？幼年时在陇上，这个时节，外祖总牵着我去田边的。
【3】
（与人交涉，最重要的便是引起他的共鸣，叫他能把自己的事说出来——）
唉，谁说不是呢。我小时候也是在田垄上帮着外祖做农的，也就是后来运气好，学了些打算盘的本事，被乡里铺子瞧上，才有了翻身的机会。
（打从投亲入京以来，几经波折，该会的、不该会的，早就被刻在骨血里。莫说为了结果哄骗一个老农，就算是将他置之死地，自己也能毫不犹豫去做。）
（若换做从前，他或许还会在心底愧疚一番，只现如今，怕是没有的。）
大爷怎么这样愁眉苦脸的？

【4】
受苦？（神色显露疑虑，仿佛根本不理解面前人在说什么似的。）当初心甘情愿离开，就是看家里境况尚且不错……
（反复提及苦难处，将这些贫农心中最深层的怨恨引出来，就能听到他们最卑微的心声。不带任何怨恨，单纯如白纸的念头——只要再往上头添一把火，把他们潜藏的心情都点燃起来，就不愁无法从中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而这一把火，仅仅是最简单的一句问。）
哦，是不是因为您说的抢田？可是谁敢抢呢？那些人自家没田么？
【5】
（接二连三的提问，果不其然，将贫农的防线打垮。看着心中自以为是老乡的我，他絮絮叨叨说出了这些年辛苦的遭遇。）
（原本也已经想到会有富户抢田的状况，制裁他们是迟早的事。只是现如今还不是时候，因为我还要留着他们为我努力，创造我需要的利益。）
（但我这个人，做人是最公平的。既然从别人那里取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总要做些什么才能算是回报——）
也不对啊……就算抢了你们的田，也得要你们去帮忙耕地吧？
（虽然，或许无法予以他们想要的结果，但至少我能想办法，让他们有粮过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