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软肩轻靠过来，两段袖上的白鹇与练鹊得以相望、相依，和暖的温度借给我，筑好此刻主心骨的一半）
（我笑说）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会欣赏这些，且莫说品评（更不提是台间望去，是要从没在白石丛地间、四下奔逐的数个陌生的影子中挑出一个。也摇摇头，温然的释话里，是再惯然不过的自惭）不是深深目无下尘，而是我才学拙陋，不会评断
（掌中一沉，触见一片温凉的铜质，乌镜和乌柄一样圆。这非是我第一回触碰她的宝物，却是头一回将它捧在手里。在人丁繁懋的觉禅邸中，行序在尾的觉禅深深实在有愧于“淑”，自知姿才平庸、不敢傲诞，敢碰的西洋“珍器”惟有母亲屋里的那只自鸣钟。在机械小针的勤笃被我观瞻之前，它必然还须先受到兄姊的目光眷顾）
（晓得其珍贵、是以欣喜，又无端惴惴起来）让我拿着，没关系吗
（而我的每一回不安若是因怯然而被卷起的书页，楚楚便总是将皱不齐整地它们一一抚平，妥帖舒顺。小心举起，有些宽的器镜掩住我因安心而悄弯起的唇角，眼里望见的光景虽然同样模糊，自比方才更清晰可见）
虽然，我不太知道楚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命运的巧合般地、我告诉她我捉见的身影。小弘的身量并不足他的对手，可气势、步法半分不输）觉禅家的九少爷，你识得吗？我族中同我最洽进的弟弟（笑叹）扬佳少爷的对面便是。他在蹴鞠上亦很上道，一如我所耳闻。实话道来，我很（吞下“喜欢”二字，择了更适宜的一言）崇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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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记起她方才如何称谓我，“贤姐姐”的昵唤到了嘴边，又被生生拗过。鼓起勇气开了口，将一个酝酿已久的话题抛出）沈格格，你喜欢你的名字吗？（顿了片刻，犹犹豫豫地补充道）我是说，贤，也是厚泽万钧的一个字
（厚泽万钧是椿萱的寄望和爱，若是撷开《孝经》的书页、甚或是自启蒙时读的《三字经》中一阅，也能轻易识得。可是在唤人的时候，谁又还忆及，母亲只是见秋分之日、湖风清淑，方才落下一点小小心愿呢？轻轻撂下一句叹，对上她鹿般的双目，拈起发软的字声，无比认真地同她道来）有人说，希冀不能压得太重，在我这里是如此，可见到你，我却又不觉得了
贤，有善行也。今日还坏了你的衣裳，是我对不起你，日后我且应（眯眼笑起来，淡淡的柳眉弯成了月弧）见“贤”思齐
（木屋里惟有一扇破旧的残窗，其上挂着斑斑黛绿的苔草，河风循迹吹来，朽败的木掀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滋味，葱指便未能安分，卷勾着簇新的袖袂边，两只履尖在不知不觉里靠在一处。瞥了一眼她所指的蜘蛛，头垂垂，嘟囔着）还有，我哪里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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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了，想是可以共鉴雅籍的时分，虽不谙诗文里的镂金错彩，却也堪品几章明镜照檐楹、荷心万点声。却逢彼人言句轻巧一指，眼风递在翰藻诗境中，最末竟是落在笛上。莹洁笛声将晚风一弄，梅花惊作雪，吹落江楼月。尚在三弄斋门下时，宋先生原也引摘此句，道是玉管一吹，所赋自不止绣阁、檐下与东风）
（自然，若盼有此风流，是该日夜苦练，寻得其中之谛。只惜时望当今，被粗心大意之下、无意一拈的小玉佩上尚有留温，宋笛之竹骨镶口，却已有七分的生疏了）
（这一霎生生顿住，笑僵在浅淡的梨涡中。是记着的，渌水畔的数株凌霄客便植在照梅牖外，若非是书塾中那段厉声的呵斥、竭力掩抑又分明发生在眼下的数度交头接耳，在若迟格格的生辰，除却平常的贺仪，应还会依她所愿，与她、也与小斋边的梅花留与一曲。只是一忆起众攘声声、目光层叠，便觉背后、唇上皆烧得发烫，仿佛是竹笛赐我的烙痕，是它赠我的衔辱）
（是以那日起，走过五六十日的清宵、黄昏，花困庭中再无笛声。一摇头，像是要挣脱缠旧的曩昔，眉还未展平，字字执拗，余地也未留）阿镜姐姐，是我不再吹笛了
（不想，飘穗还缠在指尖，葱指一引、本欲离却囊中，玉佩竟应声而落，亟闻清响。幸好不是碎声，一时间，我竟这样侥幸地想。可她会识得的，我挂在笛边数年、母亲馈我的紫色小珮，而此时，它只是绣袋里的一件宝物，正发出孤寥的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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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后话里的疑异，再忖量所谓仰慕一节，亟然开口，语气稍稍扬高）我不是那个意思（逐至音尾，较同龄人还要纤瘦上一圈的软肩挺直了，语声虽渐弱下来，又浑然落进三分执拗）我只是觉得，若真是因此而想识得我，在日后大约会失望
毕竟，我真的很寻常、也不曾有什么特别的（也从来未尝听说我何时做过好评里的主角，若论书院生涯里因身量不足、身形瘦小而惹来的无形捉弄，一句句层叠累起，大抵堪称“可怜”之榜首。然而刻下，抬首迎上的她的双眼正晏晏含笑，终知我已被放在不低的位置郑重端量，心下一动，便不由随她冁然笑起，鼓起勇气、说得同样认真）
但是，能听到玉成这样说，我很高兴，也很高兴认识你
（但逢后文，又该摇摇头，惟恐引来误解）怎么会，太后娘娘如此慈爱温柔，我敬之爱之，尚且来不及（顿了声，再作解释）是母亲叮嘱我，如此方算不留分毫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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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霎间，又一片枯叶被凛风吹断，一折月光在崭新的疏隔里沉重地跌落了，我们的足履踏在光上。顷刻后，蟾光竟温软起来，轻轻披在小猫洁白的耳尖。降世不久的狸奴无知得雪白，那般洁净、不染，我的笑容却一时僵在颊边，膺中针扎般地想起许多“不曾留意”）
（我不该向她提及母亲的。母兮鞠我，无母何恃，而天家煌煌临之的父爱，又要同不知多少金枝玉叶共与。庆仪之衔端庄矜贵，可这一纸诏书、赏赉背后的往事，又万万不忍问）
殿下…（不知从何宽慰起，更惧触人心伤，幸有狸奴替我给予怀抱。思忖转瞬，便只轻柔说着）殿下若不嫌猫儿有时吵闹，也可常来偏阁寻它们顽，或是教它们往无疆阁作伴，也是好的
（这一霎间，又一片枯叶被凛风吹断，一折月光在崭新的疏隔里沉重地跌落了，我们的足履踏在光上。顷刻后，蟾光竟温软起来，轻轻披在小猫洁白的耳尖。降世不久的狸奴无知得雪白，那般洁净、不染，我的笑容却一时僵在颊边，膺中针扎般地想起许多“不曾留意”）
（我不该向她提及母亲的。母兮鞠我，无母何恃，而天家煌煌临之的父爱，又要同不知多少金枝玉叶共与。庆仪之衔端庄矜贵，可这一纸诏书、赏赉背后的往事，又万万不忍问）
殿下…（不知从何宽慰起，更惧触人心伤，幸有狸奴替我给予怀抱。思忖转瞬，便只轻柔说着）殿下若不嫌猫儿有时吵闹，也可常来偏阁寻它们顽，或是教它们往无疆阁作伴，也是好的
【檀章】https://tieba.baidu.com/p/7624204922，2-12

（大年初五夜，道是姑姑至养心殿侍驾，升珑公主邀我往庆云斋一叙。只须一睇笺上稚气未褪的字迹，我便能轻易地知道，这绝非只有简单的一叙。于是，娘娘赐下的今日小憩，却让我发出无奈的叹息）
（此段路中悬起的灯笼也记录着，这条走过无数回的甬道并不算迢遥，然在元月的深冬里，每一句步履声皆会被拉得很长。小心避过又一团积雪，貂制的围脖尚不足燠暖，掌中接下呵出的一拢白气，察觉着深寒入骨，我如此走进庆云斋的门，也走进炉畔兰烟之中）
见过公主（谒过安，才分出神细看，姑姑膝下的这位小殿下正坐在炉边，团团宫鬟守在身侧，一齐照顾她和身邻的炉火。焰光自隔网透出来，像在宫阁里张起薄橙色的灯，红得照室。她们身后，朱牖恰半开着，偶有一点窗外的风将火气的温度送走几分，又会有一阙新燃起的焰意将温暖阗织而归）
（升珑的眼底映鉴起融融的光线，其上全是笑意，却更引我一问）殿下这是，邀问淑围炉夜话？
（话落了，我轻轻失笑）一定不只是如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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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无须思忖便知，从廊下传来的那声饱含撒娇意味的唤，是来自曾被我称作小将军的觉禅弘川。提步奔来、佯作无辜，使我记起偏阁中求摸头的幼猫团团的，也是我的好弟弟、觉禅弘川）
（步伐一停，因二人龄岁相差不过几月，男儿又拔长得快，我只好微微抬头，仰视于前。手中却不肯甘心闲着，双臂交在身前，摆出不少顽笑意味，小作“嫌弃”）好弟弟，怎么又是你呢（但闻誓言若磐，再难装作严肃，一颗心早已软下来，唯独不愿立刻答应，只在语调上学他一二，笑嗔道）还唤我深、深、姐，真是前所未有呀
（话落了，我抿着唇、缄下声，分出神来打量他。如今的颙璋从未辜负“要做将军”的判词，或能在沙场、战论上智勇足备，然入宫伴读时的偶尔，偏逢上稍善属文、为慈宁宫侍官的姐姐，没少教我想笑他“一介武夫”。摇了摇头，心下竟生出替人前途的担忧来）日后，伯父要转送你到官学去，可没有燕山书院里、或是当下的几门课业好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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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我渐渐笑了出来）谢谢你，（后话是指“睡误”一事）也不客气
（我想当下，已匪是耀目的太阳笼照我，而是她一双亮澄澄的眼照亮我。如若觉禅深深心底的世界是满目衰草，沈贤龄在命运无意的指引下莽撞闯来，看似是一只有勇无谋的笨蛋小熊，却总能找出土地主人悄悄埋下的青葱新芽。她其实很聪明，是最浑然天成的乐观者、最长于珍存美好的施善人，拥怀清洁无瑕、难能可贵的坦诚）
（如果为世人为红尘所困是一种宿命，我盼神灵能放过沈贤龄）
（是以，我由衷地叹出一声）沈贤龄，你人真好呀！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好？（你可不可以永远也不要长大？此问却哽在喉头，到底不曾用一样年轻的声线、脆生生地向她问起有关“长大”的话题）
马儿对这里，应较我们更熟悉才对（也因而可以小心翼翼地，单手取出那支精致的箫，下了决心）你牵着我，我便也、便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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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体遒劲，如何不算！养生良方，是我求之不得。太后娘娘见了，定也会很欢喜的
（未有再多的推脱与客气，道及跑马，却要怔忪一瞬。今夕非昨，曾滞留若迟衣襟上、难褪去的浓重药息早已只余勾勒一笔，我仍很难忘却那册《沉砚集》和携与梅斋主的几卷贤媛书，与那日泪尽后来势汹汹的风寒。彼时落着稠长细密的雨、帘外滞立怏怏低飞的雀，而无有此时深远热烈的霞，与阔天下长鸣的鹜鸟）
（更未有落日西沉之下，昭示无虞与安宁，不再苍白的娇娥面庞）
跑马——（神思拢罢，侧眸望向身邻人，得以在她的眼瞳里览见愈渐低沉的天幕、铺色清浅的月。切实地，觉禅深深仍是翻身上马也要犹疑再三的胆小鬼，而敬王府双姝终做得并肩奔驰的同行人。笑道）记得我入宫前，几未曾见过姐姐骑马。虽在信件中有所耳闻，然听你亲口提起，忽觉有些不惯
岁岁姐姐素有英姿，想来我们阿镜在此道上也颇有长进，不知在草原上能否有幸一见（春纤一探，搭在其人手背，道得真挚）那深深将姐姐看在眼中，自也见得十分好、无一点不好。姐姐，如今同你亲晤，亲眼见得、也晓得你已近将养无恙，我好高兴
眼前苍茫一片，没有鳞次栉比的楼阁，自要开阔些（云霞散后，雾蓝的天很静，清清冷冷的月下，置箫的囊袋上、织绣仍泛着灿灿的金，无疑是母亲精心构想的杰作。家邸和紫禁城都太固若金汤，觉禅问淑的一生总被困在金笼之中，如旧不能出类拔萃，则大约类托生慈腹的败笔。我摇摇头）我前头还有一兄、一姐，我想母亲大抵只是随口一提，总归是不急的。娘娘宫务事忙，闲时便镇日礼佛，我未敢想至此节
（至后话，到底是如今年纪，纵不尝有过怦然，唯隐约想拟出一个青松身形，也不免心间涟漪一点，一霎羞赧、面红。因着无端含羞的不甘，也回头打趣）心仪之人，我是没有的。姐姐若有，可也不许瞒我（嫣然添问）敬王堂舅亦还尚未为姐姐择选亲事？
（比草原还要无极的星空下，少女未成形的绮思漫在彼此的不可言说中。一时兴起，素手取下披巾，铺在零星湿润的矮草间，作一席毯，如是安然躺下。一整片清凌的月、瀚海般的星辰，忽而在眸底倾倒开来，阖上眼、睁开眼，碎星仍在沙沙作响，玉衡星与天权星一明一黯，皆为我们长留）
（兴奋地扬声，邀我的挚交共与此春）阿镜姐姐，要不要也一起？星星洒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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