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达克引导着孩子的知觉,他将夸克探测器所感受到的细微动静传递到孩子那儿。狄拉克海的微微涟漪是狂飙到来的征兆,再有几个毫秒,那看不见的空间里将涌起兆亿级的能量,无数的宇宙泡就在这样的能量狂飙中从无到有地生长起来,膨胀成另一个宇宙,然后在一瞬间崩塌,恢复到“寂静”中。
沙达克微微有点走神。他在猜测这次狂飙到底能够达到什么程度,是不是足够维持通道,让他能够送出去一个探测器。转瞬之间,他收敛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在孩子的知觉上,孩子对宇宙的结构理解很快,他几乎完全吸收了第三巨库。
火是水的对应物,水是温和的,火是暴烈的;水是绵延的,火是游离的;水赋予生命,火夺取生命;水是阴,火是阳……我们的祖先用许多对立的词汇来描述水和火,在这许多的对立里边,你可以只记住一对:水是宇宙洪荒,而火是人类——我们。
火,是传说的第三部分。
沙达克把孩子的意识引导到小小的火里边,无数的分子激烈的舞蹈,化学键被撕裂,其中的能量以光和热的形式散发出来。残余的分子随着灼热的空气上升,变成轻渺的烟,透过这薄薄的烟雾,孩子看见了一双眼睛。一个原始人坐在火堆边,尽可能地贴近这团带来温暖的东西,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他轻轻拨动火堆,让燃烧更旺一些。在他的身后,是一团漆黑,孩子的意识腾空而起,他从半俯瞰:无边无际的荒漠寂静而黑暗,一点微弱的光在黑暗的团团包围中飘摇不定。
从动物变或人有无数的环节,其中可以看作分界的地方便是火,掌握了火,人类才从动物界真正分离出来,古老星球的历史已经湮没,我们不知道曾经的那些人们从这跳跃着的威力无比的东西中获得了多少利益,他们也许用火来驱散野兽,驱赶黑暗,获取温暖,或者用火来焚烧大地,开垦荒野,甚至用火自相残杀,争夺领域……不论有多少用途,最本质的一个就像你所看到的画面——它帮助我们的祖先在黑暗中生存。这情形在今天也没有本质的变化,宇宙空阔无边,黑暗而阴冷,我们的鑫团就像一团团小小的火。我们依偎着它而生存,它因为我们而存在。
火是一个来自远古的符号。我们有另一个符号,同样来自远古,但意义却早已不同。
焱。
你很容易根据这个字的样子猜想它原本的意思,它表示盛大的火焰。然而,当我们谈论这个字。它表示什么?
焱域。
是的,焱域。没有一个人不渴望着超越时空的旅行,人的生命有限,空间却几乎没有边界。每一代的漂流者都在向下一个目标前进。然而任何人都看不到旅程的终点,最大的愿望只能是在有生之日旅行得远一点,再远一点,我们需要一些东西来帮助我们不断前进。打开你的第四巨库,你可以看到超越引擎,暗影飞机,牵引束,V型舰,跳跃机……所有的这些占据了一半的巨库,另一半则是焱域。
焱域是关于如何借助淼空间实现超光速跳跃的知识。
淼空间是能量空间,如果一定要说那里有些什么,那里只有光和虚无。没有任何实体能够在淼空间里存在。它就像存在于宇宙背后的能量通道,把我们的宇宙和更宏观的某种东西联系在一起。
夸克传感器发出警报。狄拉克海的第一波已经到来。
孩子,仔细看看!沙达克把所有的传感器交给孩子,让他感受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风暴。每一个漂流者都必须习惯这样的风暴,习惯在风暴中寻找某种可能。这一次的可能,几率是百分之八十七,是一次绝好的示范机会。
能量的狂飙在一瞬间达到顶峰,所有的夸克传感器转瞬间被摧毁,巨大的能量充盈着整个空间,能量溢出,一个电子和一个正电子出现在现实空间里。在它们湮灭之前,强大的磁场及时将它们捕获,巨大的机械启动,能量在它们的出现点聚焦,真空被劈开一道裂隙,淼空间能量正要喷涌而出,却被更大的能量密度堵住。三个微秒间,裂隙被扩大一千倍;又三个微秒,裂隙合拢。
飞船完成了它的使命。真空中几个微秒的涨落引起剧烈的爆炸,飞船燃起熊熊烈火,庞大的船体从中央断裂,变成两截,向着相反的方向各自飞开。
你看到了吗?
很壮观。你送过去什么?
一个探测器。
我们消耗了整艘飞船,把它送到三百光年之外。也许将来可以做一些改进,让超越引擎单独工作,即便如此。效能比也是一千比一。为了保护这个探测器,我们要把一千倍的能量塞进淼空间去抵挡能量风暴。然后,探测器会被强行挤出,它会在几百几千光年之外出现。
进出的瞬间,能量密度都会达到六千万,折算成物质,你会发现这是一个微型黑洞。这也许是我们这个时空所能达到的最高能量密度。这就是焱域。一个笨拙但还能管用的法子。
面对自然,我们永远是笨拙的,但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着管用的法子。
沙达克调动另一艘飞船。这是一艘行星级飞船。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个超引力引擎分布在船体各处,按照特定的序列组成动力矩阵。这是可知的历史中最强大的动力矩阵,输出的峰值,将构筑最坚固的焱域通道。然而这个峰值却只能维持短短六个微秒。如果运气好,百分之六十六的概率能够实现,六个微秒也足够了。
沙达克调动另一艘飞船。这是一艘行星级飞船。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个超引力引擎分布在船体各处,按照特定的序列组成动力矩阵。这是可知的历史中最强大的动力矩阵,输出的峰值,将构筑最坚固的焱域通道。然而这个峰值却只能维持短短六个微秒。
六个微秒。如果运气好,百分之六十六的概率能够实现,六个微秒也足够了。
沙达克搜索着记忆,百分之六十六,这已经是最近十五个世纪里出现的最大概率。当然,那些遥远的地方,有些早早分离的人类也许做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事,但他并不知道。沙达克明白一件事:不管概率大小如何,对于一个概率事件,如果你只做一次,那么就要祈祷有一个好运气。这是第三次尝试,好运气应该降临了。
有一件事他确信无疑:制造这艘飞船耗费了三百六十年,毁灭它却只需要一瞬间。
孩子渗入到沙达克的思维中来。
沙达克轻柔地引导着他的思维,把他从正在发生的事件中引开。正在发生的事对于孩子很重要,然而此刻,却并不是宣告的时候。此刻,孩子还需要知道一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