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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丨官署丨尚书省】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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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省办事处。


IP属地:山东1楼2022-02-08 20:54回复
    出了承天门才见尚书省,已算不得大内。正当巳时,又非朔望逢五的常朝之日,诸人不免懒散些,甫一入门,书吏便上前禀明各部正官并不在堂中。
    几个时辰前,我于政事堂方见过各省部书,显而意不在此,只叫人往户部衙内寻一二强记的老吏来。
    此时堂中嘈嘈杂杂,我远立观之,独见副贰位置上无所事事的公服少年扎眼了些。
    ——自太宗朝起,尚书令并不常设,省部的庶务多落于左仆射身上,算得上半宰。光王待这一职守,显然别有思量。
    “怎么不去政事堂?”
    他抬头时,我已踱到书案另一面,并没有坐,只垂下眼,带着几分和霁地同他说起:
    “南面铁政悬而未决,东有天灾,吏患未肃,西面更有节帅之隐忧。三省臣僚忧国,已是夜以继日;如晦何以安坐衙堂,蹉跎天光?”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4-08-24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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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隅中,宜犯困。)
      (昨晚只顾看天竺使者的幻术表演,歇下时几近寅正,牵得梦境冗长又吊诡,这会儿正在堂前抱着一只彩狸假寐,咕噜声微微震在臂弯,便也懒得再向底下交头接耳的人群发难。直待那声问询入耳,眉心动了动,抬头时只见一道衣袖掠过眼帘,再就是东南西北四方八位处处是庶务之类的磨叨话。只是,比我在宣徽殿听到的要和煦几分。)
      (不可能是幻听——阿娘只会揪着我的耳朵喊我李伏光,然后把我拎起来,勒令我上进。)
      (看清来人时下意识摸了摸耳垂,继而两手一叉礼,一副恭敬的体态,身形却分毫未动。)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皇伯。”
      (我自知这位不好糊弄,索性也不直接答,只顺着他的话,明知故问。)
      “那…要现在去吗?”


      IP属地:安徽3楼2024-08-24 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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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郎同阿耶一样,不吝于将朝中显要官职放于李氏子孙手中;我是沐恩蒙惠之人,本不该有二论,却也于前朝身担吏书时冒不韪谏言于太上皇,使宗室戚族常占机要,终不是统御班治的久计。
        光王勉强作态下的困倦意我自然看得见,亦见他怀抱着玩物,全无敛膝危坐的官仪;一饭而归,竟日无事,倒成他与尚书省群僚的常状。我朝四下望去——
        此时忽而静下来,时有翻卷轻咳声,大抵是听到了我与光王所谈,才匆忙间寻出手中未尽的曹事来。上开一源,下生百端,如此为上行下效之忧。方才政事堂散衙之时,我只先行一步,即见眼前一幕;再听他所言,又不由改了初衷。
        “天下黎庶尽是李唐子民,圣人既困于九重宫中,日夜忧心不能亲临,体恤圣意则是臣分。如晦有此心,便现在就去吧。”
        我又看向他,见其仍未动分毫,不由道:
        “怎么仍坐着,还不起身吗?”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4-08-24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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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真要我去。)
          (这时辰,去了也是听那群老家伙争论一些老生常谈的问题:先面刺我的姗姗来迟,绕一大圈子才能说到正题,然后既不能达成共识,也想不出确切可行的提案;以至一人翻了旧账便通篇扯远……如此“文山会海”,晌午必然赶不及去和乐楼吃红烧鲥鱼了。)
          (周遭渐次沉寂下来,像是全等着我作出反应。彩狸适时弓起背来蹭我的手,得到我敷衍的一抚后便跳上桌案控诉了两声,扭身窜去内堂了。我企图从外袍上寻摸几根猫毛来作更衣的藉口,很可惜没有找到。)
          “哎、这就起。”
          (藉由起身的动作将慵慵一记眼刀子往人群里投去,还真有机灵的敢上前来送奏报,说是突厥女的受讯记录,已整合完毕。我不禁喟叹他的胆量,正色责怪了两句,又一副诚恳的模样。)
          “这……皇伯伯想来也听说了突厥细作潜入长安一事,要不我先看完这供词再去吧?”


          IP属地:安徽5楼2024-08-24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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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心使他在尚书省同僚面前折损颜面,故而有意背过身,容他在原地一阵窸窣,自寻托辞。
            两名书吏垂手立在门口,看见堂内光景,踟蹰不敢进。我便抬手,召他们走到跟前,随意问了几句去岁各州道租税几何,官田、公廨、屯驿田又几何,待两人纷纷对答如流,便令其到朱雀门外相候。
            光王也已站起身。他早怀了退却的心思,也有同僚愿为他遮掩,此时若听他诚心拿藉口拒绝,我自然不会与他为难。
            可他又说了“再去”。
            “你若当真想去,急不在这一时片刻。”
            我无声看着他这副恳切的模样,想等他退去敷衍矫饰,道出一句真话来。
            “不是叫你去政事堂。青州路远,白龙鱼服,如晦也想去吗?”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4-08-24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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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名小吏得了准允方进了门,我赊去一眼余波,将汇报的内容听了个囫囵,思虑该如何将这位比崇文馆老夫子还要正经颜色的大伯给诓过去,听他似作了让步,正要放下戒心,冷不防听闻后话。)
              “什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
              “去青州,我吗?”
              (我又确认了一遍。)
              (他也知道青州路远舟车劳顿,可我连长安城郊都不怎么去,出门脚不沾地必乘轿辇,即便是有闲情下来走两步,也需清了整条街供我恣意晃荡。看他这神情,此行必然要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我何苦来哉……)
              (案卷被握在手中,一下一下敲着掌心,诚恳的神情渐渐消失在眼角。)
              “青州那破烂地界儿的破烂糟心事儿不是被五姐肃清了吗,怎么还要再用得上我——们?”


              IP属地:安徽7楼2024-08-24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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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面上诧异神色太过,一连两问,倒惹来四目八方投望。
                我若早知他是如此脾性,又是如此反应,不会在一省的衙堂里问他。目光定在他身上许久,下首的郎官亦手捧卷文举了了许久。我替他接过来,没有看,放在身前书案的一角。他却随之拿在了手中。
                “对突厥细作的处置,本该由北衙卫府来办,只顾忌两方袍带修好之意,圣心怀宥,不宜声张;恰由你以身设局,往后种种,便即全权由你来查办。”
                我带他往堂外走。
                “细作入刑狱,是你亲审吗?”
                “破烂地界”“破烂糟心事”这样的言辞,终不是身为左仆射的光王在尚书省正堂该说出口的。
                院中初阳正好,本是怡神之时。他步履中透着不情愿,不知更多是为方才的清梦,还是来日的青州。
                “一州水旱,七县溃决,溺毙者无数。秋税在即,往齐州的急赈却整整筹备了十日,此时正是户部苦不堪言的时候……”
                我没有半句发问,只是慢慢同他说着。
                “明知青州正处难时,秦王可往,魏国公主可往,我亦可往。或许为的不是同一桩事……”
                “天视自我民视,身在其位,这天下子民,也是你我肩上难脱的责任。”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24-08-24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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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至今不解,突厥人到底出于什么考量才会将我这个骄奢嫚惰的王侯当作切口,难道是我身居高位却耽于享乐过了头,教他们认为这是扮猪吃老虎的障眼法吗。那可真是有负祈冀。)
                  “自然,如晦岂敢违背圣谕,必然尽心竭力事必躬亲。”
                  (脸不红心不跳地浑扯,配合小琵琶作过的戏已超出了我的耐性,刑讯逼供这种差遣有人比我更擅长,犯不上亲力亲为。先前没有她同撕破脸时,我已在东市货栈摸到一处暗桩,但看人数和装备,应只是其中一支。本想从她口中问出什么,借此钓出其他细作,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才静待至今。)
                  (这么忖度着,脚下竟也跟着他向外挪了几步。一壁听他讲,一壁腹诽户部哭穷实属常态;话再说起那两位,李伏羲倒是回京了,李妙水还留在齐州核查烂账,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也不怕氏族的残血伺机报复,心可真宽——我不由一滞,她到底是真想整肃门阀,还是想借此换血为她所用,不好说。再结合先前如此郑重地资助寒门子弟科举一事……我尚未来及再琢磨,顷刻间他已将话题往高处拔了拔,诸公俱在,委实不好直接拒绝。)
                  “天矜于民,既是民之所欲,那就……”
                  “只是不知何时启程,仓促前往恐有诸多不便,总该有些准备吧?”


                  IP属地:安徽9楼2024-08-24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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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亲审,供词何须再看?”
                    二郎的子嗣与他秉性并不相同,也许叔侄间分亘了血脉,李如晦在我面前总耍些故作恳切的小聪明,是非意愿多有顾虑藏掖,不肯直言。
                    我与他立在廊下,他不言,我便等着。
                    省部的花木向来修剪得肃穆,以合官缄;向阳的地方,有几株陶菊长势极好,我望过去,却正逢一阵嘈杂脚步声,随即放得轻了,话声也转低。几位尚书跨进门,见我与光王同在廊檐之下,有些意料之外。
                    “明日辰时正,你若准备得当,便来延兴门找我。”
                    许是碍于各部书在侧,他才有如此说法。我知他犹豫,没有当他应下,只是抬手拍过他的肩,说道:
                    “既然不愿坐堂,就回府吧。有你这上梁在堂,六部臣僚皆无心曹事了。”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24-08-24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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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书其他部堂的日子都要比户部的有趣些。我早已倦了闷头在这群酸儒书生间,而刑部陈郎中又声名在外,叫我回回听来都不由技痒。
                      “就切磋一场。”
                      晌午省中少人,我随意捏了桩荒唐政事为由将他拉扯到校场。
                      “也不白占你便宜。一点小彩头——若你胜了我,我随你去刑部;若我赢你,便来户部听我使唤。”


                      IP属地:美国11楼2024-09-16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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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涣来叫人的理由着实荒唐,离谱到明知他不安好心,还是会好奇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直到顶着晌午正灼人的烈日,听罢他袒露此举的真正目的。
                        “不了。”
                        拒绝得干脆利落,目光紧跟着在他周身转过一圈,淡淡开口。
                        “刑部近来也不缺人——怕把你打哭,回头户部的人还得来找我的麻烦。”


                        IP属地:重庆12楼2024-09-16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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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八道!”
                          我抱着臂,很是不满他对我轻视的厥词。
                          但转念一想,又满意了。
                          “你话说到这份上,恐怕也知道今天是不打不可了,何必放什么以进为退的豪言?激将法没意思,都是逗弄那些愣头青的把戏,还不架起把式亮招——”
                          我摘了幞头,又要伸手将碍手碍脚的官袍解了,一抬头,
                          “?”
                          “陈郎中,干脆点。你再故作矜持可就没意思了。”


                          IP属地:美国13楼2024-09-16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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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垂眼看他三两下就要把官袍解个干净,抱臂稳站在他面前,就是没有要动的意思。
                            西北世族的家风剽悍在赵涣身上可见一斑,偏这样的人能留在户部当值,悖谬至极。我勉强当是乔家老大人在用人一事上年迈昏聩,除此之外,再寻不出别的什么缘由来。
                            “谁稀罕跟你搞以进为退那一套。”
                            虚张声势的无脑莽撞我不屑为之,故作骄矜的扭捏姿态同样如此。
                            刑部陈郎早年的经历不知从何处流传外泄,我由之任之,大多时候也不过看人过嘴皮子上的瘾,其实是不必我去坐实冤种之名。
                            “想必是户部近来的公务实在清闲,正午时分还能见到赵郎中这么好的精神头。”
                            “要打架,户部不就有一把好手?”难缠,毫不留情地推兄弟一把,秦州一霸之名响亮如斯,拿来挡祸再合适不过。
                            “定川王家的小侯爷不日要到户部就职,赵郎中还是悠着点,养好筋骨,日后要动手,有的是机会。”


                            IP属地:重庆14楼2024-09-16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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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横啊。
                              现在是真想打人了。
                              我顶着午时的太阳,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啪啪响,心里念着“官缄”,才没把这场预想中的“切磋”闹成斗殴。良久,憋出个敷衍的笑来:
                              “既然陈郎中嫌刑部事多,精神不济,我也不好强人所难,来日方长……”
                              话一顿。
                              “等会儿,谁?”
                              弯腰提起地上的官袍搭在肩上,又将帽子扣了回去。
                              定川公。
                              他在吏部待得好好的,来户部做什么。
                              我心中生出警惕,若是圣人有心细查户部,桩桩件件算起来,半个部堂都要遭殃。此时再没心思想什么拳脚比试,也没应他,只故作不动声色地嘟囔了句:
                              “部里忙得要死,先回了。”


                              IP属地:美国15楼2024-09-16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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