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回鹘这一支与回鹘丞相不睦，回鹘亲唐，若能将其推向吐蕃——
垂眸在炉火，摊开手掌，笼罩其上。
我来过沙洲，我曾经随商队或者小队骑兵，作为一个靶子游晃在这条尘沙故道间。
“来过，这一支回鹘劣性难驯，留着他们恐怕对战局横增变数，军报上说东线大非川相持不下，如果吐蕃首先向东线增兵，为了保证西线战局不崩，联合此地蛮族也是个办法，”从地上捡起根枯枝，插进沙盘上，“是时候清理了沙洲的回鹘。”

炉内热奶茶分置两碗，指尖轻推滚烫的碗壁将其移向歌舒停。
“可我们兵力不是非常充足。”
两指擎住茶碗，另一边拔起直立的树枝指向沙盘中的鄯州
“朝中主力大部分集中在东线，我们这边崔帅领大军往于阗开拔——”
枝干在空中晃动指向于阗，最后又回到沙洲
“刺史说这一支回鹘以前从未有过动乱，今年冬天是比往年要冷，或许是过冬他们粮食有困难，你也说了与当地少民联合是个好办法。”

端起奶茶，充做酒盏往他碗上一碰，“区区沙洲回鹘，值得几个兵。”
奶茶端回，吹气想让它冷下来，也将话头不动声色地拿回来，“不过殿下说的也有道理。”
“只是殿下久居长安，不知边境之地苦寒，物资匮乏，回鹘劫掠唐人的村子和往来商队，让他们尝到好处，有一便有二，如果唐军再与之联合，不加绞杀，殿下要这周边唐人，你我族裔，如何作想？”

指腹接触碗壁甚久有些发烫，将碗搁置下，
“眼下自然是战局重要。倘若在平乱中让吐蕃趁机攻入——”
沙洲线全面崩溃将会对战局产生重大的影响。正是深知后果，所以处理此事上万分小心，最安全的办法自然是歌舒停所言将整个部落剪除，相应的唐军所需付出较大的代价，比起损失兵力输了战争，区区他人想法又算的了什么。
“吃不了兜着走。”
“话又说回来，能以最小的代价用些粮食换来和平，甚至是他们出兵相助，何乐不为呢？”

我这才将李绪之细细打量，看他神情不似作伪，这是他的真心话。这倒是和长安所见大为不同，这沙洲千万里昏蒙寥阔的长天，释放了怎样的灵魂。
他是君，我为臣，不能不劝。
“殿下，你这是与虎谋皮，若因此有了差池，被监军禀告长安，届时圣人问责，”
抬起手拍两下他的肩膀，按住捏紧，“我也不能将你弃之不管。”
“如何与回鹘谈判，殿下可有章程？”

花萼相辉楼一遇，彼时尚未接触军帐中事，眼中的歌舒停也是位能者，慕其有勇不惧束缚。天子脚下时时需要注意四方，远赴沙洲离开长安千里之外，反而可以放开手脚，又有人愿意一听，不管歌舒停真心假意至少此时对其安放一丝信任。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早已想好借口，目光炯炯“我要找他们首领谈判，具体消息还得再问刺史，这是上策。我也有我的底线，决然不从抑或是得寸进尺，只能行下策出兵剿灭。”

父亲常教导说，利可共而不可独，谋可寡而不可众，要将假的在自己心里做成真的。李绪之待我尚可，我无心害他，保他平安回长安罢。
再饮奶茶时，它已凉了。
“孤身入敌营，不战而屈人之兵，殿下好气魄，我也不能再瞻前顾后，拖殿下的后腿了。”
火自在烧，而奶茶自在凉，是两两不相关。
“你是千金之躯，在沙洲闪着了，咱们的脑袋都得赔给圣人，等找到回鹘王帐，我从军中挑选勇士，护你去谈判。”

初出茅庐，日子又过的顺风顺水，如今一切都在按照设想进行，便以为后面也会如意，尚不知何为败。于是以茶代酒，与青年将军碗沿相撞，提前为预想中的结局庆祝。
“旗开得胜。”

“以茶代酒，来日庆功，再与殿下畅饮。”
一手搭在膝头，一手扬起奶茶饮下，是茶是酒，端看同谁共饮、为何而饮。
若我是李唐真将军，当与之联合回鹘，驱驰吐谷浑故地，立不世之功。——可惜，我是河西的废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