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前些日子开始教我御马，梁府凉州的马性情极烈，有数次险些被摔下马背，后来我选成了皇子伴读，就跟周叔说：换长安的马吧！我可是要进宫见贵人的，摔破了相就要被赶出来了！
等骑术学了半桶水晃荡的时候，兴致又转去学人家射箭，可惜元皇子比我小一些年纪，还没到最活泼的年纪，宫里的崇文馆又是学究独大的领地，终日只会教之乎者也。
唯独元宵这天，能有假闲，沾着元皇子的光，能在翔鸾阁混迹，绕过回廊，见着那位皇子在清扫净的空地上投壶，在廊下看了一会儿，上前询：“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正月十五乃元宵，宫中设宴，是一派人声鼎沸的模样，倒是自己显得格格不入。便寻了一僻静角，独自玩着投壶。）
（八支箭一箭未中，低头瞧这冬日里裹得臃肿的一身，是限制了发挥。顿时失了兴趣，正欲作罢，却见有人行至。人就是善变，特别是我这般小童，转头便问）
你想怎么玩？

回应的并非是与否，而是一句问，一时失语，只呵出一口白色雾气。天底下的投壶，不都是一种玩法？
“你要比彩头吗？”
只揣测出这样一种可能，眉头稍微皱起，思虑着自己有什么东西 ，能入这已拥富贵的皇侯的眼：
“嗯…我一时想不到什么好东西，不过宫外若有什么你喜欢的东西，我下次入宫可以带给你。”

（打量此人，是未曾见过的面容，听其言语，看来是长安城内的郎君了。）
宫外的物十啊……一时也想不起，若是我赢了便先记着吧。
（从袖中掏出匕首，剑鞘盘蛇，这是随身之物，也曾饮过血，乃全身上下唯一可算作彩头的东西了。）
这是我的彩头。
（递过八箭，示意先请。退至一侧将臃肿的外袍褪下。）

很意外看见那只匕首自小皇子的袖中掏出，即便入宫伴读前，家里千叮咛万嘱咐：要听话，多读书，少打听闲事。但因确入大明宫后，往来的都是与自身年纪相仿，或者更年幼的孩童，说起话来即便无遮无拦，也都算童言无忌：
“你从哪儿弄的？”
先接过箭，省去那些繁文缛节，径自开始这场比较，纵然冬日将燕的尾羽冻僵，还是中了大半，捡起壶里五支、地上三支，复递与他。

（闻言只是一笑，避而言之）
随身之物罢了。
（瞧其八箭中了五箭，准头倒是不错。较之先前一箭未中的我，他赢面倒是更大。自拿八箭，这下再是不中也怪不得衣袍了。）
（八箭掷完，壶心三支，贯耳两支，地三支。摇了摇头，颇有些惋惜）
是我略输一筹了。

比试之后，倒轮到自己为难了，总不能真伴读不到一旬，就从皇子手里拿了个宝贝回去，要是让我爷爷知道了，不得拿木板揍死我——虽然他现在远在凉州，快马加鞭赶过去，都得一个月，等他骑着那匹老马回来，又得一个月。
没有棍棒的威胁，暂时只剩下良心的拷问，且让我再受一会儿挣扎。
“你先把衣服穿好吧，天气冷，万一染了寒，你父亲得把我赶出长安城。”

（事实证明，投壶的确不适合我。）
如此，这匕首便是你的了。
（这匕首伴我两年，说来多么不舍，倒也不尽然，毕竟是身外之物，这玩意儿也不缺这一柄。）
（略感寒意，还是将外袍披上。）
你口中的阿耶听起来倒像是个不讲理的蛮徒。
（见他不动，便将匕首递至他跟前。）
给。

没想到他说话比我还狠，一时噤若寒蝉，即便没脱减衣物，也觉得背后嗖嗖刮过一阵凉风，好在这里偏僻，没人听见我们的议论。
接来匕首，道了一声谢，很郑重的揣进怀里。
“我帮您收一下这里？这儿太冷清了，那边的灯谜热闹，您要一起过去吗？”

这里自有人收拾。
（大明宫内倒也轮不到俩小童来清理这玩乐之地。）
（方从人声鼎沸出逃出来，自是不想回去的，这虽僻静，也是一方小天地。）
这热闹我便不去凑了，郎君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