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百样红，猫与狗不同：
韩颐臣，字恪云，一字应酆，籍出明州翁山，先集贤殿侍讲鋆元长子，女弟雁鱼、莓莓。少聪慧，能属文，多才艺，好游猎宴饮。豢一黑蛇，长尺余，殊爱不舍，令把臂缠之，以为佞宠，每遇市妓索吻，则引蛇曰，欲爱我，请先爱我胼胝手足！
不一日，与友夜行，醉卧山林溪下，游荡幽麓之间，辄有阴声，猿据兔奔，箫鼓嘈嘈，蛇已大动，其形如綖，其齿如锯，疾拔剑欲斩之，不逮，伤中手，血赤色如云雾，蛇直下之寒潭，须臾，浮出而死。颐臣怒，取蛇尸与夜光骨，百花醴，金商芝，白马汗四物，收于囊中，长佩随身，仍如前状。

想请你入住我家祖坟，为此恨不得鲨了你：
这人怎会有一双半受骗半骗人无辜又恶毒的眼睛，近日是否无眠，亦或者天太冷，眼尾泛红，如过熟烂的果子溢出糖汁。
“你要死，一定要死在我眼前，你还欠我钱呢，我等着去销账。”我亦俯下身，对着他，和他碗中那一座塔。人养猫，就爱看猫吃饭，小猫低头舔食，美丽无知贪婪而又性感，我爱看他吃饭，他进食的时候，我的牙也感到饥饿：
“吃，也让我看看，余大夫是何等铁石心肠，伶牙俐齿，炊金馔玉，食肉寝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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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花挺好看的，说着就一脚踩上去，把它拦腰碾断，踩碎在冬雪中，让雪把它冻上，永垂不朽。鹦哥刚写了一个“懒”字，把树心旁写的十分像“小”，见状歪歪脑袋，若有所思。我说你不用有太多联想，其实我的意思非常简单，就是单纯的：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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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掌灯而视之，见美人醉灯下，果然左右流波，王孙横陈榻上，诚可颠倒绮罗，不知鬼来借酒，是欲意下如何。——粉面艳有牡丹色，花气袭人，余意大有暴虐之兴，半拎半倚，半醉半醒半觑，鬼森森獠牙三尺，也算接吻得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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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一只只往面团指点，全部戳开心胸，戳破肺腑，流露衷肠。上月回江南，西子湖给雪冻成了一颗泪痣，——说是泪，实因它没有哭，临风看酒问余寰，小触生什么时候回来？小触生置若罔闻，十九日回了一封信说，你弟弟已死了，是我亲手杀的。拿冰凉凉的手去猛掐他左脸，他嘴里含了小印，两腮鼓鼓囊囊，印想必有盐香气。捏着那块肉，操纵他左吞右吐唇枪舌剑为簪缨洗刷清白：
野狗在外久了，等天一冷，也自肯回家去。可惜余大夫的日子过得太好，不知年节给牌位上的是什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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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养得极娇艳，捧花的妓子花色花颜，一众淫乐之际，门下的程侍郎来问我，韩郎，近日有喜？我道失而复得，理所应当，侍郎这句太平朝野，狂朋怪侣写得也是生花妙笔，同喜同喜。是宴将歇未歇时，我终于提笔写，已备牡丹十七朵名“肉芙蓉”于报慈寺，恭候大驾光临，摹的是余郎素日字体，曲折媚若银钩。
他的眼睛就眨一眨，睫毛扫过蒲团上毛茸茸的花钿，很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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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着脸，亲切地拍拍他的手背，又继而拍一拍他的脸。他那张脸半是恼怒半是怨愤，新鲜得一塌糊涂，杂乱无章，情绪都在睫毛和嘴唇上发抖，仿佛他才是奄奄一息，命悬于一线的那个。我看得十分满意，微微地笑了起来，奖赏施恩般告诉他，你要我成全她，那谁来成全我？不是条野狗吗，信手打杀，我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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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开始，你每天拿一段红绫当缠头，去宝珠寺拜观音。观世音赤足踩莲花，你就把红绫缠到她的脚腕子上，等什么时候寺里的和尚来请，你再回来禀告我知。
吴昌平连眼皮也不抬，问我，韩侍郎，你的良心太坏。我说你不要这样夸我，我是会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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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美食和权力是同义词，都会把我的手弄脏：
（鲜花层层叠叠，花蕊零落，都散在她周身，被她压出汁液，折断处的颜色尤深。彼时余寰在场，我就看着他的眼睛对二郎说）这也实在是难为我了，我要是闹出事，谁家主人担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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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虎难下，门下什么地界，明天我一样来。你只管替他把刀磨快，让他亲手来砍我的头。后年我的祭日，也到我坟头上去除除草，我是为草死的，死了见草就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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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四公主写信，写一封又撕一封，停笔唤童子，请将撕碎了的寄去。小婢不解其意，低眉要问，被我反握狼毫，将眉画的且细且长。她知羞，三两步地跑了，——留下另一半不曾画的眉毛。我懒靠在椅上想，挼尽梅花无好意，我于雪日请人做客，自然要揉碎白云白纸，至于那封未撕碎的，就信手垫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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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不假，我半分没有骗她。我这人下笔下手都脏，吃却是不遗余力计较。肉在坛中，柴在釜下，我上下把这鸿门盛宴打量一番，用树枝拨开碎雪）
你是为了能不与我道谢，就打算提前把我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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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动手，掰正她的春鬓云鬟，不许她花枝乱颤）叫小花（小猪还未死透，只是吃痛，一味哀哀悲鸣，听的人耳疲惫，我用手抚它的耳，看它一双漆黑如墨般的眼睛，温柔地低声问道）
公主舍不得，我也舍不得，谁能与你来生气呢？你不要常常惹我，我也不会如此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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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就范，我就大发慈悲，也顺便地告诉他，余寰，你也不用恭喜我，我今日出门前，已在家准备了身寿衣，劝你也替自己置件丧服，我要是死了，你有的是功夫穿。我若是死不了，咱俩就正好反过来，你买寿衣，我置丧服，余郎走在我前面，我是一定去哭灵的。
这时候我还能管他叫余寰，其中深意，简直不亚于我爱你。

江南太过养人，养得他魂娇意懒，磨碎了堪作画，就宜画西子莲花，就连手腕上淡淡的血管都如花脉，清晰，细腻，婉转，用毛笔画非得舔毫，以七十二神仙卷一代飘飘之飞天状临。——我有一点难过，心想，实在是不应该，怎么会又让他跑了？
你最好仔细点，余大夫，别叫我抓到什么把柄，否则我就地参你一本，教你人头落地，把你关到我韩家的祖坟去。到那时，我一定亲手给你写墓碑，教你生生世世都死在我韩家的坟里面。

听说他日日在江南写生，主要是画鸟，我让人给我找了七八十只小雀养在庭前，每日与之豪赌，叼取黄豆，赌我今日读哪卷词。
赢家得虫五百根，输者就地正法，披红戴绿，赠与山鹰为妾。可惜这鹰不解风情，往往大开杀戒，吃得酣畅淋漓，剩下一地血腥。
一赌近三月，只有一只黄鹂幸存，第八十日我烦了，拆罢信，它正殷殷在枝头上高歌，被我捏住颈以拆纸的银刀杀之，其实我一直想做那只鹰在做的事，把他吃掉，抑或把他杀死，都是占有的最高表现形式。他这人皮肉多情，以蛮族吃花之习俗来就，形如艳色牡丹。
......提笔写回信，信纸沥沥发软，血从纸后头湮进来。我不停，就着飞速扩散的血写，我弟微花惠鉴，先我杀你之一步自杀，真是奇招妙招，余心甚喜，克当奋楫笃行，再接再厉！
下笔太重，湿透的纸一直破，这怎么能怪我。我也不打算回，信手将信纸与鸟尸丢弃在芙蓉园，爱是件有大破坏欲望的事。

（第六幕）
（货与帝王家，实非本人所愿。因我不屑与孔丘者为伍，认为他太虚伪。奏疏方写一句，心即生厌倦，也命妓唱新曲来听，伴着吴侬软语，勉强研墨再写，写罢丢去伴酒眠。古贤者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故孔子多能鄙事，君子无多，为天下之霸业始。今辽宋屡战，可切切偲偲怡怡如道者，仁也；友爱天至与结如理者，义也。先以博爱，民莫遗其亲，陈之德义，而民兴行。友弱己者而恕其不修，尊己强者而见其能者，小人也，友强己者而恕其不修，尊弱己者而见其能者，君子也。今之患，在内者弱，在外者强，二患不去，岂可谓邦有道？——可见劝君主有道的臣子是不幸，得臣子有道的君主恐不达，臣与君的有道，若是只能成全其一，倒不如就舍我而全陛下，——我待官家之意，全乎在我谲而不正，抑或他正而不谲。）

-----------进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