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开

【沈小姐一样有深闺的、寂寞的秉性，夏日恼人的蝉鸣在春闺梦里也变得遥远而灵性了。沈小姐大方地原谅了这些不知朝暮的聒噪者，只牵出了梦里的那匹白马，翻身跃上马背。】
【京郊城外策马与风斗过一回，才引动缰绳、缓下玉骢奔走的四蹄。雪掌拂过它迎风而乱的鬃毛，拨正这干燥，才俯下身子，依偎似的靠近它颀长的脖颈。全然信赖它，静静听它急促跃动的心跳、感受它徐徐踏过的草芥——后者正柔软地搔过沈小姐细足。】
【天地辽远，沈小姐束发的杏绸亦滑落雪容，遮住了那双灵性的眼眸，仿佛抵挡了红尘俗世的侵扰。倘若廉王未曾出现的话，我应当再续前梦的。】
廉王、殿下——【来之莫名的，在望见他之前，我已经叫住了他。也许，这也是梦中预言——他一如我所梦见的，牵着骏马行在原野。那么，理所应当地，沈小姐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怎么不上马？

【沈霁是什么样的人呢？我的心上人。】
【觉罗的子嗣、京中门阀氏族的贵女，驾着马乘兴而去是一桩很稀松平常的事。北国的风，吹起来是凌冽的、肆意的，没有扬州梦、江宁月，有的只有无尽的原野、追逐着日出、日落，还有快意。而在夏日蝉鸣的一个午后，即便我不是一个很好的我驭马者，仍是邀她策马同游，领略天地。】
【我抬起头，望着沈霁的一双眼。很多次，我的目光都会追寻着沈霁的身影，再难移动。我沦陷在了沈霁的一双眼里。】
是给你做马夫？【一顿，轻轻地笑了笑。好像是给她跑了个问题】还是同你一道，驾着马沿着北，一路下去。我们去见一见，真正的北方原野。

【如果你是第一回得见沈小姐与廉王，你应当很奇怪沈小姐面见皇室子弟的倨傲来自何处，且看吧——】
【堆云似的漆发叫杏绸一段高高束起，仍要荡到马背上，随着玉骢的漫步划出圆润的弧度。四目相望，沈小姐松开手中握紧的缰绳，叫它垂落马儿颀长的脖颈。】您既自请，莫敢不从。
【挺直的脊梁叫莫名的情致压弯了，伏在马背上，恍若我悠悠摇荡在天地间的摇篮。便不肯去看他，只望向遥远的、草与天连成一线的地方。】您要牵我去何处呢？
【是了，沈小姐的倨傲全然来自廉王的放纵。】

【我们所处的时代，权势、杀伐、争戮，都是帝王、龙胤之间的游戏。而对于女人，更像是赢家的礼物，王座上的点缀。正如这个时代，龙永远是朝上的。可此刻，当我抬起头，带着仰视的目光，去看沈小姐。——是的，我很愿意仰视沈小姐。】
【也正因为此，我从不愿意与沈霁之间，有任何的拘束。】
不知道。
【很老实地执过缰绳，我没有回头去看沈霁，反而是慢慢的与她沿着日落的方向，慢慢地走。或许是很不合时宜的，我想起了吴承恩的西游，还有唐代玄奘大师，为求取真经，一路西行。而如若我与她一路往西，又会遇上什么？也会取得我们的真经吗？】
可你仍旧是愿意跟我走，对吗？沈小姐。【又是以顽笑的形式，道】牵着你，不回沈府了。好吗？

【沈小姐已将眼睛闭上了，随便他牵我去何处，都是可以的——可声音仍是紧的，以极矜贵的口吻、与绵软的态度叱责他。】无礼的马夫！
【原野的风吹拂过沈小姐的脸容，带来极清爽的草芥香气，兴许这也是梦境中的香。杏绸随风而动，又一次掠过沈小姐翕动的、鸦青长睫，旌旗一样烈烈。】您以为呢？【混乱的魂灵，才能吐出这样颠倒的语句。】我实在应当惩罚你。
【沈小姐终于睁开了她那双多情又无情的眼睛，在飞扬遮目的漆云长发间隙，直直地望向廉王。】那么，我们去何处呢？

【从我月下第一眼见到沈霁开始，便觉得王邸、沈府，都不该是她的归属。而眼下，她问我想带她去何处？我没有答案，哪里都不该是我与沈小姐的归属。这些地方会困囿我们，让我们的灵魂无法得到解脱、释放。若当真要说，我想带着她——以天地为盖地为庐，做尽艳情之事，目中无人至随处拥吻。永远年轻，永远侠骨柔情。】
沈小姐，你以为惩罚的我，还不够多吗？
【无礼的马夫，在此刻停下了步伐。缓而转身望着她，便是在下一刻，我捉过她手，使力之下将她拉下马，让她稳稳的落入我怀中——可似乎也没有太稳，否则也不至于此刻，与她跌躺在原野之上】
留在此地，哪都不去。可好？【我又轻轻的唤她】沈霁。

【马夫与小姐，廉王与沈小姐。本是寰转相悖的身份，却在此刻由身份矜贵的二人在口舌间玩转——低俗的趣味，唯有廉王会喜欢。沈小姐呢？绝不屈从，我是说，仅仅此刻。】
【清白的天幕重新笼罩了我，仿佛给我与他盖上了一层遥远的薄被，也实在太薄了，竟飘起来了，飘得那样远。雪白的臂膀已伸起来，纤细的指尖遥遥想够它一够，是怎么也摸不着的。】
【柔软的草芥就这样承托着我与他，承托着一对刚出生的小孩儿似的、毫不费力。】我罚过你了么？【于是声也像孩子似的，又轻又柔，吐出口的一瞬便觉得实在不对。】留在这儿？
【可又很难将那弯起的红唇抿直，将那流泻的笑意收回，便只能很勉强、很勉强地，故作矜傲地问他。】留在此地，吃穿何来呢？我可不是餐风饮露的仙子。

【或许沈小姐从不知道，廉王鲍白从未想过要她的屈从。我愿意去仰视、去尊重、去包容她，甚至也愿意在我与她的暧昧、撩拨心弦之中，低头俯首称臣。】
罚了。【我并没有再去顾忌所谓的身份、体统，好像在我与沈小姐的相处之中，我从不去顾忌这些，并且也笃信她也不在意。在此刻，想起来看过的一出“踏摇娘”的皮影戏，戏谑地用其中的词应她】
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蓬松的乌发涨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艳的面颊让我胯下的马儿倾倒，忘记了它的主人是多么威严——
【我望着她面上的笑意，于是也跟着她笑了出来。】先回答愿不愿意，再考虑这些俗事。

【沈小姐于是笑了。原野上响彻的除却廉王荒诞的言语，还是沈小姐忍无可忍的笑声。在廉王面前，实在是很难拘束的，我亦已用尽了全部力气，才能忍下这些欢声。】
【在一连串珠落玉盘的笑声里，沈小姐侧翻过身，单手撩过散乱的鬓发，支颐望着他。】你平日都与人说这些吗？【眼波盈盈，汨汨着笑意。】没人嫌你啰嗦吗？
【细指勾勒过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自眼尾滑过、停留在他挺翘的鼻尖，轻轻一点。】恩——【殷红的唇仍要勾起笑弧，故意拖长了腔调、慢条斯理地。】也不是，【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不可以。

【我这人一向难缠也不识趣，甚少能有几分耐心。可眼下我与沈小姐的“对垒”之中，是一种很难得的、愿同她絮叨上几句。我望着她的那一双眉眼，不可否认的是，我早已沉溺这双眉眼之中。】
那你便该知道，我从不对旁人啰嗦。
【诚恳的添道。却又很是贪顽的，将她的发簪解下，而后便是扔去一边。风吹过，吹起了散乱的头发。我望着沈小姐，我开始明白，为何古老的神话、古老的拯救世人的神，都是女子。】
【我一点点的凑近她，以笃定又轻佻的语气同她，道】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想，我是被光明放逐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