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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躯扶凤Ⅲ唤龙归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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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拖了三年的续作与晋江同步更新,古代战争类,剧情以前朝男尊余烬妄图复辟为主线,延续前两部设定,非男生子,非典型女尊,接受不了设定与接受不了男作者的同志就别进来被雷了
“樊崑,戴上此玉,自此你即是我的人。”
“寻凝,此处孤寂阴冷,我甚为想念你,百年之后,你是否愿来寻我?”
“还望你不会记恨我,我终究无法为你复仇。”
“寻凝,死于战乱终究是我的归宿,我唯一的遗恨是未能在你怀中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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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剑称雄三十年豪取半边天下,怎奈一朝尽归裙钗之手,自此乾坤易位,以雌犬为尊。”
“纵然女尊文明安定千载,普泽万民,亦仍存前朝余烬策动颠覆之兆。”
七年迷失,五年蛰伏,遭韩邑所篡之伪史最终点燃义苍男尊后裔复国之强烈野心。
踞伏宛,乱辽辕,联蛮夷,借天命,以唤龙归尊为号,徐家与韩家不顾灭族之险,挥军向西,剑指朝廷,誓破沁安城。
“天道已定,逆天道者,终归尘土!”
“何谓天道?牝鸡司晨?阴阳颠倒?此乃对天道莫大之羞辱!”
“天师,此战失义,我不愿再与女人为敌,逆反朝廷,于当今之世,除却徒增不幸,皆无意义,重归女人手中,方可称作完整的男人。”
“想带焱儿回沁安?痴人说梦。宁教他作义苍之鬼,亦绝不教他作媚雌之犬!”
本作为《焚躯扶凤》的第三部,照旧延续前两部设定,但开头风格与前两作截然不同,序诗改由反派为视角。此外如发觉某些设定出现得莫名其妙,可以回顾参考《焚躯扶凤》系列前两部。
文中部分地名与前两部不同,于此注释
辽州为前朝辽辕国故地
轩州为前朝轩伦国故地
洛州为前朝江洛国故地
宛州为前朝伏宛国故地
辉州为前朝辉轮国故地
鸾州为辽州以东次大陆前朝诸国统合之地
影寰郡为前朝影寰国故地


IP属地:辽宁1楼2022-04-15 00:51回复
    、打b270乀38问号、丨跟3na随. . . 被楼主禁言,将不能再进行回复
    曾掌三军定万里,自认不负五尺身。
    怒压群雄分天下,霸踞江边唤龙魂。
    忽见雌帝猛抬足,雄尊俯首终归尘。
    妖威浩荡乱四海,自此不见义苍恩。
    百年不却亡国仇,千载难挥覆巢恨。
    愿聚雄兵三百万,誓归沙场正乾坤。
    重执利剑斩凰首,宁化血泥亦还真。
    休嗔吾辈逆天道,义苍英骨今尚存。
    第一章:帝裔赴渊
    雨夜中,一名黑衣青年男人静立于一具尸体旁,许久不动,口中似乎在轻声呢喃。他紧握一柄长剑,尽管在黑夜中难窥其形,然而剑锋上刺鼻之腥气却不曾消褪,依旧于骤雨之中飘散不止。
    “贼徒!此番休得再逃!”一声怒吼过后,忽见一人凌空跃起,满弓搭箭,随后三支羽箭“嗖嗖嗖”急飞而来,眼见即将射中黑衣男人。然而黑衣男人却丝毫不惊慌,驾轻就熟地拉起脚边尸体,挡下来箭,随后将尸体抛向一旁,如鬼魅般飞身遁走。
    射箭之人走上前来,见捉凶不得,不禁怒叹一声,随即蹲下身,扶起地上尸体,仔细端详,一如往常,此人亦是心口中剑,创口甚为细小,就好似被一片树叶穿身而过。
    不待他继续心生惋惜,忽闻身后一声嗔责传来:“成不足败有余!樊崑,我已仁至义尽!果不其然,准许你参与缉捕终究是个愚蠢决定!每逢缉凶,你皆是如此大的动静,倒不如索性叫他‘快逃’!”
    那唤作樊崑的青年男人被身后紧随而至的少女嗔责至辩无可辩,却又不愿认栽,只得岔开话题,指向尸身说道:“寻凝息怒,此贼人身手矫捷,纵然樊崑毫无声息地接近他,亦怕是难阻其半步。寻凝你看,依装束判断,此死者亦是江北人,两年前初知那贼人作恶,尚且皆是辉州人被杀,此后即是宛州人,随即辽州亦遭殃,如今连江北人亦遭此贼徒之毒手!足足绕了一个大圈,最终居然敢在距都城近在咫尺的江北出手,可谓是嚣张至极地向陛下挑衅!尽管此前不曾见过他胆敢杀害女人,却亦难免是对朝廷之羞辱。此外,樊崑着实不解,他为何始终大费周章地将死者送至辽州,他对辽州执念竟如此之大?”
    立于樊崑一旁的少女唤作宋寻凝,此刻似乎早已听得不耐烦,她伸手至死者伤口处轻抚一番,顿时眉头稍皱,随即站起身对樊崑命令道:“将他带回斥奸院,我亲自认真验查,此后,本案与你不再有瓜葛。”
    樊崑听得此言,一边扶起尸身,一边望向快步离去的宋寻凝,仍不死心地追上前辩解道:“寻凝,我虽捉凶不济,对行凶者之底细亦绝非一无所获……我知晓!我知晓行凶者所用兵器为何物!”话至此处,樊崑指向尸身伤口处解道:“古书上曾有所记载,凡遭上古神兵衔渊所伤,片刻之后即血凝如脂,肤固若石,皆因用于铸造其剑身的元陨与众不同。正因元陨侵略性过于残忍,工匠方才决定将一同铸造的神兵金麟稍做裹饰,以金肤为衣,使得金鳞剑身阴狠之息有所收敛,如此方才造就金麟的皇室象征。而此人身上伤口处此刻已是坚如顽石,除却一道细长的切口,此刻竟连鲜血亦无法流出,此前凡曾受害之人,或庶民,或商贾,却从不见此般死状。寻凝,你可还记得此前陪都烈煌城中被砸毁的烈圣碑?毁碑者趁自己被捉拿之际饮毒自尽,而藏于碑中的衔渊却不翼而飞,为此,陛下一怒之下将驻守慰烈台的数十名精锐贬为庶民,然而盗剑之贼徒却至今毫无踪影。逃得过烈煌城守卫之耳目,亦逃得过驻守慰烈台的精锐严加看守,凶手如此猖狂亦身怀如此本事,实属罕见。此外,自身形上看,适才行凶者应是男人,可当今之世,一介男辈岂会身手如此迅捷?故此樊崑断定凶手应是身着伪装,她应是女人……呃,寻……寻凝?”樊崑再不敢滔滔不绝,他看出宋寻凝脸上已是尽显不悦之色,当即不敢再多言,向宋寻凝告饶道:“寻凝莫要动怒,樊崑自作聪明……”
    然而宋寻凝并未当真动怒,她瞥了樊崑一眼,又看了看死者脸上异常安详的神情,轻叹一声,对樊崑命令道:“尚且留一留你的气力,将他带回斥奸院,此事断不可能如此简单,我有言在先,若再令我失望,你可不仅仅是挨骂。”
    听闻宋寻凝准许自己继续协助缉凶,樊崑顿觉些许释然,亦不顾怀中尸体重如顽石,当即一鼓作气随宋寻凝向斥奸院折返。
    雨渐止息,紫红色剑刃携一道寒光自灯影下一闪而过,随后听得一声巨响,两棵古树应声倒地。
    “小兄弟,你对此事如此尽心,倒是令人钦佩。当心性命之忧,既做了媚雌之犬,定难以善终。”
    雨虽止而天不见晴,尚未过四更,斥奸院的大门便响了起来。不待开门的男护卫喊出声,早已察觉门口嘈杂的斥奸使宋萱已是快步迎了出去。
    见宋寻凝与樊崑二人如此狼狈模样,宋萱脸上虽不显意外之色,亦难掩无奈:“凝儿,未至两日,你又搬回一具死尸,你当斥奸院是法场?”
    宋寻凝指了指身后被扶住的尸体,向宋萱辩解道:“娘,我可担保,经此番验尸之后,无论有无结果,我绝不再对此案费心。我如今已得知……”
    “住口。”宋萱当即阻下宋寻凝:“无论如何,至此而止,斥奸院如今已是主司维系廉政,而非官衙,此案不曾收得断宦堂的缉捕令,故此非属斥奸院职责之内,可谓名不正言不顺,准许你胡闹如此之久,已是宽宏至极!”
    宋寻凝听至此处,顿生失落之色,只得作罢,向身后樊崑命令道:“放下。”
    “啊?呃哦哦……”适才正沉浸于思索的樊崑,忽听得宋寻凝命令,赶忙放开手,将尸体甩至地上,慌乱中甚至连背上的长弓亦滑落于地。
    “你倒是架势不小。”宋萱走上近前,趁樊崑弯腰之际,抢先拾起落地的长弓,凛然问向樊崑:“整天背着它,随凝儿四处胡闹,你的本事确是越来越大……如此看来,做侍从着实委屈你,不如,由斥奸院举荐你去做辽州牧?”
    樊崑自是听出宋萱怒意,忙跪下请罪:“恳请斥奸使大人息怒,樊崑得意忘形,漠视自己身份与斤两,愿受责罚!樊崑受不起此般戏谑,能追随少主已是樊崑此生之大幸,断不敢有非分之想。”
    “甚好。”宋萱将长弓掷回至樊崑面前:“那便罚你两日内……”
    “不可!”宋寻凝见宋萱如此动气,当即两步跨至樊崑身前阻道:“是我擅自插手此案,是我命令樊崑将尸体带回,樊崑数度跟随断案亦是出自我之命,若是罚,不如罚至我身上。”
    宋萱不曾料得宋寻凝会如此驳她颜面,遂强压怒火,对宋寻凝厉声劝道:“斥奸院乃法度为尊之地,你贵为少主更不应带头胡闹,仅软禁樊崑两日是对你漠视规矩之告诫,我已给予你格外宽容。”话至此处,她摆手示意,门口两名男护卫赶忙走上近前,连拖带拽,将樊崑于宋寻凝眼前架走。
    见宋寻凝因此而愁眉不展,宋萱亦不禁黯然失色,她拉住宋寻凝的臂弯嗔责道:“凝儿,十年之后,你即为宋家之主,何时能变得成熟些?你若心疼他,索性放他还乡回陂朔城,斥奸院向来规矩大过情分,从不随意心软。暂且放下你的心绪,专心解决眼下之任,方是重中之重。断宦堂适才传来遣令,宛州巽陵郡罗郇县的男县令唐虎因徇私擅自囚禁民女而被宛州牧追辑,如今已是踪迹全无。鉴于此前你断案能力出众且身手矫捷,断宦堂指名要你亲自前往参与缉捕,一路上怕是免不得辛苦。且带上娘的玉符,它或许可助你一臂之力。”说罢,宋萱自腰间取下自己的玉符,交至宋寻凝手中。
    “唉,近些时日,天下当真是即将大乱,区区一介男县令,亦胆敢冤禁民女。”宋寻凝接过玉符,长叹一声,心中又添些许失落。


    IP属地:辽宁2楼2022-04-15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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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托吾以任
      近半月以来,辽州好似转入梅雨季节一般,骤雨于深夜中肆虐不止,搅得甫淮城中的打更人心烦意乱。
      距甫淮城以北两里外,一片荒地上孤零零地堆砌着一座低矮的石屋,虽外表狼狈,却造得不小,两旁各斜躺一棵粗壮的枯树干,以诡异的角度衬托石屋。
      “呼”的一声,一具尸体被掷于石屋门前,随即被一柄紫红色长剑刺至身上,此前现于宋寻凝眼前的黑衣男青年走入石屋,自屋内摸索出一支蜡烛将其点燃,随后扯下兜帽,瘫坐至石榻上。
      “江北霍凌之后嗣、辰洹周朔之后嗣、宛州金家后嗣……屋外萧玲之后嗣,如今仅剩他一人。天师,私怨已报了八成,不久之后,即为报国仇之时。”男青年抚了抚脸上印记,昔日苦痛再度重现于脑中,不断唤醒他的杀心。
      十九年前,凄惨的婴啼传遍整条小巷,一个女人紧抱怀中婴孩,不断向后退去:“所谓帝裔与我毫无瓜葛,我绝不听信你这等不明来历之辈的疯言疯语而舍弃焱儿!”
      逐渐接近她的中年男人轻甩衣袖,拭了拭刀锋上的血迹,随后向她摊出手掌:“我并无甚多耐心可耗,速速把他交与我,他乃义苍皇室后嗣,不应腐朽于此地,若是不想随他们一同去阴曹,休让我再靡费口舌。”
      “呵呵……哈哈哈哈……”女人退至墙角,放下婴孩,自怀中取出一柄短刀,怒视中年男人:“我手中骨肉,岂会随你予夺,欲取焱儿,先喂我刃!”锋锐的短刀自女人手中迅速划向中年男人,趁男人抬刀格挡之隙,锋刃当即紧贴其刀身滑向其脖颈。
      中年男人阴笑一声,甩刀向后一跃,口中讽道:“既知你是女人,我自是提防了你的身手,你莫非以为仅有我一人在寻你儿子?”
      说话间,忽见墙上跳下两个黑衣人,不偏不倚地落至女人身后,其中一人抱起地上婴孩,当即飞身上墙,自女人眼前消失无踪,另一人则取出一柄朴刀,企图与中年男人一同夹击。
      中年男人已然得手,嘿嘿一笑:“好生劝你,你不听,如今我便成全你,要你性命!”
      正值此刻,忽闻“嗖嗖”两声,两支燕尾镖自小巷内飞过,直向中年男人后脑,男人听得身后动静,急忙斜身一躲,两支燕尾镖皆刺中前来协助他的黑衣人,致其当场毙命。
      “斥奸使宋萱在此,贼人速速束手就擒!”一声喝令过后,却见一名身着赤袍的青年女人迅捷地执剑奔向中年男人。
      “真乃大幸,如此小事一桩,竟惊动斥奸院,甚至由斥奸使亲自前来缉捕,如此厚爱,大恩不言谢!”中年男人大笑一声,飞身跳上墙头,随即窜至不见踪影。
      宋萱望了一眼墙头,当即对身后数名紧随而来的随从命令道:“速遣留于远处的数名家将向城北方向追捕,同时提醒城门官留意此人行踪,他身上血腥味极重,想必逃不出甫淮城。”说罢,宋萱收起佩剑,行至瘫倒于地抽泣不止的女人面前,扶起她关切道:“此事自有斥奸院为你做主,敢问姐姐名姓?”
      “民女……徐瑶……”
      “呼……”蜡烛被吹熄掷于地上,男青年走出石屋,拔了屋外尸身上的剑,随手将一根燃烧的火把甩回石屋内,片刻之后,屋内燃起熊熊烈焰,黑暗的石屋顿时四处通明,烈焰之中,被熄灭丢弃的无数蜡烛铺满于地。
      “五百残烛,五百义士,十二年机缘,七年蛰伏。天师,自今日起,且由我亲自了却我等共同之夙愿。”男青年边走边仰首呢喃,手中长剑于地面划动不止,许久之后,他悄然离开,自石屋前空地上留下一个云日映江之图纹,正是广鸣纪时代义苍帝国之旗徽。然而此人口中之“天师”,究竟是何人?
      “小兄弟,无须惊慌,本座对你不曾有恶意。”洞窟外,一个面容枯瘦的老者不断向一个男童走近,他虽肤如干柴,却身怀与身形不符之矫捷。
      见男童眼中满是警惕与敌视,老者两步走上近前,趁男童企图挣扎之际,掰开他的手,甩掉他手中那块几近发黑发绿的馒头,将一个热乎乎的纸包塞至他手中。
      男童一脸狐疑,缓缓向后退去,待他打开纸包,肉香顿时扑鼻而来。男童既并未展露欣喜之色,亦并未开口说话,仅自迟疑片刻之后,迅速坐至地上,狼吞虎咽地将肉塞至口中。
      老者面露微笑,取下挂于身上的竹筒递与男童:“你这般吃法,当真是不怕要了自己的性命。”
      男童接过竹筒,摇了一摇,听得竹筒内水声,当即放下手中熟肉,猛地拔下盖子,死命将水灌入腹中。
      “当真是惊煞本座,七年来,本座虽始终仅自远处暗中护佑你,却未曾料得你活得如此不堪。”老者说罢,随即轻扯衣角拭了拭男童脸颊。
      许久之后,男童对眼前老者似乎生了一丝好感,遂不再警惕,结结巴巴问道:“你……忽佑我?故此……送我吃?”
      老者闻言,手扶额头忍俊不禁:“你虽不记得本座,但本座分明亦曾教过你说话,是护佑,而非忽悠……”
      男童双目注视老者,呆然跟随重复了一番:“护佑。”见老者眉开眼笑,男童再度发问:“你……认得我……你是何人?”
      老者抚了抚男童脸庞,并不作答,却是反问一句:“本座予你两条路,其一,随本座走,去见山下之人世,或许此后你将死于战乱,但你若得活,十年后,你将受万人跪拜之荣耀,更不愁吃穿,亦不必整日赤脚作山野半兽。其二,仍留于此处,吃完那些肉,继续紧盯发霉的馒头,静候死亡。且问你如何抉择?”
      “留于此处!”男童不假思索道。
      老者诧异望向男童:“你宁愿最终死于此处,亦不敢冒险试图得天下人之敬仰?”
      “天下人……是何人?”
      老者苦笑一声,轻轻将男童抱起:“本座迟早归西,断不能永远照料你,若是你仍愿活得久,当随本座离开此地,若是你不依,权当本座七年来白费苦心。”说罢,老者放下男童,回身离去。
      “且住!”男童大叫一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本座姓韩名邑,字显麟,乃助你脱离苦难之人。”老者头亦不回地答道。
      “韩……韩邑显麟!我……我随你去!”男童高喊一声,随后飞奔追上近前。


      IP属地:辽宁3楼2022-04-21 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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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素心化魔
        事与愿违,自跟随这自称韩邑的老者之后,虽不愁吃穿,却从未使那男童感到一丝幸福。每逢清晨与日暮,他皆与血为伴,目睹死亡之恐惧感始终折磨他心神。
        “停手!停手!”
        听得呼喊声,韩邑放下手中刀,回首望向男童,神色漠然:“仅仅一只幼犬而已,不必惊慌,给本座睁大双目看清楚,无助源于无能,无能之辈,唯有一死!”
        忽闻“啪”的一声,男童擒住韩邑持刀的右臂,厉声问道:“且告诉我……我是何人,可否再重复一番?”
        韩邑掷了手中刀,行至男童面前答道:“你唤作徐焱,乃昔日义苍帝国太祖徐轼之后嗣。”
        男童神色自恐惧转为愤怒:“既如此,我徐焱以帝裔之身命令你,休再……”
        骤然间又听“呼”的一声,却见徐焱被韩邑单手提起,在半空挣扎不止。
        “尚断奶不久,即已懂得利用帝裔身份?”韩邑一把将徐焱摔至地上讽道:“若是本座不曾出手相救,你早已随你娘徐瑶一同死于斥奸院刽子手刀下,岂有你如今此般自负之资本。”
        “娘……”此般字眼并非初次传入徐焱耳中,然此刻由韩邑口中说出,却是令徐焱惊诧不已:“我……曾有娘……”
        “有,你怎会没有娘?”韩邑坐回至榻上,紧闭双目,故作悲伤状向徐焱谎述道:“义苍帝国,曾是此大陆唯一受人爱戴之净土,太祖徐轼贵为一代明君,爱民如子,更对邻邦友善有加。却因紧邻昭焰帝国之怂恿,以何若沁为首的一群女人创立了一个残暴的帝国,后因何若沁窃取义苍帝国至宝‘蜕魄枝’,不久后即侥幸成仙。然成仙之后,何若沁并未舍弃自己残暴性情,不仅命令其心腹侵入义苍帝国烧杀劫掠,更率军屠灭义苍帝国。旗开得胜的何若沁并未满足,她甚至斩下太祖徐轼的头颅,强夺义苍神兵衔渊。昔日灭国战,本座先祖韩璋,乃太祖徐轼麾下最为忠心之将领,他不仅怒斩蛊惑太祖的两个佞臣霍凌、霍羽,更斩杀试图叛国的樊良,纵是正值力战为虎傅翼的周朔之际,面对来势汹涌的傲凤大军亦毫不畏惧。岂料两面三刀的辽辕国最终亦背叛义苍,向何若沁倒戈,沦为辽州,做了何若沁的足下犬,故此韩璋将军最终寡不敌众死于何若沁之手。二十年前,何若沁终遭恶报,她未能逃得第三次雷劫,在寝宫中横死,自此仰仗仙神庇佑的朝廷已是孱弱不堪。面对朝廷之衰败,义苍后裔本无心趁虚而入,怎料想那群女人只因惧怕义苍卷土重来,竟对义苍后裔痛下杀手,七年前,辽州斥奸院一众嗜杀恶徒寻得义苍后裔,执刀重现千年前之悲剧,你娘徐瑶死于斥奸使宋萱手中,你的两个胞弟亦不见踪影,本座无能,只得在你娘哀求之下仅救回你一人。七年来,为躲避追杀,本座不敢携你重见天日,迫不得已暗中照料你护佑你,然而每逢忆起你娘临终前不甘之色,本座皆感切肤之痛……焱儿,你娘与此前本座所残杀的那群畜生无异,无助亦无能,本座每日要你亲历斩杀畜生之血腥,即是要你忘却对鲜血之恐惧。你乃义苍帝裔,乃今后向朝廷复仇之领袖,你将率百万义士荡平沁安城。若是此刻连杀一只畜生亦令你心惊肉跳,你又如何敢去向那群活生生的女人复仇?!”
        “为何须复仇?”徐焱已是泣不成声:“你曾说过,义苍帝国覆灭,远在一千年前,早已沦为历史!我只愿活,不愿复仇!即便我斩杀当今皇帝,又能如何!死去的皇帝可否使我娘复生?!”
        韩邑听得此言,将刀锋抵至徐焱脖颈处凛然道:“皆因当今天下,女人多为杀人恶鬼,你若一心苟活,将有无数男人于惶恐中枉死,你亦难逃此劫!你当真以为何青琳真心舍得将辽州与宛州赐与男人?女尊男卑早已刻入当今天下人血骨之中,绝不会有任何人甘愿割舍自己的权力,否则,你的母亲为何会被何青琳的爪牙所杀?当年何青琳意图收回四州,百姓难以接受,故此以你娘为首数个被唤作‘反民’的无辜庶民,皆被何青琳以“义苍余孽”之名斩杀!如此深仇,岂能不报!”
        此刻,徐焱已是满面泪水,他不知应如何表达自己心中悲伤与矛盾。
        “且随本座习武。”韩邑走回至徐焱面前,将他自地上拉起:“生于敦炀的灭国罪魁何若沁、生于烈煌的傲凤爪牙周朔、生于奉枭的杀人恶魔萧玲、生于陂朔的误国奸佞霍羽、生于仰阑的叛贼樊良、生于烈煌的何若沁心腹金烈羿……他们皆为徐家死敌。所谓杀人偿命,父债子还,他们的后嗣,亦是我等义苍民族之死敌。”
        “习武……我愿习武,韩邑,教我。”在韩邑怀抱中,徐焱神色既满是渴望又满是愤恨。
        韩邑闻言,欣慰不已,他放开徐焱,回身自墙角的长木匣中取出一柄长刀,刀身自出鞘那一刻,当即闪出淡淡寒光。韩邑并不理会徐焱一脸惊讶之色,他持刀快步向屋外走去:“随我来。”
        此乃一处建于宛州边境的简陋木屋,出门即可见一望无际的东大洋,韩邑曾以流民“赵禄”的假身份向边疆男将领吴临求得暂居海边之许可。因朝廷对宛州甚为宽容,男性被准许在宛州随意发展,故此韩邑的真实身份并不曾有人过多在意。
        二人立于岸边,韩邑面朝徐焱,稍稍退却两步,随后抬起手中长刀淡然道:“仔细看好。”说话间,却见韩邑右臂一抖,手中长刀当即如鬼魅般起舞,忽而来去如蛇,忽而势如奔雷,刀法诡异亦不可捉摸。
        “好!好!”徐焱无法抑制内心兴奋,不禁高声称赞。
        韩邑止下步伐,走回至徐焱面前解释道:“昔日韩璋将军的得意兵器‘分聻锯’虽早已不见踪影,但韩家的分聻刀法从未失传,你若愿学,本座必将倾囊相授。”
        “我愿学!”徐焱略显艰难地接过长刀,不假思索道:“我愿学,若可为娘复仇,再难亦愿学!”
        韩邑闻言,顿时面露一丝阴沉:“焱儿,你学武,可不仅为报弑母之仇,亦是为报太祖之仇,为的是今后夺回义苍故土之后,放太祖重见天日。”
        “放太祖重见天日?”徐焱甚为不解:“太祖千年之后竟仍活着?”
        “非也。”韩邑轻抚徐焱头颅答道:“当年何若沁将太祖徐轼斩杀之后,为慑服义苍子民,她将太祖遗骨埋于皇座之下,故此太祖终年遭受何若沁践踏之辱,他日你若得以复辟,须立即将太祖遗骨自皇座下挖出并厚葬。太祖屈于何若沁脚下长达千年之久,已是屈辱至极,如今又在何青琳脚下再度受辱……”
        “嗯!我知晓!”于韩邑诱导之下,徐焱骤然说出使韩邑甚为意外之言:“太祖徐轼即为我父,何家弑我双亲,我与何家不共戴天!”
        韩邑从未如此开怀,自何若沁远离人世之后,天下各地均有或多或少之蠢动。尽管皇帝何青琳准许辽州、宛州、洛州、辉州四地给予男性“与女同尊”之权利,然四地内许多男性庶民却因此而心存强烈逆反之意,又兼韩邑早年间四处散布谣言,谎称何青琳欲收回“抚四州”之国策,致使多半男性庶民心生怒意。此刻,韩邑又得以假借义苍帝裔之名,故此他坚信定可自暗中获取甚多男性庶民之拥护。
        自此,又历经四年光阴,昔日懵懂无知的男童已年至十二。
        一日,韩邑忽然决定携徐焱登山,甚至为此而备足水粮,似乎早有此意。徐焱不禁喜出望外,此前,韩邑从不曾有雅兴携他闲游,于他而言,此乃万载难逢之幸。
        二人登上一座山峰,穿越密林,最终行至一个洞窟前,徐焱自是记得眼前洞窟,如此令人怀念之旧景,顿时勾起徐焱昔时回忆。
        “你可知晓本座为何携你故地重游?”韩邑一改往日慈父般笑容,一脸严肃望向徐焱。
        徐焱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沉默不语。
        韩邑自身上取出一枚刻有“还苍”二字的令牌,对徐焱说道:“本座曾多年生活于此,环云窟,乃本座用以清修藏身之所,数年前,即是本座将你送至此地暗中照料。焱儿,你离乡十余载,故土于你而言已然陌生,如今,应是兄弟相见之时。”
        不待徐焱问个究竟,却见韩邑向身旁角落望去,随后两个与徐焱年岁相仿的少男自角落走出,直至徐焱面前。
        “大哥!”
        “呃……啊!”二人骤然齐声大喊,着实吓了徐焱一跳。
        韩邑自严肃转为微笑,伸手指向二人:“稍显高大壮硕的唤作徐玧,另一个唤作徐珞,半年前,本座自甫淮城中寻得你这两个胞弟,且将他们抚养至今,此刻你们兄弟三人终可相认,本座甚为欣慰。”
        徐焱自是绝不质疑韩邑所言,他热泪盈眶,走向徐玧、徐珞二人,平日里始终寡言的他,此刻竟滔滔不绝。然而徐玧与徐珞却并未如徐焱一般情绪激动,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徐焱并未察觉有异,他似乎满怀无尽之言欲向两兄弟道来,而徐玧与徐珞亦面不改色,认真倾听徐焱的倾诉,时而点头,时而赞许,却从不与徐焱一同开怀大笑。
        立于一旁的韩邑紧握手中还苍令,神色又自微笑转为阴沉:“帝星皆聚于此,复国大计已然告成近半,何青琳,当今牝鸡司晨之世,已被尔等何家雌兽维系千年之久,然而女尊男卑终将沦为历史,待你交出帝位之时,即为本座唤龙归尊之日。”
        负重忍痛十七载,昔时素心已化魔。
        一声脆响过后,石屋不远处紧捆绳索的木桩遭利剑劈作两节,随即忽闻一声马嘶。夜色中,黑衣男青年自马背上扯去伪装,向西疾驰而去,其怒吼声响彻原野:“吾名徐焱!以义苍最后血脉为赌注,向天起誓!再聚雄兵三百万,为母雪恨!光复义苍!铲雌兽!还天道!”


        IP属地:辽宁4楼2022-04-21 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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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无声对弈
          “樊崑,软禁已罢,出来……樊崑?”
          男护卫卞朔推开房门,向屋内望去,却见樊崑正坐至角落,手中轻握六支被削尖的短竹条,他以布遮目,将竹条陆续掷出,不出片刻,墙上由丹砂所涂绘的红圈中心已是刺满竹条。
          卞朔无奈,走上近前,扯去樊崑脸上粗布讽道:“怎么?两日软禁反而激起你的好兴致?你靡费丹砂,是否需由我向少主禀告?”
          樊崑脸上尽是不满之色:“似乎论规矩,软禁之时不可有下人擅闯,此刻尚且六个时辰有余,你如此从容闯入,若论问罪……呃,适才你是说……”
          “你竟如此迟钝。”卞朔苦笑一声:“斥奸使大人获断宦堂遣令,已赶往宛州巽陵,临行前特地交代由你协助家将照管斥奸院。”
          樊崑得知软禁提早结束,赶忙放下手中竹条,向屋外快步走去。
          卞朔见状,指向置于角落的长弓,向樊崑喊道:“哎哎哎,且带上你的小兄弟!眼下斥奸院仅剩男人,设防甚为空虚,我等不应草率行事。”
          樊崑听得此言,当即奔回角落拾起长弓,随后又回身向门外奔去,骤然间“扑通”一声……
          卞朔立于原地,眼见樊崑去而又返、返而又去,最终摔倒至门外,他顿时哭笑不得:“兄弟,我着实看不懂你,兴奋起来竟与孩童无异。”
          然而重获自由的兴奋感不久之后即自樊崑脑中消散至无影无踪,没有宋萱与宋寻凝母女二人坐镇,斥奸院内可谓一片死气,数名家将好似木头桩子一般杵于正屋两旁,一群往日里偷闲之余聒噪不止的护卫此刻亦个个成了哑巴。无奈之余,樊崑只得斜倚至兵器架上发呆,却不料又是“哗啦”一声。如此一来,寂静无比的气氛终究被打破,幸灾乐祸之笑声顿时传遍斥奸院。
          历经数日不断努力,被损毁的烈圣碑再度立于慰烈台之上,鉴于此前那番大意,依皇帝何青琳之命,烈煌城内被调遣近千名精锐加以驻守慰烈台,其声势丝毫不亚于紧急戒备。
          复薇殿中,何青琳正摆弄着手中玉杯,她虽已得知重建烈圣碑进展顺利,却依旧心烦意乱,直至见到身着青鸾甲的大将军宁芷萍应召走入殿中,方才稍显平静。
          宁芷萍行至殿中央,向何青琳作了一礼:“末将跪见吾皇,不知陛下此刻心情是否已平复少许?”
          何青琳苦笑中亦显无奈,将手中玉杯置于一旁,向宁芷萍问道:“芷萍,朕如今只需知晓毁碑盗剑之贼人是否已有下落,自那贼人遁逃至今,已是两月有余,为何仍不曾有所进展?”
          宁芷萍稍假思索,随即取出一张皮制地图,行至何青琳近前,将地图交至何青琳手中答道:“回陛下,末将追查至今,已寻得些许端倪,若是不出末将所料,贼人砸毁烈圣碑之意图绝非仅为盗剑作乱那般简单,似乎历经多年谋划。据各地呈报所述,直至衔渊剑被盗之前,天下各地皆曾发生规模甚大且甚为相似的凶案。最初‘霍姓陈尸案’发生自远在极南的辉州,深夜中,四十三具男尸被堆放至闹市区,个个心口中剑,且其中多达二十五具尸体身份为霍姓人。起初主查此案的辉州明帷府将其判定为灭门仇杀,岂料不出十日,宛州边境骤然惊现十五具男尸,亦皆是心口中剑,且死者多为金姓。不久之后,‘金姓陈尸案’惊动了辽州断宦堂,断宦堂司捕李鸢当即向宛州调遣数名家将,对凶手大举缉捕,然时至今日,仍不曾有任何头绪。再后来,烈圣碑莫名炸开,衔渊被盗,辰洹郡护忠院受陛下之命全力缉捕凶手,却亦是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诚然,凶手并非丝毫不留踪迹,他甚至故意留下印记对朝廷挑衅,数日前,末将得文岳城守军呈报,有人察觉可疑身影频频现于乌婪边境,且每次皆好似身负重物一般,守军将领自是不敢怠慢,遂立即亲率数百甲士赶往乌婪探查,最终自凤临陵的石门上寻得数行以血代墨之词:‘斩尽误国霍家狼,屠灭媚雌金姓犬,重负太祖徐轼名,幸得贤臣韩璋力,重燃义炎复疆土,誓定断绝何家魂。’由此可知,作乱元凶应是前朝余孽,甚至或许身负前朝男帝徐轼之血脉,且早已于各地发展不同规模势力,否则亦断不可能于转瞬之间纵横万里四处行凶。”
          “徐家后裔?”何青琳听罢,不禁喃喃自语:“何家根基已延续千年,几乎不曾再生内乱,若论对何家仍心存敌意的前朝势力,确是仅有义苍后嗣,行凶者尊义苍帝徐轼为太祖,已然证实此番疑点,可贼首为何择时如此莫名其妙,且不论何家早已几近统一天下,纵是他当真篡得皇位,值此女尊男卑之世,他如何坐得稳?”
          宁芷萍听出何青琳疑惑之处,遂解道:“自天下统一之后至陛下继位之前,世间皆在先皇统治之下,正因先皇仙威无穷,故此即便反贼势大,亦如沧海一粟,终将淹没于仙威之中,贼人自是不敢造反。而如今先皇已然离去,天下重归凡人之手,贼人重振士气自是不足为奇。然正如陛下所言,当今天下,多半失了血气的男人又能掀得多大风浪?”
          何青琳沉默片刻,又问道:“时至此刻,何地凶案最为猖獗?”
          宁芷萍不假思索道:“回陛下,是辽州,此凶案虽对天下各地牵涉甚广,但多半死者尸体皆曾被送至辽州边境甫淮城附近,或许,甫淮城附近某个角落即为贼巢。”
          “辽州?当年遗失的那枚归凤符,亦是自辽州失了踪影,此地为何如此不太平?”
          何青琳愁眉不展,向宁芷萍命令道:“速命辽州断宦堂调遣家将,自甫淮城附近潜藏驻守,同时命甫淮城守将伍翦协助缉凶,若伍翦一介男将力不能及,亦可向峘水郡宣盈城请求调遣女军。限百日内,寻出凶手下落。”
          由何青琳亲自下旨,辽州自是不敢怠慢,随后,断宦堂奉旨调遣数十名家将,以布衣伪装,潜入甫淮城外围,对甫淮城内外暗中探查。而驻守甫淮城的男性守将伍翦则赶忙调遣数以百计的男军协助缉凶,其间甚至寻得藏于甫淮城两里外的石屋,然而除却自屋内搜出遍地被烧焦的残骸之外,伍翦依旧一无所获,凶手就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再不曾现身于路人眼中。


          IP属地:辽宁5楼2022-04-27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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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心怀鬼胎
            出了宛州罗郇县,向东数里,即为延绵不绝的环韫山脉,山脉贯通南北,自宛州境内形成一道天然壁垒。
            精疲力竭的罗郇县县令唐虎瘫坐至山路上,向东望去,低声呢喃:“依当下境况,仍需再行十余里,早知如此,倒不如留得一人随我同行,这一路上,真可谓苦不堪言呐。”
            “既知上山苦,不如乖乖随我回罗郇县?”
            “何人!”听得有人说话,唐虎不禁汗毛倒竖,匕首“蹭”地一声自身后取出,却见身着青袍、足登紫靴的宋寻凝已是现身至他眼前,正缓缓向他走去。
            唐虎惊惧之余,亦甚为不解,遂高声问道:“你竟追至此地?是朝廷遣你来此?”
            宋寻凝闻言,不禁笑出声来:“朝廷?你未免自视甚高,为缉捕你这般货色,竟须由斥奸院少主亲自出马,如此已是小题大做!”
            “斥奸院少主?”唐虎心下顿时凉了半截:“你是宋寻凝?不可能,斥奸院远在辽州,我潜藏良久,又逃至此处,你究竟如何寻得我行踪?”
            “正因如此,我才说如今男人多是蠢材。”宋寻凝一个箭步走上近前,踢中唐虎手腕,使其手中匕首滑落至一旁。
            唐虎见反抗已是徒劳,左手慌忙伸至包袱中,取出一粒黑色药丸,转手企图吃下肚去。宋寻凝见状,当即抢先一步踩住唐虎左臂,随即狠狠一碾,骨裂之声顿时传出。
            唐虎何曾料得,未至弱冠之年的宋寻凝临急一脚竟重得如此惊人,不禁惨叫出声。
            趁唐虎惨叫之隙,宋寻凝夺下他手中药丸,端详了一番,随后讽道:“竟是‘扼魂子’?真乃稀罕之物!你冤禁民女,想痛快地寻死?怕是没那般容易。”
            “我仍是不明……”唐虎剧痛之余,仍不死心:“你究竟如何寻得我行踪?”
            宋寻凝指了指唐虎腿上刀伤,鄙夷道:“你先冤禁民女,后乔装为布衣逃离,虽不知你意图,但你逃走之前遣散的那群喽啰多半不曾幸获犒赏,此即为你愚蠢之处,有人对你心生不满,自会出卖你。而趁我得知你底细之际,驻于罗郇县的细作亦向我禀告:一个相貌酷似罗郇县县令且行路甚显不便之人曾向东而行。出了罗郇县,除却逃向环韫山脉以东,你再无处可逃,而据你的小喽啰所言,你莫名将民女关入牢中,曾遭其反抗,右腿膝下三寸被狠刺一刀,故此上山无力亦是必然,除却这条唯一平顺的山路,你别无它择。”
            唐虎听至此处,无奈一笑:“我认栽,栽得心服口服,如今既栽至你手中,左臂亦废,索性随你处置,我只求速死。”
            宋寻凝伸手托起唐虎的下巴,神色中顿显杀气:“我知晓你身份非同一般,你此前所作所为之意图绝不会如此简单,且速速招供,你究竟为何人卖命?凡落入我宋寻凝手中且守口如瓶之人,死法皆不甚好看。”
            唐虎瞪目答道:“本县令记性不好,早已忘光!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我绝不行背主之事。”
            宋寻凝凛然一笑,拾起地上匕首,于唐虎眼前比划了一番:“你是在赌我不敢用私刑?你的如意算盘甚妙,可惜我宋寻凝偏偏是个意气用事之人~”
            只听得“呲”的一声,唐虎脸颊顿遭匕首划开,鲜血不止,唐虎剧痛之下,只得高声求饶:“停手!我愿知无不言!”
            “如此简易的私刑,竟对你如此奏效,明明此前那般嘴硬。”宋寻凝忍俊不禁,轻拍唐虎受伤的脸颊:“赐你最后一次机会,还望你懂得珍惜。”
            唐虎定了定神答道:“我是买官做的县令。”
            “此事我早已知晓。”
            见宋寻凝不为所动,唐虎不敢怠慢,继续招供道:“我是义苍后裔韩邑韩天师麾下的一个小兵头,奉天师之命,买官在罗郇县做了县令,仅为暗中协助韩天师与徐大将军,将那群被徐大将军所杀之人暗中送往辽州,同时亦须利用县令之职,为他们找寻杀害目标。韩天师始终说他仇家甚多,而我则一度替韩天师找寻金姓庶民之下落,故此多数金姓死者即是死于宛州,且由我遣人将他们的尸体带离此地。”
            “金姓?!”宋寻凝听罢困惑不已:“金姓人与尔等有何深仇?”
            唐虎摇摇头答道:“此事我当真不知,我只需寻出金姓庶民之下落,待他们死后,协助将他们带离,至于他们与韩天师有何渊源,我一概不知。除此之外,辽州、辉州乃至辰洹郡皆藏有韩天师麾下细作,平日里奉命各自找寻韩天师眼中‘仇敌’。而近日,韩天师亲自下令,命我尽全力吸引官军,使官军注意力纷纷集中于罗郇县,故此为使声势足够大,我冤禁了民女,随后依天师之命,企图逃离罗郇县。岂料我未曾引得官军甚多关注,却引得断宦堂接连造访,我惧怕断宦堂之声威,不敢随意出城,故此始终滞留于城内,如今眼见已是逃离罗郇县,最终却落入你手中。”
            宋寻凝沉思片刻,又问道:“你口中所谓的韩天师为何命你如此大费周章地吸引官军?”
            唐虎摇摇头:“此事我亦不知,我向来仅替韩天师找寻仇家,其余之事,韩天师多半仅告知于徐大将军。”
            “徐大将军?”
            “据传,他乃千年前义苍帝国皇室之后裔,唤作徐焱,韩天师在我面前向来唤他作‘大将军’,私下则唤他‘焱儿’。”
            见宋寻凝脸上仍显不甚满意之色,唐虎战战兢兢道:“我并非韩天师麾下重臣,故此我所知晓之事甚少,韩天师亦并非完全信任我。”
            听至此处,宋寻凝似乎对唐虎身份亦不再感兴趣,遂注视唐虎厉声问道:“买官、冤禁民女、为杀人者做爪牙,此三罪你可愿认?”
            唐虎此刻如何敢在宋寻凝面前再说半个“不”字,遂连声答道:“我认,我认。”
            至此,唐虎束手就擒,随后于宋寻凝押送之下向罗郇县折返。数日后,唐虎被宋寻凝押至屯有重兵的宛州主城巽陵,与此同时,二人亦自巽陵城中偶遇宋萱。
            宋萱见了宋寻凝身旁被押送的唐虎,又听罢唐虎供言,此前心中疑惑顿时散去,她一拉手中铁链,将身后一名被缚住双手的男人拉至近前:“凝儿,此番锄奸竟是如此轻而易举,应捕之人皆已捕得,只不过,这个唐虎并未如实招供。”随后,宋萱向身旁男人望了一眼。
            那男人亦不敢迟疑,对宋寻凝招供道:“小的此前是唐县令手下捕役,协助唐县令找寻金姓庶民之下落。县令他并非仅仅替韩天师寻人,亦曾数度亲手残杀无辜庶民。此前虽常常可见一个手执利剑且黑衣遮面之人出没于县衙,并于附近独自将县令所擒的庶民杀害,然而县令亦数度听从他的吩咐,亲手以刀斧将数人残杀,其间不曾见他面露惧色,何来心怀悔意?”
            宋寻凝看出唐虎眼中愤恨之色,遂笑讽道:“不必如此恼怒,你难以逃避自己即将面临死罪之命数,他既落入斥奸院手中,你奢求他闭口藏舌皆是痴心妄想。”
            “然而,若是真如此二人所言,此案与此前的连环凶案定有瓜葛,如此看来,真凶仍未落入我等手中。”
            宋萱有意无意地向宋寻凝泼了一盆冷水,随后说道:“此后我会命令环韫山脉两侧的男军多加留意,无论如何,我等且先将此二人留于巽陵,交由宛州牧处置,随后我等便可立即向斥奸院折返。”
            日已渐落,铁索拖至地面之声不绝于耳,被催促而艰难前行的唐虎骤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笑。


            IP属地:辽宁6楼2022-04-27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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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个小说,一章屏蔽一周,服了


              IP属地:辽宁7楼2022-04-27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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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异乡怪客
                “叩……叩……叩……”异常缓慢的三下叩门声,令收拾兵器架的樊昆顿生警觉,他行至门前,谨慎地推开大门,却见一个身着黑衣、斜披布袍、略显消瘦的青年男人静立于他面前,此人脸上满是疤痕,就好似曾被乱刀刮脸一般。
                不待樊昆开口,男人已是脱下布袍,自身上取出一个麻布袋,推至樊昆面前。樊昆接过沉甸甸的麻布袋,看了此人一眼,随即轻轻一拉袋口,袋中之物顿时展露无遗,樊昆不禁大惊:“这位兄台,如此多的银两,不知你是要转交与何人?”
                “给你。”男人微微一笑,脸上满是诚恳之色:“在下姓何名彦,乃萦州蟾远人,因家中落难,又遭山匪欺辱,故此不得不流亡至辽州,欲于贵地留宿数日,不知小兄弟是否方便?若小兄弟愿发善心,袋中盘缠皆为你物。”
                樊昆又看了一眼手中装满银两的布袋,不解问道:“萦州?实属善地矣!萦州远在定烁江东岸,上有皇威笼罩,下有德隆望尊的萦州牧,不仅富饶至极,且民风甚善,与辽州、宛州这般‘女男同尊’之偏地不可同日而语,我倒不曾听闻萦州竟有如此之乱,甚至出了山匪?朝廷又不瞎……况且,自此地向北不至半里即是客栈,凭兄台这般富足,莫说留宿客栈,即便于此地安家亦不成问题,何必寄人篱下?”
                何彦听罢,顿生无奈之色,指了指自己满是刀疤的脸:“在下深知辽州民风淳朴不亚萦州,自是不会有山匪作乱,然在下历经数年奔波与险境,仍是心有余悸,当下身怀白银近千两,故此断不敢随意安身,在下见贵宅威严而堂皇,想必是乱煞不敢近之宝地,遂前来打扰。”
                樊昆听罢,险些忍不得笑出声,他指了指身后,反问何彦:“你倒是慧眼如炬,你可知此处乃何地?此斥奸院,乃辽州声威最大的锄奸本营……的断宦堂分支之一,年年皆有断宦堂李司捕提名调遣的高手自斥奸院奔往各地,正因李司捕如此尽责,方才使清廉之风遍布于辽州。如此庄严之地,现如今我一介下人要莫名收留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留宿于斥奸院,我将受之责罚,你这点银两如何偿还得起?此事我无法做主,你不如趁我家少主未归之际,尽速离开为好,我家少主发起怒来甚是可怕,你若不走,我必遭殃……见你亦属纯善之人,想必不忍坐视我死于杖责。”
                何彦听得此言,无奈摇头,只得取回樊昆手中布袋,一瘸一拐地离开斥奸院。
                “且住!”樊昆走上近前,拉住那男人问道:“你受了伤?”
                何彦回身苦笑答道:“患了数年的腿疾,甚为惭愧,明明正值壮年,亦未曾嫁人,却颓废至此。”
                “这些时日,你竟始终凭此瘸腿独自流浪至各地?”
                “……然也。”
                樊昆望向何彦那双瘸腿,无奈叹道:“你唤作何彦?且随我来。”随即回身走入斥奸院。
                何彦见樊昆竟愿收留他,不禁谨慎一问:“可是小……小兄弟,你适才说‘杖责’……”
                樊昆止了步伐,回首憨笑道:“不必担忧,皆是我信口胡诌,我家少主温柔至极,想必她不忍打死我。”
                走入斥奸院,何彦似乎饶有兴趣,边走边四处打量,口中赞叹不已:“这斥奸院虽不算大,亦绝非寻常宅邸,丝毫不显刻意修饰的碧瓦朱甍之貌,外显庄严,内盈柔息,正所谓……”
                “正所谓‘东跨院厨房配茅房,西跨院茅房配厨房’?”樊昆打断何彦的“夸住宅”,似戏谑般问道:“你在萦州是官家之人?你即姓何,想必与皇室亦有些许瓜葛?分明已是一副衣衫褴褛之相,评说斥奸院却是满口官腔,你是皇室宗亲落魄至此?”
                何彦赶忙摆手回道:“小兄弟可不能乱说,我这般无家可归之辈,岂敢沾皇室荣光,我虽才疏学浅,亦曾随女人们赶过堂会,一点点名堂尚且略知一二。况且贵宅确是非同一般,即便是寻常卧房亦是如此……呃……”
                二人在一间低矮的卧房前止了步伐,此乃一间距群房两丈远、寻常至不可再寻常的小卧房,相较于整个斥奸院之境况,显得甚为格格不入。
                樊昆见何彦呆若木鸡之色,甚为好奇:“你当真连此般卧房亦不肯放过?我倒不信你对它亦能想出任何赞美之词。”
                何彦摇摇头:“小兄弟莫要误会,我只是想问,此处莫非……”
                樊昆苦笑一声答道:“然也,正是我的卧房,莫非不入你眼?”
                何彦听罢,顿时露出一副憋笑模样,他拍了拍樊昆肩头说道:“你亦是个苦命人。”随后一瘸一拐地走入卧房。
                樊昆被何彦一句话噎得愣至原地,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不禁向屋内怒道:“***!横么意思!看不起老子?!你给我出来!”
                不出半个时辰,斥奸院大门被缓缓推开,一眼望去,除却那遍地尚未整理妥当的兵器,周围仅剩两个护卫。宋寻凝的怒吼声顿时传遍整个斥奸院:“樊昆!给我立即滚出来!立刻!马上!快!”
                立于宋萱身后的卞朔见此情形,不禁轻声呢喃道:“少主近些时日倒是嗓门愈发洪亮,真可比某位上古名将的嗓门还要高。”
                此番私语自是未能逃过宋萱的耳朵,她回首向卞朔狠狠一瞪,惊得卞朔不敢再出声,随后暗自轻轻打了自己一耳光。
                “小兄弟,你所言不虚,你家少主……果真温柔至极……”
                “少主!”樊昆得知宋寻凝归来,沉睡于体内的血液顿时沸腾不止,当即有如脱兔一般飞奔而出,对宋寻凝作礼道:“恭迎斥奸使大人、少主归来,这几日樊昆始终恪守……守……守规矩……”
                然而樊昆却不敢再说下去,他望向宋寻凝的冰冷目光,顺着她右手所指之处,看向兵器架旁散落于地的兵器,随即灰溜溜地垂首走过去,将兵器一件一件再度放回原位。
                与此同时,在樊昆卧房内,那个自称何彦的男人正紧闭双目,以食指轻触墙上“丹砂靶心”内大小不一的圆孔,显得甚为专注。
                正值他聚精会神之际,房门骤然大开,却见宋萱独自一人走入屋内。
                宋萱抬手阻下企图起身行礼的何彦,开门见山:“本官乃斥奸使宋萱,听闻有自萦州远道而来的何姓人造访此处,便来此看上一眼,不必拘礼。”
                何彦憨笑一声,仍旧自榻上挪了下来,向宋萱作礼道:“多谢斥奸使大人抬举,小民唤作何彦,自萦州蟾远县而来,因居无定所,又受山匪所迫,不得已前来打扰,多谢斥奸使大人收留之恩。”
                宋萱并未答话,她向何彦走近两步,沉默片刻,又问向何彦:“不知你赶至辽州已有多少时日?”
                何彦顿了一顿答道:“呃,回斥奸使大人,小民流落至辽州尚不至半年,此前从不曾离开蟾远,若非多年受山匪所迫,亦断不会背井离乡……斥奸使大人莫非对小民心生疑虑?”
                宋萱微微一笑:“非也,严谨乃本官原则,若是你愿接受此卧房粗陋,尽管寄居于此便是。”
                离开樊昆卧房,行至正屋,宋萱坐下身来,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宋寻凝见状,走上近前问道:“娘,怎么未至半柱香的工夫,您已是此般模样?是那个何姓男人惹您不高兴?”
                宋萱摇摇头,对宋寻凝解道:“此人有八成未曾说出实话,蟾远县虽非家喻户晓之地,但它既隶属萦州,民风必然甚为纯善,那等善地,竟会频频有山匪作乱。况且,萦州位于定烁江东岸,属湿润之地,自萦州而来之人,岂会有一身浓重的山民气息?此外,他身上亦夹杂若隐若现的死人气味,若他不是做旁门生意,便十有八九不是善类。”
                宋寻凝听罢,甚为疑惑:“为何不当场拆穿他?贼人自行送上门来,定有蹊跷,若放任他,恐生不测。”
                宋萱沉思片刻,对宋寻凝道:“凝儿,稍后你去寻丁虎,命他暗中监视此人,此人虽疑点甚多,但并未被我寻得行恶之凭据,捉拿他名不正言不顺。他或许有甚多秘密,亦或许与近日的连环凶案有所瓜葛,且盯紧他,若他是元凶,他如此猖狂地挑衅,我不得不接,或许,此番险棋可使甚多秘密浮出水面。反之,若草率将他赶出斥奸院,或许会造成不可估量之后果,我便索性与此人赌上一赌。”
                宋寻凝听罢,沉默不语,她独自走出屋外,向立于角落的丁虎走去。
                自此,依宋寻凝之命,樊昆的卧房附近多出一双如幽灵般警觉的眼睛。


                IP属地:辽宁8楼2022-04-27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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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神弦之后
                  “皓月升,无心眠,执弓立山间。慕玉盘,心神醉,枉恨此生无仙缘。忽北望,天地明,凰舞凤绕于山巅,弃弓赤足逐月去,奈何梦醒,空留惜叹于心间……”
                  轻哼歌谣,樊崑端着两碗热腾腾的清汤面走向卧房。立于卧房前,不待樊崑推门而入,一股浓郁香气顿时扑鼻而来,樊崑被此香气诱得忘乎所以,几乎不再挪动脚步。
                  “崑弟,我知晓你此刻在门外,且速速进来。”一声呼唤自屋内传出,正是出自何彦。
                  樊崑一把推开房门,却见何彦正蹲至角落,自地上架起一个小小的泥灶,将各类小块食材逐个放入小锅中。
                  樊崑被何彦此番举动惊得瞠目结舌:“我已几乎忘却此前何时曾闻得此等香气,彦兄,你竟有如此本事?”
                  何彦放下手中牛肉,对樊崑笑道:“男人不识厨道,如何服侍女人?况且,我受你收留之恩,即应有所报答,此前我手中盘缠除却亲友所留少许银两,其余多是手刃山匪之后所得,若是用以买取生肉,绰绰有余。”话至此处,他将熟透的牛肉盛好交与樊崑劝道:“休再寒酸地端着那两碗清汤面,今日你我兄弟二人索性开开荤!”
                  樊崑放下手中清汤面,好奇望向由何彦所制的泥灶问道:“彦兄,这斥奸院附近亦不见何处有散沙软土,不知你是自何处寻来土泥、造得泥灶?”
                  “这……哈哈,崑弟何必如此追究?”何彦尴尬笑道:“吃得饱方是重中之重,何须在意琐事,且速速坐下,若是再耽搁一会,肉可就不好吃了。”
                  口中嚼着牛肉,樊崑脸上满是沉醉之色,他似乎许久未曾尝过此般味道,恨不得尽情回味口中美味。
                  待几块肉下肚之后,樊崑骤然脑中一闪,随后站起身,又盛一碗,企图向门外走去。
                  “哎?崑弟你欲往何处?”何彦不解问道。
                  樊崑端着碗望向何彦:“如此可口的牛肉,或许寻凝会喜欢。”
                  何彦顿时一脸鄙夷,一把拉回樊崑笑道:“崑弟,你莫非真傻?你眼中奢侈至极之物,于你家少主而言,再寻常不过,你当真以为你家少主会屑于品尝它?若是不怕被她嘲笑,你尽管去试试。”
                  樊崑听得此言,默默坐回原处,望向手中碗,最终淡淡回道:“寻凝她……待我甚好。”
                  何彦不以为然:“待你甚好?宋少主若是当真有心厚待于你,为何仍要你屈身于此等粗陋卧房内?”
                  樊崑骤然展露出一分不悦之色:“我居于此处,乃遵斥奸使大人之命,我是下人,是少主的侍从,依规矩,我居于粗陋卧房乃理所当然。寻凝不仅为我独置一间卧房,甚至处处关照于我,于我一介侍从而言,莫非如此仍算不得尽仁尽义?”
                  气氛骤然压抑不已,使人顿觉无所适从,何彦无奈,只得岔开话题:“适才你进屋之前所哼的那首歌谣,我不曾有所耳闻,不知其中何意?”
                  樊崑摇摇头回道:“其中深意,我亦并不知晓,是一个蔺姓将军将此歌谣教与我。我是孤儿,甚至许多往事已无从忆起,我最初的记忆,是来自遥远的陂朔城,陂朔是我故乡,然而我对它甚为陌生,在陂朔,我举目无亲。之后,曾有一位穿着甚为华贵的将军与我相遇,她说我乃名将后嗣,且如生母般对我倍加关怀,不仅送了我一张弓,更教与我弓术。然而不久之后,她即匆匆离开,尽管与她相识数十日,我却只知她唤作‘蔺絮’,除此之外,几乎对她一无所知。再后来,我流落至辰洹郡,被前去追凶的丁虎带回斥奸院,最终被少主收留。”
                  何彦听至此处,再度向墙壁上望去,注视墙上“丹砂靶心”感叹道:“难怪你的弓术如此出神入化,如此看来,曾经传言并非皆属谣传,蔺家弓术箭无虚发之名号亦并非浪得虚名,墙壁上所留的小孔足以证明。以竹代箭虽仅属取乐,然可保得百不失一,当今世上,纵是女人亦鲜有此才。”
                  樊崑受得此般夸奖,不禁尴尬一笑,当即反问何彦:“我的身世你已知晓,不知你的身世可否与我诉说一番?”
                  何彦亦丝毫不推辞,他放下碗筷,指了指自己满是疤痕的脸讲述道:“我亦知晓,此前你对我脸上印记曾心生些许疑问。我的故乡虽在萦州,但为无所顾虑地苟活,我曾流落各地,先是跨越定烁江,去往繁盛的都城‘沁安’,之后曾辗转于宛州、辽州之间,甚至曾露宿于乌婪。我颠沛流离,仅为苟活,我不愿强迫自己背负甚多,然而我无法忘却我的亲人如何死于故乡,如何遭强盗所杀。流离数年,每当我忆起那般痛苦之过往,皆痛恨自己无能,眼见亲人被杀,而年幼的我甚至不敢报官。距亲人离我而去已至十五载,我以短刀于脸上留下十五条伤痕,皆因不愿忘却自己的仇恨。”
                  “叩叩。”正值说话间,忽闻房门被轻叩两下,随后自门外传来家将丁虎甚为冰冷的招呼声:“樊崑,少主命你去寻她,立刻。”
                  樊崑答应一声,当即向门外走去,却听身后何彦对他说道:“崑弟,你箭法虽精,却失了一股狠辣气息,确是与你的纯真秉性相符。且恕兄弟多言,你甚易轻信他人,毫无心机,生于此世,不可不防。”
                  樊崑回身望向何彦,不解道:“彦兄是指?”
                  “也罢也罢,只当我胡言乱语。”何彦笑着摆了摆手,转而收拾起地上碗筷。
                  “崑弟,我何尝不望天下太平,可惜,贼人甚多……贼人甚多……当真羡慕你那般纯真。”
                  随丁虎行至正屋,却见宋寻凝已是静候许久,再望向身旁一脸严肃的丁虎,樊崑岂敢怠慢,立即作礼道:“樊崑给少主跪安,不知少主有何吩咐?”
                  宋寻凝见樊崑此般模样,将目光移向丁虎:“丁虎,你适才莫非吓了他?为何他如此紧张?”
                  丁虎赶忙摇头回道:“少主莫要误会,我不曾口出任何赘言。”话至此处,丁虎面露一丝复杂之色,向樊崑卧房方向望去。
                  宋寻凝自是知晓丁虎心中所想,当即抬手示意他继续前往监视何彦。丁虎应了一声,随后飞速退出房门。
                  待房门一关,宋寻凝起身行至樊崑面前,故意压低声音问道:“这两日,你可曾察觉那何彦有异常之举?”
                  樊崑一愣:“呃,彦兄除却在卧房内以泥灶烹煮些许牛肉与我分食之外,并不曾有任何异常之举。”
                  宋寻凝听罢,轻叹一声,轻抚樊崑后颈说道:“我知晓你们二人甚为投缘,然近些时日,怪事时有发生,凡事且对他警惕少许,备预不虞向来不是错。”
                  樊崑点头回道:“还请少主安心,樊崑知晓少主之意,断不会疏忽大意。”
                  “嗯,你处处皆好,只是记性差,我早已说过,我从未当真将你视作下人,无论何时,你皆不必对我如此拘礼。”
                  “呃……啊?”樊崑被宋寻凝此番突如其来之言吓了一跳:“我……少主……”
                  “你……叫寻凝!寻凝!傻货!”
                  樊崑手捂被宋寻凝戳疼的额头连声回道:“是,寻凝,寻凝。”


                  IP属地:辽宁9楼2022-04-27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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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明争暗斗
                    相较沉浸于不安气氛之中的辽州,四州之外的绝对女尊之地则安定许多,不久之后,自辰洹郡的护忠院传出捷报,数十名身着黑衣的细作已被锁住手脚押入护忠院,且皆为男人。
                    卫将军姚瑾手执铁索,推搡着那群细作,将他们押至护忠使陆若筠面前,随后对陆若筠作了一礼:“应护忠院请求,除却四州之外,所有连环凶案的帮凶皆已归案。”
                    陆若筠望向眼前数十名细作,顿生疑惑:“此前连环凶案先是接连殃及拓巽、文岳两城,后深入江北,最终甚至潜入烈煌城毁碑盗剑,可如今算上我等所擒获的细作,亦不至百人。实难置信,规模尚不足百的男人竟可造得如此浩大之声势?”
                    姚瑾笑道:“有何不可能,于你而言,即便仅仅是数十人遇害,亦已是惊天大案,此归功于朝廷所推、行之有效的治安之法,上有国法束贼乱,下有护忠院治贪冤,纯善之风遍地,自是少有不幸。然而护忠使大人却有所不知,此刻正处于高度自治的四州却正与反贼势如水火。得朝廷‘抚四州’国策所恩泽的四州之内,男人们早已习惯‘女男同尊’,故此被积年累月地放纵,逐渐由“涕零谢恩”转为“奉诏拒禀”,实乃孕育男贼谋反之温巢。或许,贼首本营即藏匿于四州之内,然而他们并无翻云覆雨之能,仅可遣寥寥无几的精锐潜入宣盈以西作乱,着实掀不起大浪。试问他们若当真身怀翻云覆雨之能,为何时至今日,纵有天大之胆量,亦仍旧不敢动女性庶民一根寒毛?他们自是知晓朝廷的底线,行作茧自缚之事,除却痴愚之辈,又有几人敢于冒险?”
                    陆若筠仍是一脸迟疑:“依姚将军之见,自此宣盈以西贼患已除?”
                    姚瑾摇摇头回道:“我亦不敢作如此担保,傲凤文明何其辽阔,岂是我等寥寥数人即可丈量,诚然,直至我逐个将此数十人缉捕到手之后,宣盈以西确是再无凶案发生。”
                    “休要得意,韩天师断不会放弃此地,今后定有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细作潜入此地,扰尔等心神,令尔等寝食难安!哈哈哈哈……”其中一名被锁住双臂的细作神色甚为激动,一边狂言一边试图起身,却不料被姚瑾踢中腿弯处,被迫再度跪了回去。
                    姚瑾望向眼前一群亡命之徒,暗道一声“可恨”,他们身置护忠院,沦为阶下囚,竟仍嚣张至此,想至此处,她不禁对陆若筠笑道:“事至如今,他们仍企图反抗,如此看来,此群男贼感化不得亦留不得,不知你如何打算?向朝廷请求处死?”
                    “向朝廷请求?”陆若筠不以为然:“陛下向来甚为心软,且不论路途遥远,陛下若然得知此事,此群男贼或许仍可多活些时日,彼时是否生变,何人可知?不必担忧,自行处死一群谋反之徒而已,下官尚且有此等权力。只是即便如此,反贼依旧是斩草不除根,此处尚且归于平静,然而下官何时等得来陛下‘解四州之围’的圣旨?”
                    姚瑾轻拍身旁适才曾狂言的细作说道:“护忠使大人怕是多虑了,经此前凤临陵被男贼所搅扰一事,可见造反势力之规模或许早已出乎朝廷预料,已然难保他们此后不会再度悄然自宣盈城潜入峘水郡,故此陛下断不会放任反贼扩张混乱,趁如此不安定之际贸然分遣主力去驰援四州,并非明智之举。况且,断宦堂亦并非浪得虚名,她们或许正与反贼精锐明争暗斗,我等只需给予她们耐心即可,不必过多操心。”
                    陆若筠听罢,点了点头,随即招手命令身旁两名护卫,将细作们押入牢中。
                    目送那群被押往地牢的细作,陆若筠不禁长叹一声:“女尊男卑,他们自是不悦,与女同尊,他们竟仍是不悦,男人所求究竟为何物?”
                    “我……终生所求……随寻凝……游沁安……赴辰洹……饱览定烁江之汹涌……寻凝在何处……我即在何处……嗯……寻凝……我愿……”
                    何彦立于榻旁,望向梦呓不止的樊昆,忍俊不禁,喃喃自语道:“平日里又愣又木讷,原来你小子亦有春梦之时。”他看了看樊昆嘴角口水,随后走上近前,企图拍醒樊昆,然而迟疑片刻之后,终究是收回了手,窃笑着走出房门。
                    尚不至半个时辰,已过五更天,斥奸院内渐生忙碌氛围,卞朔面露一丝惺忪之色,照例推开斥奸院大门。
                    忽闻“啪嗒”一声,却见一枚漆黑发亮的竹筹自门缝掉落,竹筹末端粘有一片隼羽。卞朔拾起竹筹端详了一番,不祥之感顿时涌上心头,他不敢怠慢,当即握紧竹筹,回身飞奔,向宋萱禀告此事。
                    闻讯走出屋外的宋萱接过卞朔手中竹筹,先是轻轻以食指蹭了蹭末端隼羽,随后又轻嗅一番,片刻之后,她不禁眉头微皱。
                    而此刻,宋寻凝亦走上近前,见宋萱此般神色,当即上前与她一同端详此物:“此乃何物,为何现于此处?娘,此物血腥气味如此浓烈,将它夹至门缝中的人想必绝非善类。”
                    “探血令。”宋萱将竹筹递至宋寻凝手中,回身向正屋走去,边走边垂首呢喃道:“李司捕,你莫非已不再信任下官?你放那群凶兽出笼,究竟所为何意?”
                    宋寻凝自是对“探血令”有所耳闻,她虽初次亲眼目睹此物,却是顷刻间即嗅得此物所散发的血腥气息,着实令她厌恶至极。她望了一眼门外,又向伙房方向瞄了一眼,思索片刻后下令道:“卞朔,将大门关好,此后半月之内,不许再开门。”
                    见此阵势,远处的何彦与适才被惊醒的樊昆皆不敢去凑热闹,二人当即如作贼一般,飞也似地奔回卧房。
                    将房门一关,樊昆轻叹一声,瘫坐至榻上,一脸绝望道:“也罢,此番斥奸院算是走了大运。”
                    何彦甚为不解:“斥奸使大人所见之物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仅一枚竹片即惊得你们如此慌张?”
                    樊昆斜眼望向何彦,指了指自己略显红肿的左脸:“你当真欲知晓其中详细?适才你如此粗暴地唤醒我,是否需补偿一番?”
                    何彦一脸无辜望向樊昆:“昆弟,你可休得欺负我这瘸了腿的可怜人,若是我不曾及时唤醒你,任由你高声梦呓,不久之后,整个斥奸院必定皆知你爱慕你家少主,彼时,斥奸使大人怕是留不得你。”
                    “***……”樊昆听至此处,整个脑袋险些炸开,他恼羞之余却辩无可辩,只得手扶额头,转向墙角一言不发。
                    何彦见状,当即强忍笑意,随后识趣地岔开话题:“那般荒唐之事,不提也罢,昆弟,我仍是对那枚探血令更感兴趣。”
                    “若是不曾有意外,探血令向来仅出没于断宦堂与斥奸院之间,为并巽阁刺客所持。”樊昆回过身来,轻拉右臂袖口,露出右腕上的匕首纹刺:“此前我曾有所提及,斥奸院乃断宦堂分支,因新潞城为辽州重城,有高官驻守,亦管辖辽州内最大粮仓,须断宦堂多加照顾,故此李司捕将斥奸院建于新潞城内。与皆是女人的断宦堂不同,斥奸院除却斥奸使大人与少主,皆为男人。而除却平日里为断宦堂分担缉捕任务的斥奸院之外,另有一个长年藏于暗处的小势力,唤作‘并巽阁’,他们亦皆为男人,除却李司捕之外,几乎无人知晓他们任何底细,且因李司捕亲自栽培,他们的身手甚至可与女人比肩。平日里,并巽阁与斥奸院听命于断宦堂司捕李鸢,身上皆刻有统一纹刺,断宦堂为颈部紫色莲花,斥奸院为腕部赤色匕首,而并巽阁则是刻于脊背的黑色雌隼。因常年藏于暗处,并巽阁刺客平日里始终忍受与世隔绝之苦,以致于他们不仅忠于断宦堂,甚至忘却吝惜生命之本性,不仅毫不畏死,且但凡出自李司捕之命令,纵是面对生母,他们亦敢下杀手,于常人而言,可谓泯灭人性。”
                    何彦听至此处,仍是不解:“既如此,并巽阁应是与斥奸院始终维系和睦之交情,你们何须如此紧张?”
                    樊昆冷哼一声:“和睦?那群癫狂之辈岂知人情?他们顶多算是忠于断宦堂的凶犬。并巽阁始终牵制斥奸院,每逢李司捕对斥奸院心生猜疑之际,即会启用并巽阁。探血令现于此处,算是李司捕对斥奸使大人的震慑与警示,暗示李司捕对斥奸使大人已然心生疑虑。此后半月之内,斥奸院所有人将不得走出大门,同时斥奸院内外暗处亦将驻守若干并巽阁刺客,暗中监视斥奸院。”
                    “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地监视斥奸院?我等明明始终安分守己。”何彦虽神色未显波动,右臂却抖了一抖,手中茶盏险些摔至地上。
                    樊昆一脸无可奈何之色:“或许与那大名鼎鼎的徐焱有所干系?我曾随寻凝与他数度交手,那贼徒身轻如燕,阴险狡诈,且滥杀无辜,始终如鬼魅般出没于各地,近日来甚至听闻他不仅盗得藏于陪都的断剑衔渊并将其重铸,更暗中集结其爪牙,企图大举谋反。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或许是李司捕自斥奸院附近寻得徐焱踪迹,而于她眼中,斥奸院则是对徐焱频频现身无动于衷,故此遭她所猜疑。”
                    何彦听罢,神色转为阴沉,他放下茶盏,一脸嗔意,低声呢喃道:“纵是徐焱那般反贼再如何无耻,亦断不可能与官家同谋,正所谓用人不疑。若是断宦堂当真料定斥奸院与反贼沆瀣一气,她们岂止阴险毒辣,可谓是又毒又蠢。”
                    “彦兄,适可而止。”樊昆阻下何彦呢喃之言劝道:“我等不应妄议甚多,当心引火烧身。”
                    “也罢,无碍。”何彦收起阴沉之色,随即推门而出:“我已觉些许闷热,且出去吹吹风。”
                    樊昆望向走出门外的何彦,一脸茫然:“闷热?明明已入秋,何来闷热?”
                    深夜中,一声蟾鸣自斥奸院东南墙角处响起,随后忽闻一阵沙沙作响。
                    数名自入夜之前即已潜伏至屋顶的并巽阁刺客察觉有异,当即稍一抖身,纷纷自屋顶不见踪影。不至片刻,却见一个身着黑衣之人跳上围墙左顾右盼,待确信四下无人之后,他悄然跳出斥奸院,轻手轻脚地向北方奔去。
                    正值此刻,数个黑影骤然自他面前掠过,随即忽闻“铮铮铮……”数声,数柄长刀几乎自同一时刻出鞘,随后,他的脖颈、脊背、肋间皆被长刀抵住。
                    其中一名刺客走上近前,于身前如闪电般划出一刀,此人身上用以伪装的黑衣当即随长刀锋刃而四散于地,一张甚为熟悉之面孔顿时展露于众人面前。然而看清其面孔的数名刺客虽顿觉些许震惊,却丝毫不显意外之色。
                    适才划开此人伪装的刺客一脸阴沉,一边取下她腰间所挂的匕首,一边试图夺取她背上所负的木匣:“如此看来,李司捕对你所生之猜疑并非捕风捉影,宋寻凝,敢问如此深更半夜,你欲往何处?”
                    然而此刻,他面前的宋寻凝却是一言不发,仅诡笑一番,随即趁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之隙,骤然伸手打开背后木匣,一柄紫红色长剑顿时自木匣中闪出。
                    “是衔渊!宋寻凝即为此案元凶!当心此剑!”领头刺客大惊,当即左手擒住宋寻凝右臂,右手横握长刀,利落地劈向宋寻凝头颅。
                    被擒住右臂的宋寻凝不曾料得,身手如此轻盈的男刺客力道竟如此之大,情急之下,她闷哼一声,猛地将刺客甩开,随即迅速逃出众人视野。
                    眼见追捕不济,领头刺客默默将长刀收回刀鞘。其中一名刺客见此情形,上前问道:“刃主,我等当静候于此?或是回断宦堂将此事禀告于李司捕?”
                    被尊称为“刃主”的领头刺客漠然答道:“静候于此必然不妥,回断宦堂。”说罢,他忽一闪身,率众刺客消失于黑夜之中。
                    “此事必有蹊跷,宋寻凝惯用一套甚为凌厉的腿法且常常凭此制敌,然而她适才自始至终不曾踢出一腿,着实反常。”


                    IP属地:辽宁10楼2022-04-27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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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贼不单行
                      自并巽阁被李鸢启用之后,辽州明面形势虽仍处于安定,内里却深陷于同反贼明争暗斗的泥潭之中。与仍存祸患的辽州、宛州不同,位于傲凤文明主大陆海外的四个次大陆却是纷纷逐渐安分。始终未受反贼染指的轩州依旧安然享受女尊男卑且平静的生活;近乎荒废步军发展的造舰本营洛州亦始终维系安分,如期向位于东大洋的鸾州供应大批船舶;纵是“女男同尊”且曾遭反贼猖獗袭扰的辉州,亦在辉州明帷府兴师动众地大加震慑之下,暂且不再有反贼明目张胆地出没。
                      时至此刻,忆起那个曾出没于凤临陵的徐姓人,皇帝何青琳逐渐自脑中理清了一丝头绪:反贼本营若非辽州,则必为宛州,此前种种迹象皆可证明。故此何青琳一改往日柔心,再度下旨:“除却维系缉凶之外,以甫淮城与新潞城为首,自辽州、宛州两地严查所有徐姓男子,并酌情将身负嫌疑的徐姓男子加以监禁。”
                      面对如此峻厉之举,何青琳的怒意不仅令辽州庶民震惊,亦惊得辽州牧李怀嫣不敢懈怠。李怀嫣自是知晓其中形势之严峻,否则向来以仁厚著称的何青琳断不会凭如此之法追缉反贼。
                      在甫淮城的城楼内,男将伍翦一遍复一遍地翻阅自城外送来的呈报,眼见始终不曾有头绪,他渐觉百爪挠心,不禁再度怒砸手边案几。
                      立于一旁的亲兵罗聿见此情形,悄然走上近前,谨慎地将散落于地的瓶瓶罐罐再度拾起,放回原位。
                      伍翦见罗聿之举,不耐烦道:“我那般火爆秉性你向来知晓,它们稍后仍将散落于遍地,你无需如此勤快。”
                      罗聿闻言,顿显无奈之色,遂走回至伍翦面前劝道:“将军何必如此愁容满面,不过是一群闹得凶的乱贼而已,迟早死于将军刀下,为此群毛贼,七个时辰不茶不饭,将军难免饿出甚大火气。”
                      “呵。”伍翦左手依旧紧握大把呈报,右掌则抵至颈间,作了一个斜劈手势:“五日!愣小子!近日因陛下再度下旨,这甫淮城内徐姓男子纷纷被李州牧所遣之人严加监视。鉴于此前发生于甫淮城内外的数度凶案,皆已证实贼首在辽州最为猖獗,如今那厮于辽州行凶数月有余,我却对他行踪一无所知,纵是皆为女人的断宦堂,对此亦是有如皂雾罩顶,甚至据传新潞城内的斥奸院亦不知何因被迫闭门。起初,自都城而来的宁大将军限甫淮城百日内探得那贼人下落,如今期限仅余五日,若是再不见头绪,我这颗头怕是要被她拎走。你倒是不急……我尚不愿死。”
                      罗聿听罢不以为然:“将军多虑了,宁将军无论如何亦是女人,以宁将军的胸怀,岂会因此而要您性命,宁将军她……”
                      “将军!”不待罗聿说罢,却见一名甫淮守军奔至伍翦面前,拱手禀道:“禀将军,有三艘大船驶至东海岸,船上一名将领自称怀神后裔,声称有要事欲与将军相见。”
                      伍翦正值心烦意乱之际,骤然又生一事,不免火气更甚,然听闻来者乃海外将领,心下不免又生一丝好奇,遂挥手示意,准许那将领入城。
                      不至片刻,一个身形魁梧、身着白色甲胄的男性将领走入城楼。伍翦抬首一看,此人遍身肤色黄中泛紫,虽兵器怪异,甲胄扎眼,然而仪态亦算得端正,遂索性问上几句:“敢问名姓?自何处来?夷人将领漂洋过海至此,不知遭了何等难处?”
                      来将却并不作答,他对伍翦身上装束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毫不客气地回以一句:“看来,你是这里的最高兵司。”说罢,他迅猛地取下腰间似钩似刀的怪异兵器,对自己的胸甲轻轻一砸。
                      罗聿见此人突如其来之举,不禁大惊,当即“铮”地一声将佩刀出鞘,对其怒目而视。
                      伍翦见状,淡笑一声,起身阻下罗聿解道:“莫慌,是上古怀沃夷人流传至今的怪异礼节,他们始终凭此法向她人表示‘自己毫无敌意’。若是不出我所料,此人应是自极东而来,怀沃人。”
                      “没错。”蛮将把手中兵器挂回腰间,又作了一个甚为‘一言难尽’的拱手礼,随后以蹩脚的傲凤语高声道:“我从东平原而来,怀神后裔,名为……阔……夸……‘夸索’!吾王坎哩麾下昭阶兵司。今日来此,是需要你们西人献纳一种可以治愈涣风症的药材。我们怀神后裔虽然很久没有来到西大陆,但我们非常了解你们西人,我知道,你们也曾遭受涣风症的侵扰,但之后却因一种奇草而纷纷得以治愈。如今,涣风症卷土重来,我们怀神后裔再度遭受灾难,年幼的人忍受噬体之苦,年长的人则纷纷死去,而怀沃平原虽然辽阔无比,却几乎找不到治愈涣风症的方法,所以我们不得不倚仗怀神的庇护,靠饮女人的血来缓解苦痛。你们曾用以治愈涣风症的奇草,我们需要,并且需要得非常多。希望你们在十日内可以给我好消息,那种神奇的药草,我们需要满满三船。”
                      伍翦着实难忍夸索那般莫名其妙之自大,此刻早已听得不耐烦,他坐回原处,冷笑一声讽道:“蛮夷终究是蛮夷,纵是得以发展,劣性仍难以殆尽。千年光阴,尔等仅习得如何倚仗武力,却仍未习得何谓礼仪,你一脸恳求之意,口出之言却似乎将我傲凤文明视为臣子,何其猖狂。我自是对所谓怀沃文明有所耳闻,尔等历史,于傲凤人而言,乃不可抚平之孽,如今本将军正视你一眼,乃遵先皇所传礼仪之道,若是先皇仍在,岂容尔等这般无礼?要我‘献纳’?笑话,休得忘却尔等曾是何等残暴,世人皆知,你口中所谓涣风症,即为怀沃蛮夷所散播的瘟疫,自傲凤文明创立之前,世人即遭怀沃瘟疫入侵,致使无数无辜庶民接连死于瘟疫。涣风症何其凶残,纵是先皇祖上亦未能幸免,皆饱尝瘟疫之苦,如负诅咒般早早离世,而据传,瘟疫之源即出自尔等代代传承且甚为血腥的‘巍神祭式’,我所言可算属实?然尔等非但不曾对自己所创之灾祸深感耻辱,反而自不久之后假以“寻宝”这般无耻托辞入侵此大陆,甚至借机大肆殖民,诚然,尔等已然习得傲凤人之语,无论长幼老弱皆通晓傲凤之文明,却丝毫不曾习得傲凤文明之人性。如今你携如此居高临下之气焰,再度染指此地,一开口却是‘瘟疫卷土重来’,想必尔等已然重拾所谓‘巍神祭式’,只不过千年之后‘巍神’得以易名为‘怀神’。且容我直言,噬体之苦乃尔等蛮夷当受之果,至于朝廷当年如何驱散瘟毒,我无可奉告,先皇仙恩浩荡,傲凤国泰民安,如此足矣,所谓怀神后裔,恐难得先皇眷顾,听我一劝,若是尔等执意延续活祭传承,终将灭族,不如早日向善。”
                      骤然间听得“哗”的一声,夸索已是忍无可忍,再度解下腰间兵器:“或许由女人所统治的文明很喜欢废话,但很遗憾,你们的废话怀神后裔不喜欢听,你只需告诉我,是否愿意出手帮助怀神后裔。吾王坎哩已经再度得到怀神的青睐,所以伟大的怀沃文明不会灭亡,但你们如果对我族灾难袖手旁观,我将以破坏两族和平与亵渎怀神之名,降罪于你们,你们的女王将在怀神的威压之下屈服,吾王将以怀神之力证明:被女人所统治的软弱文明有多么不堪一击!”
                      “身置此城,竟仍胆敢出言羞辱陛下,蛮夷,或许我应教你一番何谓礼义廉耻!”立于一旁的罗聿再度将佩刀出鞘,向伍翦问道:“不知将军是否准许?”
                      伍翦仍是一脸阴沉,他微微点头,应允罗聿所求:“若然慑服他,可护陛下尊威,若然斩杀他,即不负‘抚四州’之恩。随你心意,且令他知晓,由女人所掌的文明,如何使他称臣。”
                      片刻之后,罗聿与夸索二人走下甫淮城,快步向城外而去,罗聿怒色满颜,夸索神情凶戾,面对此般情形,众守军虽不知其中缘由,亦是猜得七八成。
                      甫淮城位于辽州东南边境,自城外向东不至两里即为东大洋,夸索向来以气力充沛为傲,自是不愿在城下轻易与罗聿交锋,他瞄了一眼罗聿身上甲胄,随即企图先耗其体力,遂指向东方挑衅道:“你若有胆量,便随我去靠海的地方打!”罗聿性情单纯,自尊心亦甚强,他鄙夷望向夸索,并不答话,随即率先走出城外,向东而去。
                      正午将至,罗聿与夸索已是赶至海边,二人虽无意引得骚乱,却仍是引来甚多围观渔人。
                      罗聿对四周情形满不在意,他虽是一介男性步卒,但常年随行于伍翦身旁,对自己身手颇为自信,故此于他而言,此乃扬名立万之时。想至此处,他再度将佩刀出鞘,向夸索挑衅道:“且容我见识一番,你这所谓‘阶司’之辈有何本事。”
                      夸索虽算不得轻浮之辈,却似乎对称谓甚为在意,遭罗聿此般挑衅,他一怒取下挂于腰间的怪异兵器,抢先奔上前来,向罗聿奋力一劈。罗聿从不曾见过此般兵器,说是刀,却弯若新月,说是钩,却刃宽如斧。
                      耿直的罗聿并不企图退避,反而利落地以佩刀挡下夸索劈击,却不料夸索手中一抖,那似钩似刀的兵器顿时分出五条弯刃,斩向罗聿手臂。
                      纵是顿遭如此险境,罗聿仍是不愿退避半分,他刀锋一转,硬生生将夸索手中兵器主刃扯向夸索,趁夸索慌忙闪避被挑回的主刃之际,当即以膝撞将夸索撞开,迫使夸索趔趄两步,其手中数条弯刃亦悉数收回至主刃内。
                      眼见强攻巧取皆未得手,夸索已然恼怒,遂将手伸至兵器刃背之上,拔了置于刃背的木栓,兵器下方与细绳索相接的尖刃随即骤然飞出。
                      面临接二连三之怪招,倔犟的罗聿仍是不愿闪避,他猛甩刀锋,挑开尖刃,随后攥住连接尖刃的绳索,试图夺取夸索手中兵器。岂料这一握,罗聿掌心顿时如触蝎尾,他赶忙放手,任由手中绳索飞回,此刻,他的掌心已是黑得发紫,且逐渐生出似曾相识的腐臭气味。
                      夸索见此番终究得手,心下暗喜,遂向罗聿高声喊道:“这毒液中藏着的便是涣风血毒,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到了二十二岁,但染了涣风症,即便你年岁未到,也活不久了!”
                      “‘极东有大瘟,风过必断魂,代代廿二载,无伤入鬼门。’时至此刻,我终究明了……先皇的姐姐直至临死前,曾承受何等苦痛。”罗聿望向已是几乎不见血色的左掌,待迟疑片刻之后,心下一横,随即紧攥佩刀怒而斩之,他的左手顿时齐腕而断。此举不仅惊得围观渔人纷纷身躯一抖,纵是夸索亦不曾料得如此情形,震惊之余,夸索不禁高声赞道:“西大陆的男人的确很有骨气,怎么就被女人征服了呢?”
                      听得此言,罗聿甚为不屑,望向夸索讽道:“无知蛮贼,你自认见多识广,却丝毫不识男人之本,安敢妄论‘男人’二字!”话至此处,罗聿不再赘言,他右手提刀,如脱兔般奔向夸索。
                      夸索自是不愿坐以待毙,当即再度使兵器下方的尖刃飞出,然而此刻罗聿却不再鲁莽硬拼,反而迅捷地避开尖刃,举刀斩向夸索脖颈。夸索退避不及,惊慌之余,再度放出主刃中的数片弯刃,企图故技重施,却不料罗聿先发制人,急转锋刃,将夸索紧握兵器的右手斩下。
                      夸索被斩了右手,当即坐倒于地,紧扼右腕,呲牙咧嘴有如恶兽,待他再度抬首之时,罗聿已然将刀锋抵至他颈间。
                      夸索望向因失血甚多而渐显无力的罗聿,伸出左手,攥住颈间刀锋怒骂道:“卑鄙的西人!吾王坎哩不会原谅你们!”
                      只听得“嗤”的一声,罗聿手起刀落,斩下夸索头颅,向夸索尸体讽道:“我此生仅视陛下为信仰,所谓蛮神野王与我何干?尔等蛮族尚且难以匹敌兵甲不精的男性官军,却妄图挑战朝廷甚至威胁陛下,实可谓狂妄无耻。”


                      IP属地:辽宁11楼2022-04-27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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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百密一疏
                        “***!又是雨!每逢深夜定要往我头上浇一浇!莫非先皇水喝多了?!”
                        身置雨中,打更人怒骂一通,将早已备好的蓑衣披至身上,随后继续打更前行,许是雨势甚猛,看不清路,正值缓缓前行之际,他骤然被绊倒于地。
                        待摸得绊倒自己的阻路之物后,打更人愤而起身,再度怒骂道:“哪家准备报丧的流民!竟随意将木桩横倒至街口!”说罢,他当即弯腰,试图将那所谓的横木移开。然而待他擦净眼睑、贴近仔细一看,不禁顿时惊叫出声:“死……又死……又是死人!啊!!!”随后发疯一般狂奔,竟连身上的蓑衣亦险些甩脱。
                        斥奸院内,彻夜不曾安然入眠的宋寻凝缓缓睁开双目,却发觉已是日上三竿,她甚无气力地自榻上爬起,一边向屋外走去,一边喃喃自语:“若是再不准许我出入斥奸院,待数日之后,我怕是再无缚鸡之力,整日无所事事,着实使人备受苦熬。”
                        正值宋寻凝惆怅之际,却见丁虎一脸怪异之色走上近前,低声对她耳语道:“禀少主,我已于昨夜探得那何彦的异常举动。”
                        宋寻凝听得此言,先是瞥向远处与樊昆一同忙碌的何彦,随后示意丁虎随自己回屋内细说。
                        待关好房门之后,丁虎行至宋寻凝身旁,继续耳语道:“禀少主,昨夜近子时,我察觉院内忽有些许响动,遂前往查看,却见那何彦正于樊昆卧房前蹑手蹑脚,他面朝房门,不断轻挠头颅与面颊,似乎正摘取何物,然不至片刻,却又骤然呆立不动,随后身体莫名左摇右摆,有如醉酒一般,最终推门走入樊昆卧房,不再出门。起初,我曾猜测他患了梦行症,而此后据我探查,他所经之处,皆留有少许不属于斥奸院内的软泥。故此若然不出我所料,他极有可能于昨夜翻墙而出。如少主所知,斥奸院内外如今暗藏李司捕所遣的刺客,常人难以逃过他们耳目,而此前,那何彦又自称患有腿疾,若他所言属实,又岂会步伐利落且轻易避开刺客?”
                        宋寻凝听至此处,忆起此前宋萱所言,当即命令丁虎:“去唤樊昆!”
                        而此刻,樊昆正路过柴房,却见何彦已然自柴房内走出,怀抱泥灶,哼着歪调向卧房走去。
                        樊昆见状顿觉诧异:“这几日被并巽阁那群飞贼监禁于斥奸院内,我等不曾踏出大门半步,仅凭米面度日,你莫非企图火烤干粮?”
                        何彦闻言,笑看樊昆,作了个“随我来”的手势,走入卧房。
                        樊昆一脸狐疑,随何彦走入屋内,一股淡淡的生牛肉气味当即扑鼻而来。
                        见樊昆那般惊异之色,何彦笑道:“皆是我趁闭门之前所留存货,昆弟不必担忧,我自有办法,肉质丝毫未变。”
                        樊昆自是不肯轻信此言,任它生肉或熟肉,纵是身置临近极北雪原的辽州,连隔两夜之后亦必然不可再食,更不论此般存放如此久的生肉,仍未发出腐臭已是奇迹。
                        何彦见樊昆无论如何亦不肯安心,当即一脸埋怨之色,遂自行取火,将生牛肉置入锅中:“昆弟,你若不肯信我,且由我替你先行品尝,何如?”话至此处,他不禁低声呢喃道:“难得一片好心,夜里冒险翻墙为你讨口福,竟换得如此之报。”
                        听闻何彦已是言至于此,樊昆甚为无奈,只得蹲下身,协助何彦。
                        “樊昆!”
                        正值此刻,忽见丁虎有如幽灵一般现身于房门外,指向樊昆说道:“樊昆,随我来。”
                        樊昆起身走出门外:“丁将军有何事?”
                        丁虎却不愿赘言:“少主寻你,只管去了便是。”说罢,当即擒住樊昆臂膀,死拖硬拉,迅速将樊昆携离卧房。
                        “丁将军,别介,我去便是,你速速放手……丁虎!我并非木桩!!不可被横置!!!你放手!我%¥@&!!!”
                        得知樊昆被丁虎“提”走,正值忙碌的何彦骤然抬首,露出一丝阴沉之色:“***。”
                        待赶至宋寻凝面前之后,甚为狼狈的樊昆正欲开口问安,却不料宋寻凝抢先一步行至他近前,将右掌抵于他肩头问道:“樊昆,此前我托付与你之事,你是否仍记得?”
                        樊昆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腼腆笑道:“樊昆仍记得,少主命令樊昆留意何彦言行举止,若有异,当火速向少主禀告。”
                        “既如此,你是否当真已尽责?!”
                        樊昆被宋寻凝此番质问惊得顿时不知所措:“少主息怒,樊昆愚钝……”
                        “他白日患腿疾,夜里却来去如风。子时翻墙而出,五更之后鲜牛肉即可凭空现于柴房。樊昆,此般反常,你与他几乎形影不离,竟毫无察觉?”
                        樊昆听至此处,骤然有如霹雳灌顶,他忆起此前何彦种种举止,自己竟如白痴一般不觉有异,愧疚之余,只得垂首回道:“樊昆愿受责罚。”
                        见樊昆此般模样,宋寻凝着实哭笑不得,若说打,无济于事;若说骂,甚费口舌;若说罚,于心不忍,最终无奈长叹一声,对樊昆命令道:“你且回卧房,我猜那何彦此刻又在你卧房内烟雾缭绕,待你吃饱喝足,速速去柴房,到他平日里放置泥灶之处探查一番,既然他如此信任于你,由你去探查,想必不会令他起疑。”
                        樊昆自是不敢怠慢,当即领命,随后回身向门外走去,却又忽闻身后宋寻凝低声呢喃道:“少主少主,莫非‘寻凝’二字绕口?”
                        待樊昆再度赶回卧房,却见何彦正利落地向灶下添柴,脸上已然大汗淋漓,而樊昆却早已再无静候口福之兴致,仅坐于一旁,注视忙碌的何彦。
                        何彦头亦不回地向樊昆问道:“又因琐事被少主训斥?”
                        “正是,昨日与卞朔生了些许争执,一不留神即被添油加醋传入少主耳中,实乃冤上加冤!待并巽阁那群飞贼离开此处之后,我定寻一把巴豆,使卞朔那厮夜夜梦见茅房!”话至此处,樊昆不禁暗自钦佩自己的演技。
                        “男人之间,何至于此。”何彦拨弄锅中牛肉,漫不经心劝道:“若然你当真如此,你的少主怕是更不轻饶你。”
                        片刻之后,何彦轻呼一声,回首招呼樊昆:“当下时日,吃得起牛肉已着实不易,何须在意琐事,且速速关了房门,与其生他人闷气,不如善待自己肚腹。”
                        一通风卷残云过后,灶下火苗已然渐弱,何彦起身欲收拾碗筷,樊昆却拦下他说道:“此番且由我来,你既出银两又出力,不应收拾碗筷亦亲力亲为。我已许久不曾随寻凝出门,若是再不活动一番筋骨,迟早将自己养作肥头大耳之相。”说罢,他将灶下熄了火,碗筷置入锅中,随后端起泥灶走出门外。
                        仅仅不足百步之际,正走向柴房的樊昆忽见一片残渣自灶中飘落而出,他放下泥灶,拾起残渣端详了一番,此物通体淡白色,以手指触之,不仅如皮肤一般细腻,甚至近乎薄如蝉翼。樊昆不识此物,他悄然回首望向自己的卧房,随后将此物收起,再度端起泥灶向柴房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那残片被交至宋寻凝手中。
                        “怪,甚怪。”
                        宋寻凝以食指反复轻搓手中残片,已然渐生似曾相识之感,却始终难以忆起究竟为何物,遂问向樊昆:“除此之外,你可曾自柴房内寻得它物?”
                        樊昆如实答道:“禀少……呃……寻凝,此前自柴房内,我曾寻得一柄甚为短小的铁锸,它被压至柴堆之下,且沾有少许软土,想必是何彦所留之物。”
                        “如此说来,我娘此前推测丝毫不假,无论并巽阁是否当真尽心监视斥奸院,此人可数度自一群刺客眼前逃离,即绝非等闲之辈。”想至此处,宋寻凝向立于一旁的丁虎命令道:“丁虎,相较于往日,近些时日你须辛苦甚多。自今日起,你须同数名护卫轮流对那何彦暗中紧密监视,若再度察觉他举止有异,不必再禀告,或生擒,或斩杀,皆随你意。”
                        丁虎听得此令,不禁问道:“还望少主恕丁虎多嘴,既已得知此人不善,为何不趁当下之际斩杀他?”
                        宋寻凝无奈一笑,指了指屋梁解道:“四周耳目众多,须趁大鱼跃出水面之际收网,若轻举妄动,则正中断宦堂下怀,我等必定背得滥杀无辜之罪名。”


                        IP属地:辽宁12楼2022-04-27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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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飞来横罪
                          甚为热闹的甫淮城,与往常些许不同,平日里穿梭于街巷的男人络绎不绝,此刻却再难见半个身影。
                          正值未时,一名布衣白袍、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入位于城东的浔疆客栈,于客栈内东张西望。
                          跑堂伙计见了此人,赶忙奔上近前试图询问,而此人却拦下伙计,将一包碎银塞至他手中,低声对他耳语道:“钱你拿去,我稍后即走,休得胡乱打听。”伙计自是知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遂谢了一句,随即手捧布包急退而去。
                          此人始终一言不发,他立于客栈内左顾右盼,最终目光止于一处角落,却见角落处坐着三个女人,正一边斟酒一边轻声交谈。
                          “归根结底,所谓反贼、连环凶案,皆抵不得蛮人难缠,前二者仅是寻男人麻烦,虽穷凶极恶,却尚显势微,后者则是阴魂不散且丧心病狂。”
                          “蛮人?现如今,何处来的蛮人?莫非当今天下仍存蛮荒之地?”
                          “然也,蛮族虽不在傲凤文明之中,却距傲凤文明并不甚远。”
                          “如此看来是我孤陋寡闻,竟不知天下仍存未曾被统合之异族。”
                          “是个野蛮且不屈的文明,始终居于怀沃平原。”
                          “怀沃?似乎确曾有所耳闻。”
                          “怀沃平原位于鸾州以东、大洋之中,贯通南北,传闻其广袤可比辽州三倍有余,自古以来,怀沃蛮族虽数度遭灭顶之灾,却从未被征服。”
                          “如此广袤之荒地,朝廷竟从未试图将其收入囊中?”
                          “诚然,先皇亦曾试图将其统合,怀沃平原祥和且富饶,若加以开垦,必是上宝之地,然而居于平原的土著却并非善类。自尚属男尊的辉轮纪时代伊始,怀沃族即曾漂洋至此,而各国正值争乱之际,又遭怀沃蛮军入侵,故此仅不至十年,即遭蛮人大肆殖民。”
                          “蛮人竟如此剽悍?”
                          “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据传说,蛮人得以殖民于此,皆因借助蛮神庇护,相传千年前有一蛮神,身怀吞天噬海之能。”
                          “此等传说听得着实荒唐,只因先皇是仙,便凭空胡诌出一个子虚乌有的神?”
                          “传说是真是假,尚且不知,或许正是为赞扬先皇而杜撰,传说那所谓蛮神被皇室先祖何语薇所降服,最终沉入东大洋,而来犯的蛮军亦被迫逃回怀沃大陆,此后,何语薇力竭而亡,受世人敬仰,被追谥为‘凰元仙祖’。”
                          “‘凰元仙祖’我自是知晓,确是个悲壮传说,尽管难以令人信服。”
                          “无论当年蛮人因何而逃离,此后亦是贼心不死,趁傲凤建国之初、统一之前,无数蛮人卷土重来,甚至使那蛮神重见天日。先皇神通广大,降服蛮神自是游刃有余,不久之后,猖獗的蛮人再度被打回怀沃平原,自此千年以来不敢再度来犯,正因如此,蛮人传说已多半被后世所遗忘。”
                          “我仍是不解,先皇既已深知蛮族之威胁,为何不将其统合?”
                          “你所想,皆为先皇昔日所想,先皇本意图将怀沃平原收至傲凤文明之中,若可如此,天下方才算得彻底统一,然而深思熟虑之后,先皇仍是弃了此番打算。怀沃平原虽距鸾州不足千里,相较于早已繁盛至极的傲凤文明,却尚属蛮荒之地,几乎无人甘愿开垦,世人不蠢,既已丰衣足食,又何必向往野人生活?此外,怀沃蛮族虽因激怒先皇而仅存女人仍苟活,但此前遭受压迫的怀沃女人却丝毫不曾顺势夺取生存权,不仅依旧传承无数诡异习俗,甚至仍维系‘诞子之后以身献祭’的愚昧传统,着实无可救药。故此,即便昔日有人得以登陆怀沃平原,亦难忍那般血腥景象。怀沃蛮人戾气重,喜活祭,已然违背天理,先皇又不忍将同为女性的怀沃女人赶尽杀绝,故此索性弃之不顾,任其自生自灭。依先皇之计,待百年之后,那群怀沃族女人无可繁衍,自将灭绝,然而先皇却不曾料得,直至男人被杀尽之后,早已自甘堕落的怀沃女人多半已是怀有身孕。”
                          “如此说来,怀沃蛮族死灰复燃,皆因先皇当年对怀沃女人心生恻隐?”
                          “然也,蛮族早已死灰复燃,据官军所传,此前曾有数名男性蛮人乘船停泊于东海岸,我虽不知其意图,但来者必然不善。”
                          “着实可惜。”
                          “可惜?何惜之有?”
                          “可惜我不曾亲眼目睹那蛮人的相貌。”
                          “或许垢面大口?遍体血污?总之必定令人作呕,不听话的男人,有何可看之处?”
                          听至此处,立于一旁的男人对那三个女人暖笑一声,随即又取出数枚碎银,唤来伙计,将碎银交至他手中,指向仍闲聊不止的三个女人:“那三位姑娘的钱由我来付,以示我谢意。”
                          伙计闻言不解,此人与那三人丝毫未曾搭话,仅片刻之后,却为她们付账,着实奇怪。
                          那三个女人对此亦是一脸不解,其中稍显高挑者回首问道:“不知我们如何帮了你,竟如此慷慨为我们付账?”
                          他却并不作答,仅淡然回道:“小生徐玧”,随即快步走出客栈。
                          “徐玧……?!”那女人顿时心下一惊:“他既是徐姓男人,为何仍未被限制于捕役的监视之下?!”想至此处,她迅速奔出客栈,然而仅一眨眼的工夫,徐玧已是不见踪影。
                          正值梅雨季节的辽州,许久未见晴朗,自遭并巽阁暗中监视之后,斥奸院内始终死气沉沉,气氛之压抑相较于牢狱有过之而无不及,纵是宋萱这等沉着之人,亦渐感烦闷,只得颓唐地瘫至榻上,注视屋梁一筹莫展。
                          午时将过,天色尚显阴沉,心绪低落的宋寻凝已然浑身乏力,她深知,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心有不甘,亦皆是徒劳,遂索性躺回榻上闭目养神。
                          不出半个时辰,忽闻卞朔自屋外向宋寻凝禀道:“禀少主,断宦堂来人,此刻已是静候于斥奸院门外,说是要少主火速去迎。”
                          宋寻凝闻言一惊,自榻上猛然窜起:“为何?往日皆是由丁虎去断宦堂取缉捕令,从不曾见她们亲自来此,她们究竟是何来意?”
                          卞朔迟疑一番,未敢作答,仅回道:“少主,来者脸色不甚好看,卞朔适才仅多言半句,却险些被她们打断了腿,少主还是去迎一番为好。”
                          宋寻凝听得此言,不再追问,当即起身下榻,快步向斥奸院大门走去。待她赶至大门外,却见数名身形高大的女性将领腰挂长剑,正立于马车两侧静候。
                          宋寻凝上前作了一礼问道:“我即是宋寻凝,敢问诸位亲自来访所为何事?”
                          “如今已至此般境地,你何必再装模作样?”一个身着精甲的将领走上近前,取出一副画像说道:“吾乃断宦堂六合护将之首吕菡,以缉捕四宗连环凶案之元凶为名,带你回断宦堂接受处断。”
                          宋寻凝虽对眼前女人所言顿生疑惑,却已然看清画像上所画之人,果真与自己的容貌几乎一般无二。
                          “如何?”吕菡收起画像怒讽道:“你杀人无数仍不满,数日前又残杀数名萧姓男人,若非有甚多庶民趁你行凶之际看清你的容貌,我断然不敢置信,杀人恶鬼当真藏于断宦堂麾下!”
                          “且住!”宋寻凝赶忙打断吕菡之言:“近些时日,因并巽阁昼夜监视,我不曾离开斥奸院半步,况且,凶手既身怀数度杀人却不曾被擒之身手,岂会屡屡被庶民察觉并记下相貌?若凶手当真是我,我既可避得并巽阁追踪,为何避不得庶民耳目?还望吕将军明察,此事分明是有人栽赃于我!”
                          吕菡听罢,冷哼一声,她右手一抬,指向身旁马车:“当下事实尽在眼前,你若当真无辜,待赶至断宦堂,尽管独自与李司捕辩解。休得不识好歹,我已对你甚为客气,为顾及你少主之身份,我愿‘请’你去,你无须戴枷锁。”
                          “也罢,我去便是。”眼下已然辨无可辨,宋寻凝无奈至极,只得不情愿地向前挪动脚步,却不料正值此刻,自她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怒吼。
                          “尔等且住!”
                          众人听得怒吼声,当即皆向宋寻凝身后望去,却见来人是樊昆。
                          樊昆飞奔至宋寻凝身旁,亦不顾礼节,甚为不留情面地向吕菡质问道:“此半年来,寻凝为缉凶几乎茶饭不思,为何仍遭李司捕猜疑?!如此本已是不讲道理,尔等却又要寻凝吞下飞来之罪名!断宦堂若当真有缉凶之能,又岂会将寻凝来抵罪?!归根结底,是尔等无能至极!”
                          “哟呵,宋寻凝,此人是你的小侍从?竟如此单纯?”吕菡不禁笑出声来,一把推开樊昆骂道:“此处何时有你一介男人说话的份?滚开。”说罢,她当即命令身后两名护卫架走宋寻凝。
                          “无耻之徒!给老子停手!!!”
                          樊昆骤然取下腰间长弓,如闪电般拉出一支羽箭,架至弦上,向吕菡怒道:“我不在意忤逆女人的后果,你若胆敢带寻凝走,纵是同归于尽,我亦决不容你有命离开此地!”
                          宋寻凝见此情形,当即呵斥一声命令道:“樊昆!速速收手,不可惹怒她!六合护将绝非寻常之辈,若是对她刀剑相向……”
                          “无碍~”吕菡摆了摆手,阻下宋寻凝的劝言,对樊昆好奇问道:“好一个‘倾躯贯日’,此般独一无二的取弓拉弓架势,我已是许久未见,你与蔺絮将军何亲何故?是她教你的弓术?”
                          “是杀得了你的弓术!”樊昆凛然回道。
                          “呵。”吕菡冷笑一声,随即一个箭步上前,趁樊昆尚未回过神来之际,一伸手便将他弦上羽箭折为两截。樊昆见势不妙,当即弃弓,将挂于背后的佩刀出鞘,向吕菡猛劈而去。
                          只听得“当啷”一声,佩刀顿时滑落于地,却见吕菡已是轻而易举地捏开樊昆持刀的手。
                          吕菡紧攥樊昆右手,故作惊讶状,对宋寻凝讽道:“你竟私自养了一条颇有本事且颇有靠山的凶犬,难怪他如此不识礼数,敢对女人下杀手,想必你与蔺絮将军平日里甚为宠溺他?”话至此处,她手上一发力,樊昆当即惨叫出声。
                          “速速停手!”宋寻凝惊呼一声,上前试图阻拦吕菡:“我愿随你去断宦堂,你不能伤他,若是他有闪失,今日于此地至少亦须留得四具尸体!我言出必行!”
                          吕菡似乎甚为满意,她踢开樊昆,随后拉住宋寻凝手臂,向马车走去。
                          “停手!”樊昆再度自地上爬起,向吕菡怒目而视:“你不能带她去断宦堂,寻凝她从未做错任何事……咳!!!”吕菡仅一步便跨回至樊昆面前,随即抬腿对樊昆胸口猛一膝撞,鲜血顿时自樊昆口中呛出,顷刻间将地上的长弓染红。
                          吕菡扼住樊昆脖颈冷笑道:“你唤作樊昆是么?我暂且看在蔺絮将军的份上饶你一命,且赐你一言,忠心并非无论何时皆值得夸赞,你此般愚钝,不仅对你主人丝毫无益,亦会害了你性命,懂了么?嗯?”说罢,她一把将樊昆扔回地上。
                          樊昆躺倒于地,双目仍显怒意:“懂***……无耻之徒……速速将寻凝……”
                          “好一条愚犬!”吕菡听得樊昆仍敢辱骂她,一怒之下,走回至樊昆身前,随后猛然抬足,踏向樊昆胸口,骤然即听骨裂声与惨叫声皆起。
                          “你敢将我的……”
                          眼见如此惨象,宋寻凝难遏怒意,当即企图将佩剑出鞘,岂料吕菡骤然闪回至她身前,将她手中佩剑夺下:“与常人不同,我性情甚恶,休再以同归于尽威胁我,否则我立即使他化作尸体,一介男侍从而已,我杀他,无需偿命!”
                          然而望向宋寻凝逐渐泛红的眼圈,性情暴躁的吕菡却又顿生一丝恻隐,遂轻拍宋寻凝肩头劝慰道:“我已是脚下留情,若是你愿乖乖随我走,我可担保,他不会死。”
                          “你如何担保?!”宋寻凝眼中已是杀气沸腾。
                          吕菡听得此言,顿时又一番怒意上涌:“依你之意,我应再补上一脚,踏得他心肺俱裂,你方可满意?”
                          “不可!”宋寻凝深知,吕菡乃断宦堂六合护将之首,武艺超绝,若她当真有心杀樊昆,即便自己舍命相救,亦定是阻不得她,只得连连求饶:“我愿束手随你去断宦堂,你何必与男人一般见识?”
                          眼见宋寻凝逐渐远去,藏于门后的卞朔方才壮起胆子走出门来,他蹲下身拍了拍樊昆面颊,然而除却无力呢喃“寻凝”二字之外,樊昆几乎失了意识。
                          “你果真是个愣小子,真是羡慕你的无所畏惧,如此不畏死,做哪门子侍从?你理应从军……”卞朔无奈将樊昆扶起,艰难地向斥奸院内挪动步伐。
                          与此同时,藏身于甫淮城内的徐玧亦收得徐焱密信——“离间告成,幼雀入笼,静待贪狼,伏凰唤龙。”


                          IP属地:辽宁13楼2022-04-27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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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棋高一着
                            徐焱似乎十分祈望置宋寻凝于死地,趁宋寻凝被押往断宦堂之际,自辽州与宛州各地纷纷传出呈报:仇杀案销声匿迹,辽、宛二州骤然归于平静。此番境况无疑使宋寻凝的嫌疑更进一步,故此辽州牧李怀嫣果断命令断宦堂火速对宋寻凝施以鞫问。
                            于护卫押送之下,宋寻凝面无神色走入断宦堂,待她行至正殿,坐于殿内的李鸢当即站起身来,向宋寻凝淡笑而迎。
                            “不必慌张,亦不必报名姓,本官皆是早已知晓。”李鸢示意宋寻凝身旁两名护卫退离,随后自报名姓:“本官乃断宦堂司捕,唤作李鸢,字文骞,今日请你来断宦堂,正是出自本官之命,不知斥奸使她老人家近日如何?”
                            “且言人语。”开口即讽的宋寻凝虽并未展露怒色,却仍是令李鸢微微一惊。
                            李鸢挥手阻下远在门外的两名护卫,笑赞道:“斥奸院少主生性不羁,我自是早有耳闻,却不曾想你竟气盛至此,我知晓你并非不识礼数之辈,然而你胆色过人,敢对断宦堂司捕不敬,我亦不得不钦佩。”
                            宋寻凝冷哼一声,对李鸢讽道:“我亦早有所闻,断宦堂李司捕非比寻常,今日一见,确是如此,你亦并非徒有虚名。难怪断宦堂无能至极,你如此年轻即可执掌断宦堂,若是不出我所料,你这官,亦是买来的吧?”
                            李鸢听罢,险些笑出声来,她轻拉宋寻凝手臂说道:“今日请你来,无意与你斗嘴,我等且坐下慢慢道来。”
                            宋寻凝却甩开李鸢的手,立于原地寸步不动:“且收了你的假仁慈,我毫无与你胡侃之闲心。”
                            李鸢见宋寻凝如此不识抬举,顿显不悦:“怎么,来断宦堂的路上,有人惹得你不高兴?”
                            听至此处,宋寻凝骤然双拳紧攥:“你与我装傻充愣甚为有趣?!飞来之罪名由我来吞,莫名之污蔑亦由我来认,如此已是无耻至极,可尔等有何理由随意伤我侍从?”
                            李鸢恍然大悟:“你竟是为此事而恼火,本官于此向你赔礼便是,吕菡行事甚为粗野,实属我意料之中,既然她如此令你蒙羞,稍后我愿设宴款待你一番以作补偿,再不济,且由吕菡亲自向你赔礼,还望息怒。此番请你来断宦堂,乃另有其谋,在斥奸院门外如此声张你的杀人罪名,乃本官的命令,终究是为保护你。”
                            宋寻凝听得此言,怒火更盛:“保护我?此般托辞甚妙,如何保护我?先杀死我的侍从?!‘杀一介男侍从,我无需偿命’,李鸢,你好大的权势!你麾下将领如今已是这般无法无天?!”
                            李鸢显然丝毫不屑在意一介男侍从的死活,然而她见宋寻凝始终咬住“侍从”二字不放,亦不知该如何回应宋寻凝此番质问,只得强行岔开话题:“你是否仍记得此前被你所捕的唐虎?他趁你离开巽陵之际,当即嚼碎藏于口中的奇毒‘扼魂子’,且趁临死之际愚蠢地将自己的死因栽赃于你,诚然,此般污蔑,断宦堂自是不会上当。不料自此之后,辽州骤然归于平静,连环凶案的线索亦尽数隐遁,此后不久,先后有人向断宦堂呈报,宛州巽陵一带时常窜出以惊恐状大呼‘宋寻凝’的疯癫之徒,且此般疯癫之徒已多达数十人。我得知此事之后,当即命令并巽阁火速前往斥奸院暗中探查,最终自斥奸院附近寻得仍未被彻底焚毁的此物。”话至此处,李鸢将一张被压于桌上的物件取出,交至宋寻凝手中。
                            宋寻凝接过一看,是一片被焚烧至仅存残片的片状物,看似薄如蝉翼,以手指触之,如皮肤一般细腻,与此前樊崑所拾残片手感几近一致。至此,宋寻凝终于忆起此物原本之貌:“敛昭面?!”
                            李鸢点了点头:“此物是否当真是可助人乔装的敛昭面,我起初不敢妄下论断,敛昭面甚为精巧,世间难寻,虽质如细肤,却并非仅仅是一面薄薄的人皮。而此后据我暗查,被关押的那群疯癫之人终日怪吼不止,甚为聒噪,看似再无人智,却得以在断宦堂护将监视之下陆续悄然自尽,由此可见,他们皆是装疯,有人企图离间断宦堂与斥奸院,欲借断宦堂之手取你性命,而此人,或藏于斥奸院内。故此,本官是公事公办,顺便借此之名保护你,待企图陷害你的人确信你被处断之后,或将立即现身。”
                            “多此一举。”宋寻凝望了李鸢一眼,不屑道:“我娘早已料得斥奸院内藏有细作,不过苦于毫无切实凭据而已,故此,我始终遣家将尽力监视他一举一动。此人本事不小,可绕过斥奸院家将耳目,亦可避得并巽阁刺客追踪,监视他本已是难上加难,如今斥奸院终究寻得些许蛛丝马迹,你却将我带至断宦堂,耍所谓的逢场作戏,此举可谓助其调虎离山。”
                            李鸢听罢,不以为然:“宋少主实属多虑,此前由我遣至斥奸院的刺客仅不过寥寥数人,而趁你赶至断宦堂之际,我已命令并巽阁倾巢出动。若是此后仍有可疑之人随意逃离斥奸院,即是本官对并巽阁栽培不济。”
                            “自作聪明。”宋寻凝显然并不领情,她仍因樊崑受伤而对吕菡耿耿于怀,故此丝毫不愿展露感激之色:“我见你无论如何严肃,亦始终暗藏一丝不正之息,故此凭我直觉,你此番带我来断宦堂,仍是另有她意。”
                            “你的直觉还算准~”李鸢坏笑一声,走上宋寻凝近前,以食指勾起宋寻凝下巴:“我李文骞能坐得断宦堂司捕之位,凭的不仅是断案之才,更有令人畏惧之狠辣,而你那般无惧一切之性情,甚合我心意。诚然,自此之前,我对你已是心生好感,却从未如此刻这般喜欢你,寻凝,若是你愿意,便留至断宦堂,何如?你若遂我之愿,今后断不必再如此对一个侍从患得患失,如你心意的侍从应有尽有,再不济,由我亲自做你的侍从,亦可~”话至此处,李鸢骤然揽住宋寻凝,丹唇迅捷地贴至宋寻凝脸颊。
                            “你竟是……”宋寻凝对李鸢突如其来之“进犯”毫无防备,她脸上顿显红晕,当即挣脱李鸢,急退一步,向李鸢怒骂道:“断宦堂果真今非昔比,竟由一个女风做了司捕!”
                            李鸢忍俊不禁:“是你纯善至极,对尚不足信之人失了戒心,适才若是我企图取你性命,岂有你此刻叫骂之机?”
                            “强词夺理……”宋寻凝一气之下,回身向殿外快步走去,丝毫不顾身后李鸢此刻乃何等神色,除却立即赶回斥奸院之外,此刻她对任何事皆不屑一顾。
                            “司捕大人!”
                            不待宋寻凝走出殿外,却见吕菡手执一封书信奔至李鸢近前,一边命令护卫阻下宋寻凝,一边将书信交与李鸢。
                            李鸢接过书信,先是一愣,片刻之后,笑颜顿上眉梢,她行至宋寻凝面前笑道:“终究是亲生女儿,尚离家不久,母亲之关爱即紧随其后~”
                            宋寻凝不解其意,却见李鸢一边命令吕菡去备马,一边拉住宋寻凝手臂,略显惋惜道:“如此看来,我留不得你,你尚赶至断宦堂不久,斥奸使的讨情信即送至此处,故此本是假戏真做的我,已再无理由强留你于此。”
                            听得此言,宋寻凝顿时由怒转喜:“亦即是说,我可立即回新潞?”
                            李鸢无奈笑道:“随时~只可惜,我无法有幸款待于你,不如,以此物作补偿,还望你不再厌恨我。”话至此处,李鸢将手中一物塞至宋寻凝腰间布囊中,眼中满含不舍。
                            “假献殷勤。”宋寻凝一如既往毫不领情,她背对李鸢讽了一句,随即头亦不回地奔出殿外。
                            远望宋寻凝背影,李鸢再度取出手中书信,冷哼一声,随即将书信拦腰撕毁,掷回桌上。
                            “敬告李司捕,自宋某为官以来,既食国禄,自守国法,虽愧于未尝多有建树,亦不曾行背离国法与人德之事。为缉凶,吾女寻凝挺身请缨,亲力亲为,虽难及呕心沥血,亦无愧于斥奸院,无愧于辽州,更无愧于皇恩。司捕须明,宋某忠于断宦堂,只因有心报国,若司捕步步紧逼,终将鹬蚌相争。家不惜我,我宁离家。国不惜我,我宁负国。汝不惜我,我宁拔剑。”


                            IP属地:辽宁14楼2022-05-01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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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风云万变
                              自此前仓皇逃离甫淮城之后,随蛮将夸索寻药的蛮军驶离辽州已逾半月。
                              大洋之上,三艘大船正不紧不慢地向东航行,船上蛮兵丝毫不显落魄之色,或慌张或窃笑,气氛中尽显诡异。诚然,他们并不愿善罢甘休,非但不曾有驶回怀沃平原之意,反而直向位于大洋之中的次大陆鸾州加快航速。
                              鸾州位于辽州海外以东,此前率船队驶向辽州之际,路过鸾州的夸索见其陆地之上看似鲜有设防,故此坚信居于鸾州之人并不善战。众蛮军自是对夸索的推断深信不疑,亦坚信鸾州必定一攻即破,遂顿生入侵鸾州之意。然而直至航行两日后,蛮军依旧不曾寻得鸾州陆地半分踪影,甚至连频繁往来于洛州与鸾州之间的船队亦不曾自他们眼前掠过。
                              “我巍……这是发生了什么!我们明明没有偏离航向。”掌舵蛮兵焦虑不已,死死注视着逐渐自雾气中模糊的海面。
                              诚然,并不常出海的怀沃蛮人虽因曾殖民西大陆而得以拥有可靠的远洋船只,却仍难摆脱平原土著的天赋束缚,此刻海雾逐渐浓厚,已然使得他们束手无策。
                              正值众蛮兵为是否已迷失方向而担忧之际,却见一个巨大的漩涡骤然自海面上冒出,此前逐渐浓厚的海雾顷刻间消散至无影无踪。掌舵蛮人见状大惊失色,慌忙急转右满舵,试图避开漩涡。
                              “吼……”
                              忽闻一声沉闷之低吟自漩涡中传出,随后一个遍身半透明的巨大身躯现于海面之上,无人看得清它容貌与神色,亦无人看得清它是否仍生有头颅,但见其遍体怪异纹印,众蛮人已然心知肚明。
                              掌舵蛮人见此情形,不禁伏地高喊:“怀神!是怀神的指引!被吾王坎哩带回故乡、封入神像的怀神残躯显灵了!”
                              听得此言,众蛮军欣喜万分,纷纷伏地,或祈祷或吼叫。
                              然事与愿违,这个令众蛮人顶礼膜拜的所谓“怀神”却丝毫不曾回以半分应声,不至片刻,即连同漩涡一起消失殆尽,徒留失落懊恼的蛮人们悲鸣不止。
                              “真乃禀性难移。”
                              环云窟中,韩邑枯瘦的身躯微微一颤,他望了望被震落至一旁的数枚石子,随后继续凝视静置于身前的星罗盘,神色渐显复杂,最终喃喃自语道:“时机未至,本座亦尚未得万全之备,且容他们归巢。此群不安分的走兽虽属祸端,但他们既对女尊王朝毫无善意,未尝不可一用,若笼络蛮族,虽有弄巧反拙之险,值如今之势,亦别无他择。只是为何……焱儿尚未起兵,贪狼却已易位,究竟是本座算错了何处?”
                              渐行渐近的马蹄声止于斥奸院门外,早已闻讯而静候的卞朔赶忙奔迎而出,向下马的宋寻凝作了一礼:“恭迎少主归来!”然而宋寻凝对此视若无睹,而是径直走入斥奸院,于院中四处张望。
                              静静坐于屋内的宋萱得知宋寻凝安然无恙,脸上顿显笑意,但她远望宋寻凝那一脸焦急之色,已然知晓她意图,遂索性默不作声,悄然关了房门。
                              立于大门一旁的丁虎亦看出宋寻凝一脸焦急与担忧,当即会意,遂走上近前悄声道:“禀少主,樊崑此刻仍在卧房,虽伤了脾脏,但如今已无大碍。”
                              “哦。”宋寻凝一脸漫不经心之色,却仍是加快脚步,向樊崑卧房走去。
                              待宋寻凝推开房门,即见樊崑正静静卧于榻上。
                              倚坐于墙角的何彦见宋寻凝归来,先是一愣,随即一脸憨笑,起身作礼:“听闻此前宋少主因要事而匆忙暂离斥奸院,如今归来却不见乏意,想必宋少主无恙……呃……何彦还是先回避,不妨碍宋少主。”说罢,何彦赶忙走出屋外,将房门轻轻关好。
                              见房门被关好,宋寻凝行至门前,悄然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直至确信何彦已走远之后,方才如释重负。
                              “寻凝……”
                              樊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宋寻凝回身望去,却见樊崑已艰难自榻上爬起,企图下榻行礼。
                              宋寻凝抢先一步跨上近前,阻下樊崑,将他强行按回榻上嗔道:“你无需行礼,若是你能少作些愚蠢之举,即是我万幸。”话至此处,她行至墙角,拾起樊崑那张染了血的长弓,随即向屋外走去。
                              樊崑见状,甚为不解:“寻凝,此乃何意?”
                              宋寻凝停下脚步,轻抚弓臂上的血迹:“此物自今日起不许你碰,你不是女人,尽侍从本分即可,我不指望你那般三脚猫的武艺,更不指望你为我搏命。”说罢,她自腰间解下布囊,掷至樊崑身旁,随后打开房门,向门外走去。
                              “此物自路上所拾,据传言,可助养伤,是否愿用,随你之意。”
                              樊崑一脸疑惑,解开布囊,却见一枚赤色丹丸静静躺于布囊中,一股酷似樟叶的淡香顿时扑鼻而来。樊崑心下一震:“明息玉!”
                              时光追溯至二百年前,傲凤文明太祖何若沁逐渐厌倦凡尘,为保远离凡尘之后天下仍可安定,遂于沁安城内独自赋灵孕女,使得何姓血脉再度传承。三十九年前,退下帝位的何若沁见各地民心尚纯,甚感欣慰,故此于山巅之上留下七十九枚赤色丹丸,随后安然远赴九霄。尚且年幼的蔺絮寻得丹丸之后,对先帝离去感慨不已,遂创下歌谣以念先帝:“皓月升,无心眠,执弓立山间。慕玉盘,心神醉,枉恨此生无仙缘。忽北望,天地明,凰舞凤绕于山巅,弃弓赤足逐月去,奈何梦醒,空留惜叹于心间。”此后,七十九枚赤色丹丸被送至沁安,尊为皇室至宝,当世皇帝何青琳赐名“明息玉”。此物可使身负重伤之人顷刻间伤愈如初,亦可使身患绝症的将死之人逐渐痊愈,如今除却复薇殿内所藏数十枚之外,仅萦州牧与断宦堂司捕李鸢各得三枚。
                              “寻凝,我……”注视手中明息玉,樊崑心中忽添一分酸楚,他不知宋寻凝在李鸢面前曾历经何等遭遇,但他知晓,明息玉这等至宝无论如何亦不会轻易被宋寻凝得到。
                              “寻凝,若说追随你的结局终将是横死,樊崑甘愿为你粉身碎骨。”猛一仰首,樊崑吞下明息玉,不至片刻,他迅捷地翻身下榻,奔出卧房。


                              IP属地:辽宁15楼2022-05-01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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