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沈七情缘）甜氧

　朱七七站在图书馆门前，抬头看了眼图书馆的大楼，突然转身往学校外面跑。
　　11月底也算是初冬了，天色暗得比夏天早。
　　朱七七穿着厚重的毛衣外套，怀里抱着课本，一口气跑到校外，站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看着朱七七自顾自系好安全带，有些好笑地问：“您去哪儿啊？”
　　朱七七这才反应过来，喘着气回答：“遥南斜街。”
　　一路上朱七七没和沈岳联系，她担心沈岳忙，不想打扰他。
　　到遥南斜街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出租车停在街口，朱七七付过钱之后下车，裹紧毛衣外套，开着手电往遥南里面走。
　　天一冷，那些虫鸣都没了，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生，还有偶尔的鸟叫。
　　沈岳店里开着灯，灯光从窗口映在地上，把凹凸不平的街面分割成黄白色的亮块。
　　店门没关，朱七七走进去，北北正趴在空调风下面睡着。
　　听见动静，北北仰头看过来，大概因为朱七七是熟人，它睡眼朦胧地看了两眼，重新趴下睡了。
　　朱七七也没敢叫人，怕吵醒在家养病的丹丹。
　　洗手间有洗衣机工作的声音，也有水流声，听起来像是沈岳在洗什么东西。
　　可他明明还病着啊。
　　朱七七走过去，推开洗手间的门，忽然闻到一股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味道，挺难闻的。
　　她看过去，知道自己闻到的是什么了。
　　沈岳带着他工作时那种一次性手套，站在洗手池旁，微微弓着背。
　　洗手池上面架着一个咖色的塑料盆，里面放着老人才会穿的宽松款式内.裤。
　　撒了洗衣液，水里飘着一层泡沫，但也能看出来，布料上沾着很多棕黄色的污渍。
　　朱七七想起沈岳在电话里说，奶奶今天不舒服，有些腹泻。
　　沈奶奶腹泻了。
　　所以他在帮老人清洗那些脏衣物。
　　洗手间的灯光是偏白的冷光，沈岳站在不大的空间里，显得身形更加修长。
　　大概是感冒的缘故，他看上去略显疲倦，在朱七七推开门时，应声偏过头。
　　沈岳应该是没料到她会在这个时间来，看见是朱七七时，目光里含了些诧异：“你怎么......”
　　朱七七鼻子一酸，扑过去抱住沈岳。
　　她很心疼，哽咽着叫了一声：“沈岳。”
　　沈岳起初没动，感觉到胸口的衣服被小姑娘的眼泪浸湿，才摘了手套。
　　他笑着把人揽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没你想象中那么糟糕。”
　　朱七七把头埋在沈岳胸口，拼命地摇头。
　　不是的，真的已经很糟糕了。
　　她想起杜织给她看的录像，也想起自己在初中时趴在大巴车上看见的沈岳。
　　少年意气风发，在阳光下肆意大笑。
　　她还是太年轻了，以为生活会格外开恩，不会让少年经历风霜。
　　她以为，少年是不会老的，不会死的，是永远的少年。
　　可是生活对沈岳做了什么？！
　　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地去生活。
　　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地在生活啊！
　　明明那么努力......
　　他却没有大学可以上，他没有休息的时间。
　　他连生病都要给老人洗沾在衣服上的排泄物。
　　朱七七的眼泪不停地流出来，她知道生活远远没有温柔到，流几滴眼泪就能抵挡住所有的不幸。
　　但她又能为沈岳做什么呢？
　　沈岳温柔地叹了一声，手放在朱七七肩膀上，弓了些背，平时着朱七七通红的眼睛。
　　“朱七七。”
　　沈岳叫了她一声，还带着笑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给我加戏，
比起那些失去的东西，家人对我来说更重要。”
　　他帮朱七七拭掉眼泪：“别哭，是我想要这样生活，想扛起我的家庭。
是我想要这样，明白吗小姑娘，我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朱七七哭着点头。
　　“走吧，出去吧，总在洗手间站着干什么。”沈岳笑着把人带到大厅。
　　他是拉着朱七七手腕的，走了几步，沈岳扭头打量着她的穿着：“挺乖，这么穿才能不感冒。”
　　那天沈岳到底还是没休息，丹丹在晚上快要9点钟的时候醒过一次，哭着说嗓子疼。
　　小孩子生病很容易情绪不好，丹丹开始大闹，一闹就是一个多小时，把沈岳的脖子抓了一道伤痕。
　　终于把丹丹哄睡之后，又来了一位客人，询问纹身的价格然后说明天来看图案。
　　沈岳偏过头，咳了两声：“嗯，明天上午来吧，这种小图案今天晚上就能出。”
　　朱七七一直坐在窗边的桌子旁，看着沈岳忙碌，看着他把洗好的衣物挂在后门外面的竹竿上。
　　“沈岳。”
　　“嗯？”
　　朱七七看着他：“我回不去寝室了，能留下来住吗？”
　　“不查寝？”
　　“我让妈妈给我请假了，说我回家住了。”
　　朱七七对于说谎还是很不擅长，脸又红了，“我也告诉妈妈了，说我住在朋友家。”
　　沈岳笑了笑，温和地说：“丹丹感冒了，你别和她睡，睡我卧室吧。”
　　“那你呢。”
　　沈岳咳了几声，逗她：“和你睡？”
　　朱七七整个人都发烫，垂着目光没说话。
　　“逗你呢。”
　　沈岳把手伸到朱七七眼前，打了个响指，“我在纹身室睡。”
　　“可是你生病了......”
　　沈岳忽然敛了笑容，语气严肃：“我卧室，或者你宿舍，选一个。”
　　“卧室。”
　　“那去睡吧，也不早了。”
　　朱七七用沈岳找给她的牙刷和毛巾洗漱，躺在沈岳的床上，她还是心里发酸，
用手机查了半天当特教老师能赚多少钱。
　　大概是因为他床上的竹林清香给了朱七七安全感，她迷迷糊糊握着手机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夜里1点多。
　　朱七七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听见楼下传来的咳嗽声。
　　她拿着手机下楼，走过镂空的铁艺楼梯，一楼的纹身室还亮着灯。
　　灯光从没关严的门缝里投出来，朱七七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沈岳靠在纹身室的床上，手里拿着铅笔，还在画图。

　“不是，你也不常出去，买车干啥？”
　　问完，熊猫忽然顿住了，盯着沈岳看了半天，才说，“岳哥，你不会是为了朱七七吧......”
　　“嗯，小姑娘每周回来倒公交太辛苦。”
　　沈岳笑了笑，“买辆车，谁有空谁接她一下，免得遇见天气不好她又着凉。”
　　熊猫张了张嘴，憋出一句：“结婚得大学毕业吧，现在就护上了？”
　　沈岳好笑地看了熊猫一眼：“想那么长远，礼钱准备好了吗就盼着我结婚？”
　　其实沈岳自己都没想过那么远。
　　他自己什么条件他是知道的，他想着，哪怕朱七七跟着他一天，他也得把她捧手心里疼。
　　小姑娘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没道理跟着他反而受苦。
　　受苦那还跟着他干什么？献爱心？
　　他想给朱七七的不止是爱。
　　他还想给她，他对生活所有不死的情怀。
　　小姑娘是喜欢他，他不能仗着人家喜欢自己就装傻充愣。
　　他得告白，告诉小姑娘，不是因为她喜欢他，他才接受。
　　而是他喜欢她，他看她哪都好，她值得被喜欢。
　　这么计划着，沈岳在星期五早晨抽空和熊猫去看了车，挺宽敞的SUV。
　　能装下朱七七和她的行李箱，也能装下老太太的轮椅。
　　以后他闲的时候，还能开车带他们出去兜兜风。
　　车里有空调，冬天冻不着，夏天也不热。
　　挺好。
　　看好车型，沈岳和人说好，准备明天签合同付首付把车子开走。
　　正好是周末，直接开着去师大，把朱七七接回来。
　　沈岳想着，舌尖抵着后槽牙，忽然笑了一声。
　　身旁的熊猫一脸纠结：“岳哥，我他妈求你了，你能不能当个人，我知道你找到真爱了，
兄弟我还单着呢，能不能别老笑了，我真受不了！”
　　回店里时，店门口站着丹丹的老师，满脸焦急，正拿着手机翻找什么。
　　沈岳忽然敛起笑脸，大步走过去：“徐老师，您怎么来了。”
　　“沈丹哥哥？唉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下午打你手机也没打通。”
　　徐老师急得五官都皱在一起，“沈丹骨折了，现在在医院，很严重！”
　　丹丹住院的当天下午，沈奶奶忽然呼吸困难，也进了医院。
　　同一家医院，病房里住了两个沈岳的亲人。
　　沈岳忙着给丹丹预约核磁共振检测，又得照顾奶奶，手机什么时候没电的他根本不知道。
　　再回到店里是傍晚了，沈岳去给丹丹拿换洗的衣物。
　　奶奶那边还算好一些，老毛病了，医生也说没什么大碍，住院吸氧输液，两三天就能好。
　　丹丹的情况比较严重。
　　老师说丹丹在地上捡橡皮，前座的男生搬着椅子往后挪，一下压在了丹丹手上。
　　最要命的是，男生和椅子一起翻倒，丹丹的手指和手臂骨折，当场休克。
　　沈岳从去医院开始整个人都紧绷着。
　　丹丹醒后不停地哭，她说“哥哥丹丹好疼”，沈岳就觉得有人在他心脏上一下一下扯着，让人难受。
　　丹丹需要手术，傍晚时，沈岳疲惫地回到店里。
　　他简单装了些需要的衣物，给北北加满狗粮。
　　手术费不便宜，车子的首付可能......
　　沈岳呼出一口气。
　　关好窗子，正准备锁门时，店里来了一位顾客。
　　是一位保养得很好的女人，梳着一头棕红色的卷发。
　　女人穿着长款羊绒大衣，挎着LV很经典的花色包包，站在店门口：“请问，你是店主吗？”
　　“抱歉，今天不接了。”沈岳说。
　　“沈岳？我方不方便，进去和你聊聊？”女人淡笑着，这样说。
　　沈岳回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
　　当看见她垂着头把手机放回包里的动作时，他知道她为什么眼熟了。
　　因为这个女人垂下头的某个瞬间，和朱七七非常像。
　　“请进，坐吧。”
　　朱母迈进沈岳的店里，用打量的目光扫遍了店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用消毒纸巾擦了擦椅子，才慢慢落座：“我是朱七七的妈妈。”
　　沈岳惦记着医院里的丹丹和奶奶，还是拿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温水给朱母：“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朱母笑着看了眼沈岳，她说，“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但当父母的么，
总是不忍心说自己的孩子，七七从小是我和她爸爸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不知道人间疾苦，
做事不想后果，但我不能不替她想，你说对吧？”
　　傍晚的天色很美，天边的淡蓝色里泛着一层粉橘。
　　沈岳放下手里的行李，坐到朱母对面：“您想说什么呢？”
　　“和七七断了吧，算是阿姨求求你了，不管你们走到哪一步了，都断了吧。”
　　朱母忽然很急地抓住了沈岳的手臂，“我知道她在这儿留宿过，我知道你们经常见面，
我也知道你的家庭情况，你有一个坐轮椅的奶奶，还有一个残疾的妹妹，你的家人是累赘啊，
她们只会拖累我的孩子。”
　　奶奶和丹丹是沈岳的底线，但对方是朱七七的妈妈。
　　沈岳的眉心只是短暂地蹙起一下，又强迫自己松开。
　　他尽量用一种心平气和的语气和朱母对话：“家人用累赘这样的词形容，是不是有些过了？”
　　朱母像是没听见，她激动地站起来：
“你和七七不合适，你也知道，对不对？你能给她什么呢？她还小，大学里那么多男孩子，
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她现在都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朱母说，我是她妈妈，我最了解她。
　　七七善良，小时候我们和她说过很多次天桥边乞讨的人是骗子，
她都还是要带上零用钱和零食，去救济他们。
　　她喜欢帮助人，喜欢救济人，也许她不是喜欢你呢？
　　“她才18岁，她也许只是觉得你可怜呢？”
　　沈岳当然知道朱七七心善，她连小虫子都不舍得伤害。
　　店里有她拿回来的残疾小仙人掌，有她捡回来的北北，甚至李楠会常来，
都是因为朱七七当初善良的帮助。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善良。
　　可是......
　　“求求你了，你放过她吧。”
　　朱母眼睛里已经噙满了眼泪，
“我已经走错过一次婚姻了，我不能看着我的孩子往火坑里跳，我不能看着她走我的老路。”
　　沈岳握紧拳头，又松开，声音还是礼貌的：
“我不认为朱七七连什么是可怜什么是喜欢都分不清，您......”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坚定。
　　恍惚间，朱母感觉自己看见了朱父年轻时的样子。
　　那时候朱富贵也是用这种坚毅的眼神，告诉她，以后我一定能让你们过上好的生活。
　　可是结果呢！
　　不不不，她绝对不能让朱七七也经历这样的事情。
　　男人都是一样的！
　　陪他们穷过苦过也没用，他们有了钱一样会变坏！
　　朱母忽然起身，跪在沈岳面前。
　　她跪得很用力，膝盖撞击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岳惊了一瞬，起身想要扶起朱母。
　　朱母死死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起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沈岳甚至想笑。
　　明明上午还好好的，明明他还打算明天开车去接他的小姑娘回来。
　　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丹丹和奶奶还在医院，他甚至一整天没来得及看一眼，手机有没有朱七七的信息。
　　沈岳忽然用力一拉，把朱母从地上拉起来：“别跪了，我受不起。”
　　这时传来一点敲门声，沈岳一愣，整个人僵住。
　　这么秀气的敲门，声音小小的，礼貌地敲三下，然后安静地等着。
　　会这样做的人，他只想到一个。
　　下一秒，朱七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岳，你在吗？我刚才听见你说话了？”
　　朱母惊慌失措，想要去开门，却被沈岳一把拽住。
　　他当然想要和朱七七说清楚，她的小姑娘当然会理解他。
　　可是然后呢？
　　他到现在都记得，小姑娘披着她的运动服外套，哭得抖成一小团。
　　那天她说，沈岳，我爸爸妈妈要离婚了，我只有妈妈了。
　　他的小姑娘很单纯，让她知道她的妈妈来说过这些话......
　　那天她哭得沙哑的声音又响起来，我只有妈妈了。
　　总不能，让她和妈妈反目。
　　沈岳叹了口气，用手死死按住眉心。
　　敲门声变得急促，每一下都很重。
　　朱七七站在沈岳店外，她今天给沈岳发信息，一直都没人回。
　　打电话也是关机。
　　晚上本来寝室约好了一起吃饭，朱七七心不在焉，最后还是决定来一趟遥南斜街。
　　她走过来时明明听见了店里有沈岳的说话声，但他为什么没有开门？
　　门板是木制的，朱七七用力拍着。

第45章 航班 有人拨动吉他弦，胡乱弹着……
　　过完年还没开学那几天, 朱七七收到杜织的信息。
　　杜织问她，小朱七七，介意提前几天开学吗？
　　朱七七正在准备提交转专业的申请表, 杜织知道她笔试应该是没问题, 想要提前面试她。
　　这场面试很特别，是特地为朱七七准备的, 方式也不是坐在学校里问几个问题那么简单。
　　杜织带着朱七七去了和学校有合作的康复学校, 想让她见见真正的残障儿童。
　　特殊教育这个专业，毕业愿意去做特教老师的还是少。
　　有些人承受不住每天见到那些孩子，也承受不住那些家庭的不幸。
　　人有时候是这样的, 吸收了太多负能量, 确实是会有种“感同身受”的难过。
　　教育心理学的老师给这个专业的学生上课时, 都是一边讲着怎么研究残障儿童的心理,
一边告诉大家怎么调整自己的心态。
　　杜织说, 她要看到朱七七的韧性, 才会同意她转专业。
　　朱七七被安排跟着一个学姐，帮助培智小班的孩子做康复训练。
　　班里都是3-5岁的孩子, 发育迟缓, 智力落后。
　　教室不大, 每个孩子上课都有家长陪同，贴着学生名字的小椅子后面是家长的椅子。
　　冬天是流感高发季, 教室里都会按时消毒，常常有消毒液的味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味道, 不太好闻，可能是孩子大小便失禁的味道，
也可能是口水或者鼻涕, 就像老人到了暮年，身上会有些不大清新的味道。
　　杜织常常来，有时候在教室外面，隔着玻璃窗看朱七七。
　　朱七七对小孩子总是在笑，也总是很耐心。
　　杜织最后一次去时，一个小男孩吐了，正好是朱七七抱着他的时候，吐在她羽绒服的袖子上。
　　朱七七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她没看自己的衣袖，只是蹲下去帮小男孩擦嘴：
“小宝，姐姐帮你把外套脱下来好不好？”
　　小宝的妈妈不在，去给小宝洗饭盒了。
　　冬天学校的水稍微有些凉，朱七七搓洗着小宝的衣服和自己的袖口，手冰得通红。
　　杜织靠在水房边的墙上，忽然开口：“小朱七七，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有吗？”
　　“长大了。”杜织笑着说。
　　朱七七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成长。
　　她只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他可以波澜不惊地清理老人沾了排泄物的衣物。
　　朱七七转专业的事情很顺利，朱母反对过很多次，母女俩的关系闹得有些僵。
　　最后还是朱父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两人在电话里聊了很久，从那天之后，
朱母不再干涉朱七七学业上的选择。

　能干扰朱七七的，只有她自己。
　　她总是梦到遥南斜街，梦到盛夏的乌梅汁，还有，某双总是含笑的眸。
　　大二上半学期，学校出了公告，特殊教育专业有一个可以去美国做交换生的名额。
　　交换期限是两年，交换时间在半年后。
　　要求是成绩优异，还要考外语。
　　朱七七放弃了两个假期，忙了大半年，得到了交换生的资格。
　　但专业里渐渐起了一些传闻，说朱七七是杜织的私生女，说她这个交换生的资格，是靠走后门得来的。
　　这八卦是谁传出来的，稍微想想就知道了。
　　之前竞争这个名额的就那么几个人，结果出来了谁最最不甘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谢盈气得在寝室破口大骂：“卧槽！真是给丫脸了！什么都敢说，我这就去她寝室撕烂她的破嘴！”
　　朱七七真的很喜欢谢盈的性格，因为熟悉，让她觉得亲切。
　　可是亲切之余，又让她感到一点难过。
　　太容易联想到遥南斜街了。
　　朱七七想。
　　谢盈说着就要往寝室外面冲，朱七七拉住她：“别去，我能解决的。”
　　“你要怎么解决？咱们去揍她一顿得了！让她瞎几把说！”
　　朱七七笑着：“我有解决的办法，真的。”
　　她这么淡淡笑起来时，说不上像谁，总感觉有另一个总是云淡风轻的人的影子。
　　当天晚上，谢盈和朱七七窝在一张床上。
　　又是一个秋天，谢盈有些担心地说：
“小朱七七，你可不能因为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就放弃你想要的机会。”
　　朱七七每天学习多刻苦室友们是看在眼里的。
　　这姑娘比高中还拼命，孙子怡都说，不敢多看朱七七学习的样子，
看多了会做那种自己复读高三的噩梦。
　　朱七七在黑暗里慢慢摇头：“不会放弃的，这是我逃亡的机会。”
　　“逃亡？”
　　谢盈轻轻叹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放不下，但也是正常的。”
　　“你放下了吗？”
　　“没有啊，幸好他没有真的考来帝都市，不然我一定熬不下去。在同一个城市生活，真的太难遗忘了。”
　　已经是大二的上半学期了，离谢盈当初入学时心心念念的转年高考，又过了半年。
　　她的前男友考了上海的大学，南北相隔，倒也断得利落。
　　“谢盈，明天广播室的钥匙借我用用吧。”
　　“没问题。”
　　第二天午休，朱七七走进学校的广播室。
　　她深深吸气，坐在椅子上，推开麦克风的按钮，温柔从容：
“大家好，我是xx届特殊教育专业一班的朱七七，很抱歉打扰到大家的午休时间，
我需要用3分钟，澄清校园里的传闻。”
　　朱七七缓缓说了自己进入大学之后的成绩，然后澄清了和杜织的关系。
　　最后她笑着说：“流言止于智者，愿大家学业顺利，生活开心。关于交换生的名额，
我愿意在全校师生的监督下重新考试，证明这个名额属于我只是因为我有足够的实力。”
　　她不卑不亢，坚强却不隐忍。
　　说完这些话，看了眼时间，刚好3分钟。
　　最后朱七七放了一首《cry on my shoulder》。
　　曾经某个她泣不成声的夜晚，有人拨动吉他弦，胡乱弹着，唱了这样一首歌。
　　朱七七私自占用广播时间的事情得到了学院里的批评，写了1500字的检讨书。
　　但重新举行的留学生名额笔试中，她的成绩比第二名足足高出35分。
　　交换生的名额还是她的。
　　朱七七出国时，是12月份。
　　很多事，已经过去一年了。
　　她在宿舍收拾好行李，和室友告别，出门打车时，出租车软件上的历史地点，居然还是遥南斜街。
　　朱七七顶着屏幕上的字愣了一会儿，敲下目的地。
　　她要去爸爸的公司，爸爸说要送她去机场。
　　这一年来，朱七七和妈妈的关系总是很僵。
　　有时候她觉得妈妈很可怜，但有时候，朱七七忽然疲于假装。
　　生活总是充斥着各种艰难，所有人都是受害者，总不能因为谁自觉可怜，
就理所应当地索取所有人的忍让宽容，这不公平。
　　去机场的路上，朱父顺便接了杜织。
　　杜织和朱七七同班飞机，受邀去美国高校做演讲。
　　这是朱父第二次见杜织。
　　杜织是个永远不会冷场的女人，她幽默宽容又充满活力。
　　窗外是冬日黄昏，淡蓝色的天边是落日留下的橘粉色，城市的剪影开始亮起一盏盏明灯。
　　如果说对帝都市有什么不舍得，大概是那条总出现在梦里的老旧街道。
　　在机场托运行李时，朱七七问爸爸：“你会选择杜院长那样的女人和你走完余生吗？”
　　朱父笑了笑：“宝贝，爸爸的生命里已经有你妈妈了。”
　　朱七七诧异一瞬：“可是你们......”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朱七七这一年成长得再多，在朱父眼里也是孩子。
　　他看穿她的心思，笑着说：“我和你妈妈，我们也有过，很好很好的时光。”
　　那是朱七七这一年中，听过的最感动的一句话。
　　我们也有过，很好很好的时光。
　　过安检时，朱七七的手机在安检筐里震动，只是一下。
　　屏幕亮了，显示有新的未读信息。

　朱七七过了安检，重新穿好羽绒服，才划开锁屏。
　　是微信，来自沈岳。
　　有那么一刻，朱七七呼吸变得困难。
　　但打开，屏幕上只有几个字母：
　　【ohh】
　　大概是北北或者丹丹，错按出来的。
　　她站在原地晃神，杜织安检后拍了她一下：“走啊。”
　　朱七七把手机收好，点头，跟上杜织。
　　登机后，朱七七坐在机舱里翻开一本书，杜织笑着问：
“小朱七七，漫漫长途，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倾诉的？说给我听听？
算算你真是好久没和我说过私生活了，都有些怀念你在我家哭鼻子的那个晚上了。”
　　朱七七摇头，顾左右而言他：“杜院长你需要毯子吗？”
　　杜织用她那双看穿一切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笑着背了几句辛弃疾的诗，调侃朱七七：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空乘送来了两条毛毯，叮嘱说起飞后可能会有些凉。
　　朱七七接过毯子，听见杜织问：
“虽然你各个方面都很优秀，但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你这趟出去做交换生，真的没有任何私人原因？”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慢慢提速，准备起飞。
　　能感觉到机身腾空，滑轮收起。
　　“有的。”
　　“因为感情？”
　　“因为沈岳。”
　　杜织笑起来，又岔开话题：“小朱七七，我给你讲讲我和我前夫的事情吧，打发旅途的无趣。”
　　朱七七在飞机的轰隆声里，把书页折了一角，然后合上。
　　她折的那一页，是顾城的诗。
　　“夜的深处，是密密的灯盏。
　　它们总在一起，我们总要再见。”

第46章 圣诞 电话通了17秒
　　又是一个寒冬, 早晨起来气温就到了零下。
　　遥南街上买了早餐的中年男人，呵着白气，拎着同样冒着热气的豆浆和油条油饼,
骑着自行车从沈岳店前一晃而过。
　　熊猫把两只手交叠着揣在宽大的棉袄袖子里, 像个老大爷，缩着脖子：“今年是真他妈冷啊。”
　　沈岳穿了一件灰色的高领毛衣, 坐在椅子里, 手里拿着白色的触控笔，在平板电脑上画着稿子。
　　听闻熊猫的话，他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是冷。”
　　“去年就暖和, 前年好像也不冷呢。”
　　熊猫皱着眉, 像是冥思, 半晌, 他“啊”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就那年, 丹丹住院的那年！
那年冬天最他妈冷了, 就跟今年差不多, 下的雪都大片大片的，冻死个人！”
　　沈岳缓缓抬眸, 目光没什么焦点地落在空气里。
　　随后，他淡薄地笑了笑：“已经是大前年的事情了吗？”
　　起初熊猫没反应过来，还在嘚吧嘚吧地说着：“是啊, 就是大前年么，你忘了那年丹丹和奶奶同时住......”
　　他说到一半，想抬手狠狠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大前年啊！
　　大前年出的事, 何止是天气冷和丹丹奶奶同时住院啊！
　　最大的事明明是......
　　想到朱七七，熊猫有些不知所措。
　　他这张嘴平时就没什么数，啥都敢说，但朱七七他真是一次都没敢提起过。
　　不知道这中间俩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是真狠心，真的就再也没联系过。
　　为了把这个话题岔开，熊猫起身往后门走：“对了，我还有几个包装得挺漂亮的苹果，送给丹丹吧。”
　　“不留着卖了？”沈岳画着稿子问。
　　“还留啥呀。”
　　熊猫大手一挥，“平安夜过去时候，还觉得圣诞节万一有人能买呢，今天都26号了，
圣诞节也过了，总不见得有人还能买包装好的苹果吃了，还是给我们小美女丹丹吧！”
　　熊猫抱了几个苹果回来，包装得确实好，绑着挺大的金色拉花，还挺漂亮。
　　“丹丹！看熊猫哥哥给你准备什么了！”
　　这几年沈岳一直在花高价给丹丹上课，寒暑假都不放过。一对一的课程一天好几百，
沈岳眼睛都不眨一下。
　　好在钱也没白花，丹丹还挺有进步的，现在能自己穿衣服了，也能自己刷牙洗脸。
　　丹丹才洗漱过，听见熊猫的声音，她从楼上走下来。
　　衣服穿上是穿上了，毛衣开衫的扣子系串一个，歪歪扭扭的。
　　熊猫“哎呦”了一声，把苹果放在桌上：“丹丹啊，咱是小姑娘，衣服得穿好了啊。”
　　丹丹低头：“丹丹记错扣子了。”
　　熊猫帮丹丹把扣子重新系好，大概是觉得冷，丹丹看了一眼空调。
　　她走到沈岳身后，踮着脚，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假意按摩：“丹丹想开空调，丹丹想要暖的风。”
　　小孩子就是这样，心里喜欢谁，就总是想着要模仿谁。
　　当年朱七七每次被怂恿着去要空调遥控器，总是用这招，假惺惺地给沈岳按摩。
　　现在丹丹也学会了。
　　沈岳动作一顿，触控笔在平板电脑上划出一条废线。
　　他删掉线条，才笑着回头：“昨天哥哥说过，空调遥控器在哪儿？”
　　“丹丹忘了。”
　　“再想想？”
　　丹丹一拍巴掌：“丹丹想起来了，遥控器在柜子的第二格子里。”
　　丹丹也12岁了，别人家的小孩已经在上初中了，她却刚能够独立穿衣洗漱，还做得不是很好。
　　丹丹如愿拿到遥控器，又去给沈岳按摩肩膀：“谢谢哥哥。”
　　得，又学上朱七七了。
　　熊猫叹了一口气，把丹丹拉到桌子边：“赶紧过来吃苹果吧，我看你是不想让你哥活了。”
　　北北睡醒了，从楼上飞奔下来，甩着它的大尾巴。
　　熊猫带着丹丹和北北在店门口玩雪，沈岳放下笔，看了眼日期。
　　应该是最后一个学期了吧。
　　到春天时，小姑娘应该就回来了。
　　“岳哥！帮我接一下！”
　　熊猫推开门，丢了个东西过来，“手机不行，一冻就关机了。”
　　沈岳接住熊猫的手机，店门重新被关上。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时光倒流，门外似乎有人砸门，
带着哭腔问他：“我等你忙完了再找你，好不好？”
　　国内时差比美国快13个小时。
　　那边现在应该正是圣诞节的晚上。
　　他手里转着熊猫冰凉的手机，尝试着开机。
　　突然有些忍不住，想要听听小姑娘现在在做什么。
　　-

　在美国留学的日子其实和国内没什么不同，朱七七依然是忙着上课，忙着泡在图书馆里，
周末她都在儿童康复机构兼职。
　　这么忙着，留学的两年过得也很快，一晃，已经是最后一个学期了。
　　留学生宿舍是自己租的公寓，房子挺宽敞，有五个房间，男女混住。
　　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来自伦敦的男生安德里，来自法国的短发女生艾玛，
还有一对来自韩国的情侣，朴池和金敏英。
　　韩国情侣后来住在了一间卧室里，空出来的卧室他们养了一只漂亮的萨摩耶犬。
　　公寓的公共面积很大，客厅有舒适的长沙发和地毯。
　　圣诞节那天，美国下了好大的雪，朱七七被室友们提前从图书馆叫了回来，说是要庆祝圣诞。
　　这毕竟是他们这五个留学生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圣诞了。
　　想想时间过得真的很快。
　　朱七七戴着耳机，穿着厚重的翻毛靴子，踩在雪地里。
　　耳机里正在放当地的音乐电台，猝不及防，
放到一首《cry on my shoulder》，朱七七脚步略显迟疑，看向灯光繁盛的华盛顿街道，
忽然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好像她要去的地方不是公寓宿舍，而是遥南斜街。
　　明明这里离帝都市14000公里，还隔着广阔的太平洋。
　　欧美的建筑风格，也并没有任何和国内相似的地方。
　　朱七七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推开宿舍门，韩国情侣养的萨摩扑过来。
　　她笑着蹲下去，摸了摸狗狗柔顺的皮毛：“吉拉，今天你也很美呀。”
　　吉拉高兴地“汪”了一声。
　　朱七七记得吉拉刚被韩国情侣买回来的时候，有一天早晨，她睡得迷迷糊糊，爬起来去客厅冲咖啡。
　　吉拉扑过来，她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北北”。
　　韩国姑娘金敏英笑着问她：“七七，你以前也养狗吗？叫北北？”
　　朱七七睡意全消，站在客厅里愣了一会儿，才摇头：“北北是朋友养的狗。”
　　过完12月，他们这些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两年的室友就要分道扬镳，因此这次的圣诞节准备得格外用心。
　　桌上摆了很多零食，短发的法国姑娘艾玛正在往圣诞树上挂袜子。
　　看见朱七七回来，艾玛兴奋地叫她：“七七，过来帮我装饰圣诞树吧！”
　　德国男生安德里是个富二代，出手阔绰，顶着风雪开车去买了几瓶红酒和巧克力派回来。
　　他把红酒倒进醒酒器，扭头问：”七七，今天喝一点吗？你还没跟我们喝过酒。”
　　大概是因为距离回帝都市的日子越来越近，朱七七最近常常想起遥南斜街。
　　有时候她觉得，那条街像是只存在于她的幻想中，好像帝都市从来都没有过那样老旧的街道存在，
永远都是车水马龙，繁华又灿烂。
　　桌面上摆着韩国情侣买回来的黄瓤小西瓜，切成了果盘，西瓜的清甜飘在空气里。
　　她之前买的干桂花大概是被艾玛和树莓一起做成了蛋糕，
莓子混合着桂花，和冰镇乌梅汁味道那么相似。
　　总有人说，什么都经不住时间的打磨。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记忆那么清晰。
　　那年盛夏遇见他，西瓜碎裂声，清脆得心口震荡。
　　安德里举着红酒杯过来，递到朱七七面前，笑着：“七七，真的不要喝一点吗？今天的酒很不错。”
　　朱七七笑着抬起头，接过他手里的高脚杯：“那就喝一点吧。”
　　韩国小情侣说着韩语从卧室里走出来，男生烫了一头泡面卷，拎着单反相机举起来，
对着朱七七和德国男生拍了几张，然后才说英语：“可以了，我们拍照吧，纪念最后一个圣诞节。”
　　说完，他低下头去看照片，又笑着，“安德里，看照片的话，你和七七的身高很般配啊。”
　　安德里举了举酒杯，开着玩笑：“但是七七总给我一种心有所属的感觉，不然我早下手了。”
　　他说完，被朱七七重重打了一下手臂。
　　几个室友站在亮着灯的圣诞树前，朱七七的把拿着手机的手揣在裤子口袋里，
被艾玛嫌弃说：“七七，热情点，不要这种动作，好像我们绑架你。”
　　“怎么热情？”朱七七问。
　　艾玛笑着搂住朱七七：“不如我来亲亲你吧。”
　　朴池大笑着怂恿：“亲一个吧，我和敏英也亲一个，让安德里在照片里孤单一人！”
　　朱七七没留意到，她设置成静音的手机这时有人打电话来，她的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
指尖无意间碰到屏幕，接通了电话。
　　大伙儿还在起哄：“kiss，kiss，kiss！”
　　热闹得好像那年夏天的遥南斜街。
　　朱七七在一片热闹里笑了笑，一口喝光了手里的红酒，对着艾玛说：“亲吧，只许亲脸！”
　　她裤兜里的电话通了17秒。
　　又被挂断。
　　那是一个，来自帝都市的手机号。

第47章 琴声 联络一下感情？
　　12月底, 朱母打了个越洋电话过来：
“七七，今年也不回来过年吗？交换生不是这学期就结束了吗？为什么不能回家过年呢？留在美国干什么？”
　　朱七七大学这几年只在家里过了一个年，后面的所有假期她都不在家。
　　大一结束的暑假她一直在康复医院帮忙, 大二她得到交换生的名额直接飞到美国,
之后的两年多，一次都没回过国。
　　朱母因为这件事吵过几次, 但也许是因为她知道朱七七不愿意回国的缘由, 朱母略显心虚，
最后也就由着朱七七去了。
　　“妈妈，我不留在美国, 我要去长沙的一个特教学校练习手语, 已经和那边联系好了。”
　　在美国这两年, 朱七七确实学到很多。
　　她一边学习美国老师教授的知识, 一边自学杜织寄给她的国内课本。
　　现在唯一的不足是手语。
　　美国和国内的语言系统差异, 朱七七的手语是短板。
　　杜织帮她联系了长沙一所特殊教育学校的老师, 那个学校不休寒假，
很多学生是封闭式住校的, 每年只放一个假期, 朱七七正好可以去学习锻炼手语。
　　因为她选择去长沙的事情, 朱母生了很大一场气：“
帝都市就没有能学习手语的学校吗？非要跑到长沙去？”
　　那天的通话并不愉快，朱母挂断了电话。
　　除夕晚上, 朱七七在长沙的特殊教育学校宿舍区，给朱母发了她和听障学生一起包的饺子的照片。
　　朱母没回复，大概是还在生气。
　　其实朱七七回到国内时, 并没有什么亲切感。
　　长沙街道上的方言、小吃，哪怕最有名的橘子洲头，都和帝都市完全不同。
　　这是朱七七完全陌生的环境, 好像国外一样，让人没有归属感。
　　等到朱七七真正回到帝都市，已经是新一年的春天。
　　她从飞机上下来，看见熟悉的机场景色，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座城市，离他最近，随时有可能偶遇。
　　只要她想。
　　随时候可以。
　　朱七七托着自己巨大的行李箱，从机场出来，来接机的是朱母。
　　那是一个初春的下午，朱母穿了一件墨水蓝色风衣，里面是黑色连衣裙。
　　朱母的头发剪短了，站在等候大厅外，翘首期盼。
　　这几年母女之间的别扭，在见面时突然消失。
　　原来有些埋藏在心底的埋怨，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的。
　　朱七七扑过去拥抱朱母：“妈妈。”
　　“舍得回来了？”
　　朱母哽咽一声，很快又笑了，“走吧，妈妈带你去吃西餐。”
　　“我们打车去吗？”
　　朱母摇头，拎出车钥匙晃了晃：“妈妈是开车来的哦。”
　　朱母买了一辆白色的SUV，是以前爸爸说的那款适合女人开的车，和杜织同款。
　　朱七七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考了驾照，有些意外。
　　她坐上副驾驶位，听妈妈给她讲考驾照时候的趣事：
“很久没有学过新东西了，没想到考试还会紧张，考科一答题的时候，比高考那年还紧张，
出了不少冷汗，真是没出息。”
　　妈妈熟练地驾驶着车子：“都快大学毕业了，七七，你有空也去考个驾照吧？”
　　七七摇头，看了妈妈一眼，确定她心情很好，才试探着开口：“妈妈，我明天要去考试。”
　　“什么考试。”
　　“帝都市特殊教育学校，教育局统招老师，我想去试试。”
　　朱母愣了一会儿：“那去吧，试什么，我们七七都学成这样了，不会考不上的。”
　　朱七七隐约觉得妈妈哪里不太一样了，还没想清楚，
朱母把车子停在一家不算大的甜品店前：“等妈妈一下，妈妈去拿个小蛋糕，庆祝你回来。”
　　顿了顿，朱母又问，“七七，你......你想下来看看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朱母脸上有些不自然，脸颊有些泛红。

　朱七七一时没能理解，以为妈妈是想让她自己挑甜品的口味。
　　没想到进了店，一个穿着淡蓝色工作装的女人对着妈妈说：“店长，您来了。”
　　朱七七都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开了一家店，问过后才知道，这家店3月份才开业，刚开了不到一个月。
　　妈妈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一下耳垂上的钻石坠子：
“我以前就很喜欢烘培，我和你爸爸结婚之后一直都没想过自己再做点什么，现在想想，
开一家甜品店也很好。”
　　朱七七很高兴妈妈的转变。
　　这还是妈妈第一次，毫无敌意心态平和地提起爸爸。
　　她和妈妈吃了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顿饭，还是以前常去的那家西餐厅，
点的也还是以前常吃的肉眼牛排。
　　朱母给朱七七讲甜品店的事情，也讲她遇到过的各式各样的客人。
　　朱七七能感觉到，妈妈在讲这些时，神采飞扬。
　　席间，朱母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过后，把手机扣在桌面上，脸却红了。
　　朱七七疑惑地看向妈妈：“怎么了？”
　　“没怎么，是你爸爸，最近总想要约我吃饭。”
　　朱母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抬手扇了扇泛红的脸颊，“我最近很忙的嘛，还是下星期再赴约吧。”
　　朱七七想，过年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才让妈妈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正想着，朱母忽然问：“七七，妈妈最近认识了一个顾客，比你大两岁，是医学研究生。”
　　“啊？”
　　朱七七一时间没明白，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
　　“妈妈觉得他模样不错，性格也和你相称。”
　　朱母笑着问，“不如你们见一见？联络一下感情？”
　　-
　　五月，风也温柔。
　　丹丹坐在沈岳的副驾驶位里，车窗摇下一半，她趴在玻璃窗上，看着路旁绿化带里的月季花，
跃跃欲试地抬起手。
　　沈岳余光扫了一眼，叮嘱她：“丹丹，不可以把手伸出去。”
　　“丹丹知道了。”
　　正好是五一假期之后，沈岳送丹丹回学校。
　　特殊教育学校的门口，不少家长带来孩子来上课。孩子们都那么可爱，
但又都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令人扼腕。
　　沈岳把车子停在街对面，领着丹丹往学校里面走。
　　丹丹的老师一直没换过，沈岳和她比较熟：“徐老师。”
　　“哦，沈丹哥哥啊，丹丹这几天在家里作业完成得怎么样？”
　　沈岳笑了笑：“马马虎虎。”
　　学校的走廊里很吵闹，这些孩子最令老师和家长头疼的就是规则感。
　　有些孩子是几乎没有这方面意识的，一个孩子尖叫着跑过去，家长急忙跟过去，
混乱间，撞了沈岳一下。
　　家长跑出去好几步，拎住自己家里孩子，才回头：“抱歉抱歉，撞疼您了吧。”
　　沈岳笑笑：“不碍事。”
　　自闭症班里传来大哭：“我要吃馄饨！要吃馄饨呀，我想吃馄饨啊妈妈！”
　　“今天没有馄饨了，吃饺子好不好。”
　　“不好，我要吃馄饨啊，吃馄饨！我想吃！”
　　自闭症的小孩子总有些刻板行为，如果习惯了什么，当事物发生变化时，他们就会不适应。
　　就像现在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早餐的馄饨被换成了饺子。
　　徐老师叹了一声：“估计这一上午都不能好好上课了。”
　　沈岳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某个夏天下午，一个小姑娘坐在他的店里，总是拖着时间不肯走。
　　那天阳光很好，小姑娘垂着眼睑，有些愁绪似的，软乎乎地说：“沈岳，我不开心。”
　　有些事，明明是很平常很不足惦念的。
　　却留在心里，一留就是好多年。
　　徐老师向沈岳投来目光，大抵是有些奇怪，怎么送完妹妹还在这儿发呆。
　　一片喧嚣的走廊尽头，音乐教室里传出一阵钢琴声。
　　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学校只有一个老师会弹钢琴，沈岳听说那位老师休产假去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随口问了一句：“李老师回来了？”
　　徐老师看了眼走廊尽头的教室，摇摇头：“不是李老师，是今年招上来的新老师，下个月才正式入职。”
　　大概是对新同事满意，徐老师多说了两句：“小姑娘特别厉害，成绩可棒了，师范大学的高材生。”
　　听见“师范大学”几个字，沈岳有一瞬的走神。
　　有家长过来和徐老师打招呼，顺便问：“徐老师，今天是新老师替李老师代课吗？”
　　“是新老师。”
　　“哎呦，我家孩子可喜欢新老师了，我爱人说他昨天来接孩子，觉得新老师特别耐心呢。”
　　那位家长领着孩子往音乐教室走，走了几步又停下，
“徐老师，我想去和新老师打个招呼，也不知道新老师怎么称呼？”
　　徐老师笑着：“叫小朱老师就行。”
　　沈岳本来准备走了，猛地回过头：“你刚才说，新老师姓什么？”
　　“姓朱呀。”

第48章 春雨 上车，送你一程
　　“姓朱呀。”
　　师大学特殊教育专业的高材生。
　　姓朱的新老师。
　　沈岳自认为是个淡定的人, 却在这一刻有些失态，他甚至没有和徐老师道别，
步伐稍显凌乱地往走廊尽头走。
　　不算长的距离里, 沈岳却想到很多。
　　他想起去年圣诞节后的早晨, 他像着了魔，拿着熊猫的手机拨通了朱七七的手机号。
　　短暂的彩铃之后, 电话被接通。
　　沈岳在那个瞬间里, 屏住呼吸，紧紧握着手机。
　　大概是无意间触碰到的，手机里出来的只有隐约的圣诞歌和布料摩擦的声音,
随后是听不真切的英文对话。
　　男男女女都有, 还有狗叫声, 挺热闹的。
　　一片热闹里, 有人在起哄, “kiss, kiss，kiss。”
　　沈岳眉头紧蹙, 却听见了朱七七的声音。
　　几年过去了, 小姑娘的声音还是一样, 清透的、带着女孩子特有的软和温柔，
她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句英文。
　　“亲吧, 只许亲脸。”
　　挂断电话后，沈岳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好多年过去了。
　　那时候他的小姑娘才上大一, 现在她都快大学毕业了，想想也20多岁了。
　　在高校读书，同学的素质不会太差, 总能遇见一个两个合心意的男性，
这样想的话，交了男朋友也不奇怪。
　　没什么好诧异的。
　　真的没什么好诧异的。
　　沈岳这么想着，把熊猫的手机放在桌面上，自以为平静地站起来往纹身室走。
　　却在路过墙边矮柜时，迈出去的腿重重撞在了柜角上，还挺疼。
　　隔天洗澡时，发现小腿青了一大片。
　　那天洗完澡出来，刚套上内.裤，熊猫和李楠风风火火地来了。
　　李楠从上到下看了看沈岳，最后把目光停在他的腹肌上：
“我要是女的，我就找岳哥这样的男朋友，浑身荷尔蒙啊，真他妈迷人。”
　　熊猫不乐意了，拍着自己的肚腩：“你猫哥这肚腩看着不帅吗？啊？没有种家庭殷实的富态吗？啊？”
　　“殷实个屁，像扣了口锅。”
　　“嘿呀，李楠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俩人闹腾半天，沈岳拎了条牛仔裤出来，正穿着呢，熊猫随口问：“岳哥，你干啥了，腿磕成这样？”
　　“楼下矮柜上撞的。”
　　“对对对，那个矮柜的柜角撞一下是挺疼的，我也撞过。”李楠说。
　　“李楠撞也就撞了。”
　　熊猫挺纳闷，“不是，岳哥，咱这店也开了7、8年了吧？
自打开业起，那个矮柜就在那儿，你咋还能撞上？”
　　沈岳扯了扯嘴角。
　　也是，能在自己每天走无数次地方栽跟头，可见他当时有多心不在焉。
　　什么没什么好诧异的。
　　他可太诧异了！
　　小姑娘怎么就突然有对象了？
　　沈岳走在学校喧闹的长廊里，又想起2月份的事。
　　过完年之后，他承认自己有些按耐不住，主动给杜织打了个电话：“老师，有空请你吃个饭吧。”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学也没听你恭恭敬敬叫我一声老师，黄鼠狼给鸡拜年？”
　　杜织这么说着，也还是应下这顿饭。
　　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沈岳想问什么，偏就不说。
　　整整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聊到天南海北，就是没聊到沈岳想听的话题。
　　其实沈岳也只是想问一句。
　　他总有种担心，担心小姑娘不回国了。
　　沈岳头疼地想，朱七七是个软性子，要是和她男朋友感情好，男朋友去哪，她也很可能真的就跟着去了。
　　万一男朋友是外国人......
　　越想越他妈堵。
　　他索性直接问了：“老师，朱七七有没有回国的打算？”
　　杜织当时只是做了个神秘的表情，说，小姑娘在长沙。
　　后面的话，沈岳突然就不敢问了。
　　她男朋友是长沙人吗？
　　她会不会在长沙就业，会不会在长沙结婚？
　　沈岳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居然会有“不敢”的时候。
　　那天请杜织吃的西餐，咖啡加了半份糖，却怎么喝怎么苦。
　　想着这些时，沈岳已经走到了音乐教室门口。
　　琴声也实在这时候停下的，《致爱丽丝》弹完了，隔着门，能听清有家长在和那位姓朱的新老师对话。
　　沈岳深深吸气，抬眸。
　　透过教室擦得锃亮的玻璃窗，能看见那位小朱老师蹲在地上，正在帮一个小女孩把散乱的马尾拆开。
　　她动作轻柔，弯着眼睛笑，利落地帮小女孩拢好了整齐的马尾。
　　沈岳想象过朱七七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和他想的一样，却又不一样。

　朱七七穿了一条样式很简单的牛仔裤，修身裤型包裹着细长的腿，上身是白色衬衫，
样式也简单，胸前系着蝴蝶结。
　　体态成熟了些，目光也变得更加坚定。
　　她画着淡妆，涂了口红的唇一开一合。
　　卷发挽成发髻，额边落下一小撮刘海。
　　沈岳忽然有种感觉，这么多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胸腔。
　　能看见她就很好。
　　其实这天云层有些闷，上课铃响时走廊里稍微安静下来，有风穿堂而过。
　　沈岳忽然想起，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走出教学楼后，沈岳掏出手机给熊猫打电话：“在哪儿？”
　　“水果摊啊，咋了岳哥？”
　　沈岳回头看了眼教学楼：“帮我把店门锁了吧，今天歇一天，不接客人了。”
　　“啊？为啥突然关店啊？”
　　熊猫在电话里嚷嚷着，“是不是丹丹出啥事儿了？还是你出啥事儿了？车撞了？需不需要我帮忙啊？”
　　云层里落下些雨丝，沈岳抬手接下几缕细雨，看着手掌轻笑：“能不能盼我点好？”
　　“那到底是咋了？‘氧’开了八年也没见你休息过，突然咋就要歇一天啊？”
　　沈岳笑了笑：“这不是下雨了么。”
　　-
　　“小朱老师，你还不走啊？”
　　徐老师收拾好东西，偏头看向朱七七，
“哎呀，年轻真好啊，看着就有活力，办公室可算来了个年轻人。”
　　朱七七笑着：“徐老师也很年轻呀。”
　　“我？我可不行，老喽老喽，孩子都好几岁啦。”
　　徐老师拎起包，又从包里拿出雨伞，
“我先走啦，小朱老师也早点回去吧，这雨啊，越下越大，刚才我老公发信息来，说晚上会变成暴雨呢。”
　　“好的，徐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
　　徐老师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朱七七一个人。
　　特教学校的教师办公室有些特别，老师们的桌上总有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都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
　　没办法，特教学校里的孩子很多都有情绪问题，尤其是培智部。
　　朱七七现在还没正式入职，除了帮原来的音乐老师代课给学生们弹弹钢琴，
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在办公室闲着的时间，就用来修改毕业论文。
　　窗外风雨交加，她敲完最后一行字，把修改好的论文另存为新的文件。
　　毕业论文-23。
　　其实指导老师早就看过了，说答辩没问题。
　　但她自己觉得不够完善，有空就改改。
　　今天外面下了一整天的雨，因为户外课的取消，不少孩子情绪失控，朱七七也跟着累了一整天。
　　她关掉电脑，揉了揉眼睛。
　　本来以为到下班时间雨会停的。
　　不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
　　朱七七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出门前一定要看天气预报。
　　用手包挡在头上一路跑出学校，站在公交站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公交车来。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真丝衬衫，遇水之后有些透，朱七七用手机叫了个出租车，
但很快，出租车的车主打电话过来：
“小妹，您取消一下订单吧，路口堵住了，实在是过不去，等的话需要等半个小时。”
　　朱七七取消了订单，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把手包挡在了胸前。
　　其实从大一之后，朱七七并不怎么喜欢雨天。
　　那年遇见沈岳，就是在躲雨的屋檐下，后来的所有雨天里，朱七七都抑制不住地想起遥南斜街。
　　雨越下越大，地图上纵横交错的路线堵得一片通红，天色在雨幕里暗下来，风吹过有些凉意。
　　朱七七搓了搓胳膊。
　　总不能一直在这儿等吧。
　　朱七七离开公交站台，冒着雨往前走，她想着，走到前面的路口，也许能打到车。
　　一辆黑色SUV停在朱七七面前，她下意识看去。
　　车窗缓缓下降，露出沈岳的脸。
　　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倾身把副驾驶侧的车门推开。
　　曾经最熟悉的竹林香从车门里飘散出来，夹杂着细雨的潮湿。
　　朱七七愣住，听见他说：“上车，送你一程。”
　　面前的场景太过有意外，朱七七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往旁边退了一步。
　　却没想到，这条路也不算新了，铺着的石砖塌陷了一块，正好在她脚旁边，有一个积水坑。
　　朱七七退的那一小步，不偏不倚，一脚踩进水坑里。
　　朱七七：“......”
　　依然是白色运动鞋。
　　依然是沾了满鞋的泥浆。
　　那一瞬间，朱七七忽然有种历史重演的感觉。
　　多年前她也是这样，蹦跶在遥南斜街的路上，一脚踩进水坑，被沈岳带回了店里。
　　这个场景宛如重现。
　　好像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匡正那些没能相拥的生活。
　　朱七七抬眼看向沈岳，他还是老样子，眸子里噙着调侃的笑意，催促她：“上车。”

第49章 车内 连家长都见过了？
　　5月已经是春末, 绿化带里的月季在雨中开得饱满。
　　玉兰花俏在枝头，白得像雪。
　　朱七七没想到，在春天的最后一个月。
　　沈岳重新闯入她的生活。
　　她设想过很多很多和沈岳重逢的场景。
　　她想着要约谢盈来给她参谋参谋穿什么。
　　还想过以丹丹的老师的名义在家长会上与他相遇, 若无其事地握手, 说，您好, 我是丹丹的老师, 朱七七。
　　设想了那么多！
　　朱七七偏头看了眼倒车镜里自己的形象，刘海已经被雨拍得没型了。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车子里开着暖风，淋雨的凉意被驱散, 沈岳脱了外套, 递给朱七七。
　　“不用不用, 不冷。”
　　沈岳没收回手, 也没看她：“挡着些。”
　　朱七七蓦地回神, 垂头看见自己被雨水打湿的丝质衬衫。
　　隐约透出文胸上绣着的花纹。
　　朱七七：“......”
　　她接过沈岳的外套：“谢谢。”
　　起初谁都没说话, 车里有种尴尬的沉默，起码朱七七是尴尬的。
　　好在她不再像以前那么容易脸红了, 也稍微比过去从容了一些。
　　为了转移注意力, 朱七七从自己手包里面拿一包纸巾出来。
　　刚抽出一张, 感觉到旁边的动静，沈岳单手开着车, 另一只手拿了一包纸抽递过来。
　　“不用了，我有。”朱七七晃晃手里的纸巾。
　　沈岳不动声色地眯了下眼睛。
　　有时候记性好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会儿, 他突然就想起来，小姑娘高中毕业那会儿，
有个追她的男生给她打电话, 她用的就是这种客气又疏离的语气。
　　车里更安静了。
　　朱七七擦过额头上的雨水，不太自在地动了动。
　　在车里坐着也没什么能做的，她手包里倒是有一个快递，是做交换生时的韩国情侣室友寄过来的。
　　外面的纸盒已经被朱七七扔掉了，只剩下一层白色的气泡包装袋。
　　这种意外相遇的场面，朱七七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安安静静撕起包装袋。
　　早些天韩国室友给她发过信息了，说是寄了一些去年圣诞节的照片给她。
　　朱七七刚把包装袋拆开，忽然听见沈岳叫她：“小姑娘。”
　　太久太久没有听见朱七七手一抖，有一张照片从包装袋里滑落出来，卡在座椅旁边的缝隙里。
　　她自己没感觉到，沈岳余光看见了，却没提醒她。
　　沈岳把车子停在路边，看向她。
　　小姑娘举着手里的包装袋，呆呆看过来。
　　她画着淡妆，看人时和沈岳记忆里一样，目光澄澈。
　　大概是因为淋雨，眼线或者是睫毛膏稍稍有些晕妆，显得眼廓更黑，有点像一只警惕的猫。
　　他慢慢笑了：“有个问题。”
　　“什么？”
　　“你坐车一直不系安全带吗？”
　　“......系的。”
　　沈岳突然挺想逗逗她：“那坐我车不系？这么相信我？还是，等着我帮你系呢？”
　　他说完，小姑娘果然慌乱起来。
　　“不用！”
　　她手里的照片还没来得及看，被胡乱塞进手包里，又急急回身，扯了安全带自己扣上。
　　看她这种慌乱的样子，沈岳忽然有种错觉，好像朱七七从来没变过。
　　他们之间也不存在不联系的这几年。
　　也好像，那年冬天的所有事情都没发生，他按照计划买了车，正在接她回遥南斜街的路上。
　　其实沈岳坐在车里等了一天。
　　窗外一直在下雨，他一直看着学校的方向，等朱七七下班。
　　看见朱七七站在公交站台时，他起初是没敢过去的。
　　万一小姑娘等的不是公交车而是男朋友呢？
　　后来小姑娘接了个电话，露出一些失望的神情，转身开始往路口走。
　　她穿得不算少，帝都这个季节穿衬衫也不会冷，但今天下了一整天雨，她又没带雨伞，显得格外淡薄
　　管她有没有男朋友。
　　有也是个不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