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下降的热闹，我只能从外头的喧嚣里揣测，覆盖我天地的不过是咫尺方寸的红。这一路也算懵懂，从洗沐梳妆到拜别出宫，花轿走的平稳，天地拜的寻常，驸马掀了盖头便去酬谢宾客，依礼该有姑嫂妯娌作伴，可如今宝济家唯一的妯娌元昌姐姐与我同日下降，故而寿阳出现在此，也算是情理之中。】
【除却采薇曰归，其他人退的干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在这喜气洋洋的洞房里，竟生出些大梦初醒的恍然。揉捏了一下酸困的脖子，向着寿阳抱怨。】
：怪道说总不肯女子二嫁，这样的折腾，一次便足够刻骨铭心了。

（公主大婚本就是难得盛事，京城上下都关注着，更别提是两位公主在同一日出降宝济，阵仗之大，更不必说。身为宝济族女，又曾为元襄伴读，自然是早早告假出宫，回到府中帮衬大婚事宜。）你一向体力甚好，都觉得辛苦，可见这大婚仪式的确繁琐至极。
换种方式去想，既然只有一次，辛苦些也终归值当。（伴在孟沅身侧时，我也谈不上轻松，而身为正主的她，不仅要端正仪态，一身衣裳首饰还重的很，更是辛劳。递了小块的甜糕过去。）不如垫一垫饥，都饿了一日。

【先前怕仪程中途出丑，只略略用了两块奶酥，滴水也没教沾唇，如今泛醒过来，可不是又饿又渴，又累又困。接过她递来的甜糕，是极为体贴一口一个的大小，采薇和曰归忙着拆卸礼冠，抻着手去够茶壶。】
：劳驾，宝济宫正，给我倒杯茶，一天不给喝口水，我怀疑口脂都挡不住嘴上起皮子。
【三块甜糕一杯茶下肚，那火急火燎的烧心之感才略略压下去。礼冠取下，前头一桌子的饮食，虽则该等驸马回来一起用，可这般馋人总不是办法。】
：如今我算是替你先试了试轻重，还不知道将来你要落到哪里去呢。你替你哥哥，陪我用些么？

是是是，除却大婚，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儿能让咱们元襄殿下这般委屈自个儿。（嘴上同人打趣，手头也不闲着。贴着茶壶外壁感受水温，应当是温热合宜的，替人满上一盏。）慢点儿，别呛着了。
（平日里自然不用我来提醒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儿，毕竟都是这么大个人了。然而整日没喝水的人，是不能以这常理推断的。）我可是一顿不落地吃了东西的，你自个儿享用罢。（给公主与驸马准备的东西，公主一个人吃了也不算什么，若我再分一杯羹——有些离谱。）
才刚领了宫正的职，哪里就急着出嫁？（宫正司直辖于皇后，是六局之中再好不过的去处。）不过话说回来，也得看主子娘娘有没有心思赐我一门好亲事呢！

【采薇在旁边欲言又止，想来又是一大堆礼数的话等着。不过此处是公主府，不似寻常人家姑舅在堂，挑剔的出百般错处，元襄公主何曾是委屈自己的人，顾自在桌前坐下，捡了些喜欢的东西来吃。】
：叫膳房再备一桌，一会儿我再陪驸马用些便是了。
【提前将采薇的话堵住，招手叫寿阳过来坐，便是不吃，也方便叙话。她如今换做在朝，也算是位极人臣，想来稍有些野心，也不愿意就此出嫁。说是到了宫正，可是六局的路，这才算是开始走呢。】
：你若是孑然一身就罢了，宪娘娘如今初封主位，恩宠有加，你这嫡亲的侄女儿又占了宫正司那等要紧位置，皇额自然愿意立刻便赐你一门好亲事呢。

（这天家御赐的公主府，可不都是全由她做主，也少了人多嘴杂的烦恼。那些子个嚼舌根的话，虽实在不必入脑入心，但总难免使人心生烦闷，也是人之常情。）
臣女的未来，还得仰仗元襄殿下在主子娘娘面前多多美言呢——（话虽如此，实则并非如面上那般急于成家。我不是能囿于后院、甘心与几个女人争一个男人的那类女人，这点儿我清楚，元襄亦清楚。）得了，可不说我了，从前又有哪个想过，嫡公主会出降宝济氏呢。
（平心而论，京城新贵清流，根基原本是算不上深的。）

【皇额涅亲自挑选的伴读，自来很是满意，恩赏有加。若非她后来进了宫正司，宪妃娘娘的势头又陡然煊赫起来，想是连我的周旋也不必的，如今这微妙而平稳的局面，也不晓得会不会因为我的出降而打破。】
：放心吧，就凭你伴读我一场的情分，好歹也在坤宁宫长大，皇额涅不会过分为难的。
【若说出降，倒更像是阴差阳错，可见的世间的事总是难说，左右这会子也没人，索性将原委讲给她听。】
：说来也有你几分缘故，我同驸马见过两回，里头也有些因你的交际，只是每次都要遇上些不好的事，我总怀疑同他八字不合。皇额涅给我选婚，驸马也在其中，旁的都不曾见过，这样好的一个知道八字合不合的机会，错过了，岂不是我要猜一辈子？谁知道钦天监前脚合了八字，后脚指婚的旨意便下来了。

我自是相信主子娘娘与殿下你、都待我不薄的。（到底相伴长大一场，也积攒了十数年的情分在里头。只是宫墙之内的人心，向来要分外善变，就如从前只求明哲保身、偏安一隅的小小伴读，也起了要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的心思，更别提是身在旋涡中心的元昭姑姑。许多时候，不知只是身不由己，还是本心真生了变。）
（不过元襄与宝济的缘分，倒真可称得上奇妙至极。）这样看来，你们的八字是再合适不过了，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恐怕也不为过呢！（旁的不说，相暨秉性纯良，孟沅亦正直率真，在我看来是顶配的。）就当从前那些，都是好事多磨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相伴的时间长了，就连松松都割舍不下，何况是这样体贴的一个伴读呢。好在皇额涅处即便我不去周旋，也要留下几分体贴，免却将我放在火上烤。】
：如今宪妃娘娘也没什么不恭敬，或许也只是咱们杞人忧天罢了。
【既然钦天监算出结果便成了婚事，想来也是合出了上上等，不必将这个疑问一直带到记不住的时候，也算是这桩婚事的一项好处。】
：我想也是，否极泰来嘛，等将来儿孙满堂了，讲给他们听，也算是姻缘的奇妙。

但愿如此——（往后的事儿，谁也料不准，但眼下的日子既然还算合意，便着实不必为着遥远的未来惶惶不可终日，以至于束手束脚，反倒误了事儿。）
这心态好得很，往后的福气还数不尽呢。（公主之尊，衣食无忧的同时，在紫禁城中的日子称不上自由。相较之下，宫外虽不比宫内讲究奢侈，宝济也还算桩好亲事，一家子人虽多，却没数不尽的家长里短烦心事，如今比邻而居，相互照应，还都很好。）
（不及再多言，外头起了声势，各就其位，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