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已入中武十一的秋。静摄院外有一丛菊花，打从天气才凉下来便打了苞，偏生迟迟不开，只一味羞答答的缩着，眼见十天半月过去，还是星星点点的模样，不免引来我十分兴趣，每日都要瞧上一眼。】
【今儿也照旧在提笔的间隙歇一歇眼睛，伏在窗上探头去看那丛菊，隐约是比昨儿舒展了些，正懒怠的出去细看，就瞧见相夷从石径那头而来，巧了不是。遂笑眯眯的扬了声儿。】
：相夷侄儿！过来过来，替叔父瞧瞧，那丛寿客是不是要开了？

【宝济府算是难得和乐的大家庭，称不上规矩森严，但为人子侄的礼数总是要尽到，是以这日休沐，总要往几位叔伯院中去请安。方才沿着小径靠近静摄，便闻得叔父召唤，依人所言，俯身去瞧。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勉强得出个结论。】
叔父莫急，我瞧着还得有些时日、才能长成呢。【从不精通莳花弄草，好歹见着额娘和姐姐们养过些花。】叔父和婶婶近来可都还好罢？

【他这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模样，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了，少不得自己去瞧。撂了笔出门，那丛白衣学士果然是比前些天松散些，隐隐约约透出些要开的形容。】
：赏花可是雅事，便不会种，也该会看一些才成。
【蹲身瞧了瞧花丛下的土，拔掉两棵新生的杂草，这才悠然起身，一边拿了软巾擦手，一边仔细端详他。】
：我们在家有什么妨碍，倒是你，一趟广东回来，倒像是黑了些，瘦了些，怎么，差事不好办么？

好，我记下了。【只是记下是一回事，能不能学到什么门道，又是往后再该操心的事儿了。】南边儿天热不说，日头也大，闷热潮湿，与京城处处都不一样。
【向来自恃身体强健，此番也吃了些苦头。】蛇虫鼠蚁实在多得很，也不知当地人都是如何生活的，可能做到淡然处之。【但我晓得，他更想知道的，并不是气候。】差事称不上不顺，却也不算容易，走私之事，不是短短数月能查清的，下了不少功夫。

【听他抱怨南方的蛇虫鼠蚁，突然想起一桩逸闻来，不记得在哪里听人提了一嘴，说是南方的蟑螂，有巴掌那么大，还会飞，相夷既然去了广东，想来能为我解惑了。】
：那你见着蟑螂不曾？
【海关牵扯着对外往来之事，单看京城的西洋物件儿卖的多好，便知道其中牵扯的利益，不亚于盐商之流。这样的财帛动人心，会闹出什么丑事都不稀罕，若再添上天高皇帝远一条，岂不是攫取暴利的乐土了。】
：如今都能囫囵个儿回来，可见的有些本事。不过这本事有几成是宝王的，几成是你的？

……【不那么好的回忆登时浮现在脑海，重重的点了点头，干巴巴地回道。】见着了的，只是那模样实在怪异，平白让人瞧着恶心。【畏惧与觉得反胃，那还是两回事儿，蟑螂带来的麻烦，尚属后一遭。】
自然还是多仰仗宝王爷与其他几位阿哥决断，我与相暨都是去帮着跑腿、打下手的。【能有些差事，总好过闲在京中，一日日地荒废。】能得他们信赖，终归是好事儿。

【可见的那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天子脚下的蟑螂，就算是横行无忌，也总揣着谨小慎微的模样，可外头的天地广阔，就挡不住无法无天的轻狂。看他神色有异，依旧带着笑模样。】
：那该多长长见识，不是坏事。
【庭前的花枝镇日里风吹雨淋，挡不住灰尘积落，既不许下人们侍弄，少不得自己用小水壶慢慢冲洗。不耽误听他将宝亲王与诸位阿哥一迭声的夸赞。】
：听你的话音儿，倒是很崇敬宝亲王呢。跟着出去历练，他有十分得本事，多少也能得个三分。
：菊花快开了，此花谢时，凛冬将至。

男儿当志在四方，相夷从前这么说，如今也未曾变。【趁着年轻，多出去走一走，总是好的。见多了各地风土人情，也更懂这世道与世故。】他一早便入前锋营历练，除却尊称一声宝亲王，亦算是前辈，是能跟着学到些真本事。
【叔父的话不曾停，莳花弄草的动作也不曾停，这“一心二用”的本事，可谓是手到擒来。】花开花落终有时，顺应天时，也不可惜。

【今年这株白衣学士结的花苞不少，可瞧上去精神的，也无非那么几朵儿。少不得赶明儿好生修剪，留下开得资质上佳的，将先天不良后天不长的除去，好教花期再长些。】
：你说你不知花事，可叔父看你，已然半个莳花人了。
【浇过水的花枝青翠亭亭，显出格外的精神来，若说先前皆是花苞，瞧不出什么好坏，南来的风熏过，绽放时，里头究竟包藏着一汪什么样的蕊心，也该渐次现于人前。将银剪递给他】
：你瞧哪一朵好？可要去芜存菁，亲自体会养花之趣？

依葫芦画瓢，总还能略略做些，自个儿却不通什么门道。【在他面前无须充什么面子，是个地道的实在人。】只怕相夷眼拙，要糟蹋叔父精心养的花儿，改明儿婶娘见了，又要觉着可惜。
【银剪子握在手中，虽不觉得难操纵，却还是久久无从下手。最终泄了气，提议道。】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不如还是叔父吩咐，我来动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