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实在没主意了。）
（这几日睡得都不算太安稳，睡前总辗转反侧，一时想起宜娘娘的话，一时又想起元昌姐姐与寿仙表姐的经验之谈，总觉得都指向一个孟商公主并不希望看到的谜团，一日不解，我便一日难以心安。）
（翌日一早，顶着一双眼下各有的一团乌青，终于拿定了主意，往如意馆去——莹娘娘应当会在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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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馆的事务并不繁杂，又有掌事太监与女官的襄助，怎么都不至于浮云翳日。兼有钦妃坐镇尚服，自己毋需立威也能将位置坐得稳当。但还是存了周听不蔽的心思，要苏拉每隔一段时日便将诸项事宜细细禀来。】
【 此时膝上摊了簿子，要同执事太监一一对过前些日子吩咐下去的事项。却见流霞挑帘而入，道元容殿下来了。一时稀奇地挑了眉，遂遣苏拉退下。】
【 眼见小商眉蕴愁绪，素手搁在她肩头轻抚 】：怎的愁眉不展，是遇着事体了？

（与她并非初识，是很有些信任感在的，因此并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解释清楚前因后果。从《春山图》始，再到杂乱无章的库房与女官女史的欲盖弥彰，一点儿细节都不敢落下。）
所以——孟商疑心，那些可供借阅画轴与如意馆中桌案的折旧，都被人为动了手脚，只是统共的数量很是庞大，刚巧方便了他们浑水摸鱼、欺上瞒下。
（若她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也许不会执着于此事。但眼下莹娘娘态度未明，总要问出口才甘心。）您可能允许我调取账册、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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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且以为是什么女儿家心事，不料却是直指如意馆务，多少有几分吃惊。自个儿接掌如意馆未几，能依靠余默存压得住那些画院供奉已是难得，其中的弯弯绕绕，绝非数月可以厘清。但事涉度支经用，乃六局十八所的立身之本，实在是个堪称避忌的话题。】
【 随着小商娓娓道来，自个儿眉心亦轻轻蹙起 】：小商，我知晓你别无他意，一心是为了如意馆好，可这事儿到底不同编纂国朝画录的时候了。
【 念着宝簪先前的磊落陈词与慷慨相帮，叹道】：调取账册无甚不可，但这事儿得速战速决，决计不可走漏风声——以你之聪慧，也当明白我的顾虑。

也就是在您面前，我才敢将话讲的那么明白。（哪怕是几位关系亲厚的姐姐，我也从不欲将此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或是寻常的烦恼心事、与人分享。有人、有权力的地方，总免不了有明争暗斗，六局之大，心思活络的人自不在少数。锦上添花的事，大伙儿显然都乐见其成，然而若是要动一星半点儿他们的利益——那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她的应允之干脆，倒是在我意料之外，原本尚且打算进一步陈其利害，以求清扫弊端。转念又想，她的眼界自要比我广，事理定然早已明了。）您放心，我就在这儿看，外头的人也只当我们一如寻常在一道儿作画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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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则眼下接了如意馆，但倘若风声一下放出去，时间一长变数也多，保不齐别有心思之人从中作梗。要是令我同钦娘娘之间生了间隙，反而不美。自个儿更是不愿见小商一片好意忱心被辜负利用，便浅点一句，她自也知晓拿捏分寸。】
：倒也不止这些，你靖娘娘那边儿……最好也莫教她太早知晓。虽会计司的人掺和进来清查算不得坏事，可即便我们之间相互信任，外头风言风语终归也传得不好听。
【 玉指落在她肩上，不再多作动作，只问 】：不妨说说你现下心中的章程，我瞧瞧除了账簿，还能不能指派些得力的人去协助你办事儿。
【 所谓得力，自然也要是自己人了。】

好——我也觉着，该先从如意馆内部查起，找出症结所在，才好对症下药，向上请旨也好，寻求援助也罢，许是都要往后稍稍。（我是公主不假，但宫闱之中的公主和妃主儿、总也不少，六局不是我想一出、是一出的地方，有心人的无数双眼睛更是都有意无意盯着，都有可能会坏事。）
（最近的账册就放在案头，我极有目的地从中摘出《春山图》相关的记载，又从书架上找出之前两年的账本，向前追溯，直到看到了它明确的入库时间。）《春山图》收入如意馆，始于三年前，而我前两日问过掌事女官，如意馆中画作，照常理应当能保存十五年以供借阅，时间再久，便会归入老旧画卷，收回库房、不再外借。
（手上翻阅的动作不停，与她商量。）十五年与三年相差太多，而每一回账目的调整，也都匪夷所思，例如这里——
（手指抵着纸张册页，一字一句往下读。）因画卷左侧上方磨损明显，（声音拔高了些，但仍是克制着的。）我亲眼见过几回春山图，左上方压根儿没有磨损，即便是有、也是极轻微的，哪里就值得将可用期限一下子缩短三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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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着小商当面将《春山图》的记载提出，左右如意馆的掌务不在，流霞又嘴巴牢靠，不会出去说道。不过听闻一幅画的时间竟被人为缩短至五一，面上颜色也逐渐凝重起来。偶有失察也算不得什么，但这漏洞破得愈开，也意味着背后的蠹虫越贪婪。】
【 旋身回到位上，捧了茶盏在掌，却也未饮。护甲敲击于瓷壁 】：他们倒是精明，知晓好东西都在三希堂藏着，才敢往如意馆的藏品上打主意。
【 目风微垂，揭了盏盖，掠去茶沫 】：纸寿千年，绢保八百。到了金尊玉贵的天家反而折了寿，传出去当真要叫天下笑话。
【 抬眸与小商相视 】：只怕有如此情形的，远非三五之数，是吗？

您所料不错，不看旁的，单是接着的这一项调整——临摹之作《潇湘图》、也被人为缩短两年期限。（甚至不用多翻页，下一页中便又寻着一项用于例证。）
（我又起身去寻记载有刻案、挣墙等大件器物的账册，同样摘出其中几项。）只怕还不仅是画作，如意馆中桌案不少，有用于作画、亦有用于装裱，还有些则是让匠人在上头做雕刻这类手艺活的——这类桌案，原本不用替换得多勤快，除却意外损坏、坍塌的情况，用上十数年都不成问题。
（混在数百条账目中，原本显得并不起眼，若非我常往来如意馆与尚功局，只怕还无法留意到矛盾之处。）可它们的可用年份、竟与装裱用的挣墙、案台相同，大多都在八成新时便被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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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该想到，世间怎可能有任一处地方，事职之人皆清明在躬。只这问题在自个儿治下显露，平白添了几分头疼。浅饮茶水，又将茶盏搁回，方接过小商手中的账册。虽无标记批注，但小商显然已有成竹在胸，桩桩件件条理明晰地指来，很快构成如山铁证。】
【 除却细看那几条明细，又粗略地瞥过一眼前后条目，方道 】：此事不仅涉及馆藏，还涉及用器工具，足以佐证贪赃之人并非仅掌画事的苏拉女官。
【 迟疑瞬息，已然做下决定 】：你先审着也好。不过我于此中门道尚未精通，看不出关窍，仍需钻研其中成俗旧例——这账本儿还是不好带出如意馆的。【羽睫微抬】要烦请小商多来如意馆查实了。

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