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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错把妻子当帽子 又是精神病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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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版


IP属地:云南1楼2010-06-21 22:27回复

    失去左脑会怎样(1)
    整个神经学与脑神经心理学的发展史,可以说就是左脑半球的研究史。
    忽略右脑或一般称为“次要”的脑半球的原因,是因为要指出左脑各个部位损伤所带来的影响较容易,而属于右脑的病症,却不是那么明显。
    一般人通常草率地认定右脑比左脑“原始”,而左脑被认为是人类演化下的独特成果。
    导言
    神经病学喜欢使用“缺陷”一词来特指神经功能损伤或失能的情况:譬如失去说话能力、失去语言识别能力、失去记忆能力、失去活动能力、失去自我认识能力,以及各种各样的功能丧失。所有的功能障碍(这也是一个常用术语)都有对应的专有名词:失音症、失语症、失读症、失用症、失认症、失忆症、失调症,每个名词都与特定的神经或精神功能相关联。病人因为生病、受伤或者发育不良,可能部分或完全地失去这些功能。
    对于大脑和心智关系的科学研究始于1861年。法国科学家布鲁卡首先发现,语言表达障碍(失语症)通常是因为左脑的某个特别区域受到损伤造成的。这一发现开辟了脑神经学发展的新道路。几十年后,后人在此基础上绘制出人脑结构图,并找出脑中管语言、智力、知觉等功能的主要区域。19世纪末期,许多科学家经过细致的论证,发现这样的结构图过于简略,他们认为,所有的精神活动都有其错综复杂的内在结构和生理基础。弗洛伊德在其著作《失语症》中首先提出这一观点,他特别研究过一些丧失理解和认知能力的案例,还把它们命名为“失认症”。他坚信,随着对失语症和失认症的了解不断深入,必将产生一门新兴的、更加完备的学科。
    弗洛伊德预见的有关大脑与心智的新兴学科创立于“二战”时期的俄国。在卢瑞亚父子以及其他人的共同努力之下,“神经心理学”诞生了。经过毕生的努力,卢瑞亚充分发展了这门学科,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因其本身的开创性,该学科在西方的传播有些缓慢。神经心理学成为系统的学科滥觞于卢瑞亚两部风格迥异的著作:《人类的高脑皮质功能》和风格别具的病史式小说《破碎的人》。虽然这两本书内容翔实,但是仍未涉及右脑这一区域。《人类的高脑皮质功能》只讨论了与左脑有关的功能;而《破碎的人》一书的主人公泽特斯基同样是左脑遭受巨大损伤,右脑则完好无损。可以说,神经学与神经心理学的发展史就是大脑左半球的研究史。
    忽略右脑,或认为右脑“次要”,主要原因在于左脑损伤的区域相对容易找到,而右脑的病变则不是很明显。人们通常草率地认为右脑更“原始”,左脑是人类进化的奇葩。从某种意义上说,左脑的确比较复杂,分工也很精细,是灵长类尤其是人类的大脑发展到后期的产物。但不要忘记,右脑控制着认知现实的关键能力,没有它,每个物种都会面临死亡。左脑就像一部嵌入人脑中的电脑,专门负责规划与设计,古典的神经学关心的恰恰是这些规则,而不是具体的个案。如此一来,当这些专家遇上某些右脑的病症时,就茫然失措了。
    过去也曾有人对右脑病症做过研究。例如安东在19世纪90年代,珀兹在1928年都做过类似的尝试。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的努力从未被人提及。《工作的大脑》是卢瑞亚的后期著作之一,书中有一篇简短而丰富的文章专门探讨右脑问题。其结尾是这样写的:
    


    IP属地:云南2楼2010-06-21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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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把妻子当帽子(1)
      皮博士是杰出的音乐家和歌唱家,多年来享有盛名。他在当地的音乐学校任教。在他与学生交流的时候,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有时某个学生站在他面前,皮博士却认不出是谁,确切地说,认不出面前这张脸。但学生一说话,他就可以通过声音认出对方。类似的场景数不胜数,让人觉得尴尬、困惑,甚至害怕,有时简直就是一场闹剧。皮博士不仅越来越认不出别人的脸,还把物体当成走在街上的人。他如同和蔼的长者一样,轻拍消防栓或站牌的顶部,把它们当成小孩子的头;在家里,他会亲切地和家具上的雕花把手聊天,发现对方没有回答于是惊诧不已。对于这些莫名其妙的错误,大家刚开始总是一笑而过,皮博士自己也不以为意。他向来不就爱讲冷笑话,逗大家发笑吗?他的音乐才能依旧让人惊叹,身体也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感觉棒极了!那些怪异的举动虽然非常可笑,但也蛮有创意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大惊小怪。直到三年前患上糖尿病,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皮博士知道糖尿病会影响视力,于是就去咨询眼科医生。医生看完病历,对他的眼睛做了详细的检查。“你的眼睛没问题,”医生作出判断,“但大脑主管视觉的部分可能有问题。这方面我爱莫能助,你需要去看神经科医生。”经过介绍,皮博士来到我这儿就诊。
      他用耳朵“看着我”
      刚见面的刹那,我可以明显看出:他并没有一般的痴呆症状,看上去很有修养,魅力十足、说话流畅,而且富有想象力和幽默感。我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看病。
      不过他有些地方是有点奇怪,说话时虽然面对我,却又有点不对劲,那种感觉难以名状。我突然意识到,他不是用眼睛而是用耳朵对着我。他不像一般人那样注视对方,他的视线奇怪地转移,从我的鼻子跳到右耳朵,转到下巴,又移到右眼,好像是在专注地研究这些部位,却无视我整个人、整张脸和面部的表情。我也不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他身上找不到与正常人交谈时该有的神情。他正在看着我,在我身上扫描,到底是……
      “出了什么问题?”我好半天才开口问他。
      “我也不知道,”他微笑着回答,“但是大家都觉得我的眼睛有问题。”
      “而你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是有那么点儿……我老犯错误。”
      我出去和他太太聊了几句。当我回来的时候,皮博士正静静地坐在窗口,那样子不像是在观看,而是在神情专注地倾听。“车辆川流不息,”他说,“喧闹的街道,远处的火车,就像一首交响乐,你不觉得吗?你听过奥涅格的交响乐《太平洋234》吗?”
      我心想,多可爱的一个人啊!他会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呢?他会让我给他作检查吗?
      “你可以为我作检查了,萨克斯医生。”皮博士仿佛看穿了我心里的想法,平静地说。
      他的右脚是只鞋?
      包括肌力、协调性、反射性在内的神经系统常规检查顺利完成后,我的心也随之放下了,他可能也和我一样。但检查他的反射能力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身体的左半边有一点不正常。我脱掉他左脚的鞋,用一把钥匙挠他的脚心。这个动作看似无聊,却是反射性实验的必要步骤。之后,我起身拧紧我的眼底镜,并要他自己穿上鞋子。出乎意料的是,过了一分钟,他竟然还没穿好鞋子。
      错把妻子当帽子(2)
      “要我帮忙吗?”我问。
      “帮什么忙?帮谁的忙?”
      “帮你穿鞋啊。”
      “哦,”他说,“我忘穿鞋了。”但是又低声说:“鞋子?鞋子?”
      看起来,他有点困惑。
      “你的鞋子,”我重复了一遍,“你也许该把它穿上。”
      他不停地往下面看,专心地找鞋子,但是目光又不在鞋上,最后他的目光停在脚上。“这是我的鞋,对不对?”
      是我听错了,还是他看错了?
      


      IP属地:云南4楼2010-06-21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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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表现如此差劲,也许是由于好莱坞电影与现实生活脱节造成的。我忽然觉得,他可能更善于分辨真实生活中的人物。墙壁上挂着家人、同事、学生以及他自己的照片。我选了一堆照片拿给他,完全不知他会如何表现。结果,看电影时发生的笑话再次上演,但这种事发生在真实生活中,就是个悲剧了。他基本上谁都不认识,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他认出其中一个人是爱因斯坦,因为他抓住了爱因斯坦蓬乱的头发和八字胡的特征;另外一两个人也是这么认出来的。“呀,保罗!”他看着他哥哥的照片说,“他的大嘴和大门牙,化成灰我都认识!”但他一眼就认出保罗了吗,还是基于一两个特质才对身份作出合理的猜测?把这些醒目的标记去掉,他再次陷入迷惑之中。这不仅是认识和感知发生故障,他的整个宏观系统都出现了严重问题。在他眼里,即使是再亲近再疼爱的人的脸也都成了深奥的难题。他对这些面孔视而不见。这些面孔他一个也不熟悉,那不过是一组一组的特征罢了,统统都是“它”。由于只对外观有反应,而不是认识某个人,所以他才对谁都没感觉。对我们来说,一个人的脸是他的标志,我们通过这张脸才认识这个人;但皮博士却没有这样一个“人”的概念,他看到的这些都“里外不是人”。
        不认识玫瑰和手套
        在来皮博士家的路上,我顺道去了一家花店,买了一朵非常贵的红玫瑰,把它别在扣眼上。这时我把花拿下来给他。他接过花,当时的样子不像是一般人从别人手中接过一朵花,倒像是从植物学家或形态学家手中拿到一份标本。
        错把妻子当帽子(4)
        “差不多六英寸长,”他评论说,“有红色的螺旋形状,系着一条绿色的线状物。”
        “对。”我鼓励他,“那你认为这是什么呢,皮博士?”
        “不好说,”他似乎有点困惑,“它缺乏柏拉图多面体的对称性,然而它或许具有更高级的对称形态……我想这东西应该是一朵花。”
        “应该是?”我反问。
        “应该是!”他坚定地回答。
        “闻闻看。”我提出建议。他又是一阵错愕,好像我要求他去闻一个高级对称体。但他仍然礼貌地照做了,将花放在鼻子边上。这一刻,他突然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真漂亮!”他赞美着,“初开的玫瑰花,浓郁的芬芳!”然后他开始哼唱:“退色的玫瑰,枯萎的百合……”看来,了解现实不一定非得依靠眼睛,还可以依靠鼻子。
        我开始做最后一项测试。时值早春,乍暖还寒。进门时我把大衣与手套都扔在了沙发上。
        “这是什么?”我举着手套问他。“我能看仔细点吗?”他从我手里接过手套,像刚才检测那些几何体一样,开始检测这只手套。
        “表面平整,”停顿了半天,他才说,“能包住东西,它好像有……”犹豫了一下,他又说,“有五个小袋子,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
        “是啊,”我慎重地答道,“你已经描述完了,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是某种容器?”
        “对,”我说,“那用来装什么呢?”
        “装该装的东西呗!”皮博士一下子笑了,“装什么都行啊。比如说零钱包,装五种大小不同的硬币,也可以是……”
        他又开始信口胡说了。我打断他的话:“你不觉得它很眼熟吗?你不觉得它正好能装下你身体的某个部位吗?”
        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灵光闪现。①


        IP属地:云南6楼2010-06-21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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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说不出“表面平整……能包住东西”之类的话,但是任何一个孩子看到手套都能认出来,同时想当然地把它和手联系在一起;皮博士却没有,他觉得那东西很陌生。视觉上,他迷失在一个了无生机的抽象世界里了,毫无疑问,他因缺少视觉上的自我,无法把这世界逼真地呈现出来。他对事物只能略知一二,却无法面面俱到。
          像电脑一样的人
          在谈到失语症和左脑损伤的病人时,杰克逊说他们失去了“抽象性”与“命题式”的思考能力,并将他们与狗相提并论(或者说,用小狗和失语症患者作比较)。皮博士恰好相反,他就像一台机器。他不仅像电脑一样冷漠地看待这个世界,更令人诧异的是,他还像电脑一样机械地拆解这个世界,他使用的方法和主要的特征都与电脑一模一样:电脑本身对现实一无所知,只能通过模式化的程序对事物进行识别。
          即使做了这么多的实验,我还是不知道皮博士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子。他的视觉记忆与想象力是否仍然完整呢?我让他设想,由北门走入某个广场,一路上会经过哪几栋建筑物。结果他列举出的建筑物全都在右手边,左边的一个都没有。接着,我让他想象由南门进入广场。这次他说的也全都在他的右边,恰好是那些刚才漏掉的建筑物;而上次提到的那些建筑物,这次都没说出来。我们可以推断出,他没有看到这些建筑物。这说明他的左边的确有问题,他视觉上的缺陷不仅是外部的,还是内部的,而且同样影响到他的视觉记忆与想象。
          他对内在的高级形象化的事物的反应又如何呢?想到列夫·托尔斯泰全凭想象来塑造和刻画人物形象,我就询问皮博士有关《安娜·卡列尼娜》的事情。他轻易地说出故事梗概,重点的地方都没有漏掉,但角色的长相、视觉上的情节与场景只字未提;他记得人物的对白,却记不住他们的脸;他可以把很多地方说得几乎一字不差,但对原著的视觉描述却是一片空白,而且他的话里没有真实的感觉、想象和情感。可以推断,他也有内在的失认症。①
          错把妻子当帽子(5)
          毫无疑问,他的问题在于几种特定的视觉功能缺陷。分辨脸孔、景物的能力受到严重的损害,几乎丧失殆尽;辨别事物架构的能力却依然存在,弄不好还有所提高。当我和他下棋的时候,他能够轻易地看清棋盘上棋子的移动。实际上,他轻轻松松就把我打败了。
          卢瑞亚说泽特斯基不会下棋,但是他“鲜活的想象力”保存完好。泽特斯基和皮博士就好像人和其镜中影像,遥相呼应。他们之间最可悲的差别是:卢瑞亚说泽特斯基不屈不挠地摆脱困境,极力想恢复他失去的能力;而皮博士不想做任何努力,也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反而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到底谁更可悲,谁更倒霉呢?是知情的人,还是浑然未觉的人呢?
          疾病带来的礼物
          检查结束后,皮太太招呼我们用餐。餐桌上放着咖啡和一些可口的甜点。皮博士饿坏了,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享用这些点心。他顺手将盘子拉向自己,流畅而富有节奏地吃了这个又吃那个,整套动作如溪水流动一样富有旋律,简直就是一首歌颂美味的圣歌。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巨大的咚咚声。皮博士的动作就这么被打断了,他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再吃东西了,脸上一副漠然呆滞的表情,眉头紧锁,眼神迷离地看着餐桌—他不再觉得那是一张摆满美食的桌子。他太太给他倒了点咖啡,浓浓的香味勾住了他的嗅觉,将他拉回现实中来。于是,吃东西的旋律又开始了。
          我不禁担忧起来,他的日常起居怎么办?穿衣洗澡上厕所怎么应付?我跟着皮太太走进厨房,想问问皮博士是怎么穿衣服的。“和吃东西的情况一样,”她解释说,“我把他常穿的衣服挑出来放在固定的位置,他唱着歌就穿上了,没什么问题。他做什么事都唱歌,但是一旦被打断,他就失去头绪了,完全停在那里,衣服变得陌生,连自己的身体也不例外。他无时无刻不在唱歌:吃饭唱,穿衣唱,洗澡唱,做每件事都要唱。要是不把每件事变成歌曲,他就什么都做不了。”
          谈话的时候,我注意到墙上的画。
          “是的,”皮太太说,“他画画和唱歌一样好,每年学校都会展出他的画作。”
          我好奇地逛了一圈,发现这些画是按年代排列的。他早期的作品自然写实、生动活泼,而且全部都是工笔画。几年之后,这种画风的作品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抽象和偏重于几何、立体的手法。最后这几年的作品简直毫无意义—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的—只有混乱的线条与斑驳的污点。我对皮太太发表了上述的评论。
          “哎呀!医生,你太俗气了!”她惊讶地说,“难道你没看出他艺术风格的成长经历吗?没看出他是如何丢弃早期的现实主义,不断成长为抽象派艺术家的吗?”
          “不,根本不是这样的。”我不敢对皮太太这样说,只能自言自语。他的确经历过现实主义、表现主义和抽象主义的阶段,但这并不是由于艺术风格转型,而是因为疾病不断恶化造成的。随着视觉失认症不断恶化,所有的想象和表达能力、对现实和具体事物的感知能力也在逐渐消亡。墙上展示的画与其说是艺术,不如说是悲哀的神经病病史。
          但我想,皮太太是不是也说对了一部分呢?疾病和创作之间,冲突是常有的,但两者也可能巧妙地共存。也许在他的立体主义时期里,艺术创作和疾病同时发展,共同合作,从而开创了一个崭新的局面:既然他表现主义的能力不断弱化,想必在抽象主义的想象力上反而有所增强。所以他对线条、花边、轮廓等构图元素越来越敏感,逐渐用毕加索式的风格去观察、描绘,逐渐把抽象的元素纳入图画中。这样一来,表现主义的风格自然不见了……最后的那几幅画恐怕只剩下难以分辨的混沌了。 


          IP属地:云南7楼2010-06-21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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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把妻子当帽子(6)
            我们回到那间放着贝森朵夫钢琴的大厅。皮博士正哼着曲子,吃着最后一块蛋糕。
            “好了,萨克斯医生,”他对我说,“想必你一定觉得我的事情很有趣。你能告诉我哪里出了问题,并给我一些建议吗?”
            “我也不知道哪里有问题。”我回答,“但我知道哪里没有问题:你是一位了不起的音乐家,音乐是你的生命。如果要我给你开药方的话,那就是不间断的音乐。音乐一直是你的中心,现在,就让他渗透你的生活吧!”
            四年过去了,我再没见过他。但我常常想,皮博士处理视觉图像的能力莫名其妙地丧失了,非凡的音乐能力却完好无损,他该怎样理解这个现实世界呢?我觉得,对他而言,音乐已经取代了图像能力。他无法进行形体的想象,却可以读懂肢体的音乐,这也是他的动作和行为如此流畅的原因;一旦内在的音乐停止,他就掉进了一种混乱的静止状态。当然外在世界的音乐如果停止了,也会是这样。①
            叔本华在《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一书中说,音乐是纯意志的表现。如果叔本华见到完全失去对表象世界的感知、只剩下音乐和意志的皮博士,他该多高兴啊!
            皮博士的病情日渐严重(他大脑的视觉区有个肿瘤,视觉在不断地退化)。不过谢天谢地,他还能唱歌。皮博士就这样陶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并以音乐传授学生,度过他的一生。
            后记
            皮博士认不出手套为何物,这种失能我们该作何解释呢?很明显,他虽然能作出大量认知性的假设,但始终不会作出判断。人类的判断力是直觉的、个性化的、广泛的、具体的。我们能够辨别存在的事物,是因为它们彼此之间与自身存在关系,而这正是皮博士欠缺的地方(虽然在其他领域,他的判断能力敏捷而准确)。是不是由于缺乏视觉信息,或者视觉信息处理不当造成的呢(古典的结构神经学可能对此有过解释)?还是皮博士的神经信号出现了问题,导致他不能把自己见到的东西联系起来?
            各种解释或解释模式之间既不排斥,也不矛盾,虽然角度不同,但它们能共存且都是对的。不管以直接还是间接方式,古典神经学都承认了这一事实:麦克雷发现缺陷结构,即视觉运作的过程与整合存在缺陷,这样解释不够充分,但间接地承认了这一点;戈尔德施泰因谈到“抽象态度”时直接引述了该观点。但这种经过分门别类的“抽象态度”之说还是不能把皮博士的问题说清楚,准确地说,不能明确揭示出他整体判断力的丧失的原因。事实上,除了“抽象态度”以外,皮博士一无所有;也正是这种荒谬的“抽象态度”让他什么都不认识,谁都认不出来,严重地丧失了判断能力。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神经学与心理学谈到过很多问题,唯独没有提及判断力,而判断力的崩溃恰恰是造成神经心理失调的根本原因(皮博士的案例比较特殊,更常见的是科萨科夫额叶综合征,参见第十二、十三章)。判断力与身份辨认的能力总是最先受损,但神经心理学却只字不提。
            然而不管是康德的哲学理论,还是经验主义和进化论的观点,都认为判断力是我们拥有的最重要的能力。无论动物还是人,没有“抽象态度”也能好好地活着,但一旦失去判断力就会迅速走向灭亡。判断力是高级生命和智商的第一要件,但机械的古典神经学却忽视它、曲解它。如果追溯这些悖论始于何时,我们可以发现,它们自从神经病学创立之初就已发端,随着神经病学的发展,这些悖论就一直存在并越来越明显。和古典物理学一样,古典神经学也十分机械化,从杰克逊的机械模拟到如今的电脑模拟都能证明这一点。


            IP属地:云南8楼2010-06-21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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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把妻子当帽子(7)
              不可否认,人脑就像一部机器或一台电脑,古典神经病学中提到的观念也没有错,但构成我们生命本质的“心智”,不仅具有抽象化和机械性的特点,还非常人性化:它不仅能够分辨、归类,还能不断感觉和判断。人一旦丧失心智功能,就会像电脑一样,皮博士就是如此。同样的道理,如果把某个人的感觉与判断功能删除,那他就彻头彻尾地成了第二个“皮博士”,再也不能认识具体的客观事物了。
              通过这样一个既有趣又吓人的类推,可以发现,当代的认知神经学、认知心理学面临的问题,和可怜的皮博士遭遇的困境再相似不过了!我们需要具体客观的现实,皮博士也是;我们的认知科学忽视的地方,也恰恰是皮博士的盲区;和皮博士一样,我们的认知科学本身也患有失认症。不过,皮博士的案例倒为我们敲起了警钟:如果某项科学回避判断(特别是关于个人方面的)并且缺乏人性化,一味地抽象化、程序化,后果将会多么可怕。
              无论是为了进行观察和研究,还是为了找出真正的病因,我都该对皮博士的案例进行后续追踪。然而受到环境的限制,这件事竟成了我最大的遗憾。
              医生们都不愿摊上疑难杂症,特别是像皮博士这样的怪病。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1956年的《脑》杂志上发现一篇非常类似的详细病例,这个发现让我欣喜若狂,也松了口气。从神经心理学与现象学来讲,两个病例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说相同),但是根本的病因(严重的脑损伤)和个人环境则全然不同。该案例的作者认为,他们这个发现“在神经病史上是首例”。显然,他们也和我一样,对自己的发现惊奇不已。① 在这里,我对该案例只作部分引述,并作了简单的修改,有兴趣的读者请直接参阅麦克雷和特罗雷1956年的最初报告。
              该患者是一个年轻人,年仅三十二岁。他曾经经历过一次严重的车祸,三个星期不省人事。“……他抱怨说失去了识别面孔的能力,连他的妻子、儿女都认不出来。”他对每个面孔都感到陌生,唯独记得三张脸,这三张脸都是他的同事的:一个人的眼睛眨个不停,另一个的脸颊上有颗很大的痣,第三个则是因为“他又高又瘦,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麦克雷和特罗雷特别提到,病人只有通过这些典型的特征才能认出他们三个。和皮博士类似的地方还有,他常常通过声音来分辨身边的人。
              麦克雷和特罗雷曾经详细描述,这个年轻人甚至连镜子里的自己都不认识:“在康复的初期,尤其是刮胡子的时候,他常常怀疑那张瞪着他看的脸是不是自己的,虽然他也知道那张脸肯定不是别人的。有好几次,他扮鬼脸、吐舌头,说‘就是想确认一下’。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瞄一眼就知道’,而是要小心翼翼地研究镜子里的脸,然后慢慢地想起来。他凭借头发、脸部的轮廓和左脸的两颗小黑痣来辨别自己。”
              他常常不能一眼认出东西来,但可以先找到一两个特征,然后猜测,当然偶尔会错得离谱。作者特别提到,他识别有生命的物体时相当吃力。
              然而辨识简单形象化的物体,比如剪刀、手表、钥匙等等时,他却从不出错。麦克雷和特罗雷还曾经提到:“他对地形的记忆有点奇怪。他可以找到从家里到医院的路,但是说不出途中经过的街名(与皮博士不同的是,他还有轻微的失语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
              显而易见,他对人物的视觉记忆,即使是那些车祸发生前所熟悉的人物的记忆也遭受到严重的损害。行为记忆(或特定的习惯行为)依然保留完好,但人物的面孔和外表却忘得一干二净。经过仔细的探寻,专家发现,他梦里面的视觉影像也消失了。和皮博士一样,这位患者不仅丧失了视觉认识能力,还完全失去了视觉想象力与记忆力等视觉重现最基本的能力(这些能力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基本的具体能力)。
              最后,还要说一件有趣的事。皮博士把他的妻子当成了帽子,而麦克雷的病人也不认识自己的妻子。他索性让妻子找个标记,最好是“……一件显眼的衣物,比如一顶帽子”。
              永远十九岁的水手①(1)
              想明了记忆在我们此生中有何等地位,那么请让你的记忆流失,哪怕只是零星片断的缺失。失去记忆的生活不能称之为生活……记忆让我们思想连贯、明白事理、产生情感,也是我们行动的原动力。没有它,我们将一无所有……(我只能无力地等待,看着它把一辈子的生活化为乌有,就像我母亲曾经经历的那样……)—路易斯·布努艾尔②
              这段感情深沉而又骇人听闻的话语出自布努艾尔的*,他的话使人想到临床、实用、存在以及哲学等都要讨论的基本问题:如果一个人丧失了大部分记忆,忘记了自己的过去,甚至记不起早上做过什么,这个人会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他会处在一个怎样的世界?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随即使我想起一个曾经诊视过的病人,他是诠释这句话的最好例证。他叫吉米·格林,1975年年初住进纽约的“老人之家①”。他看起来英俊聪明,但是记性很不好。他的转院记录较隐晦:不能自理,精神错乱,思想怪异,没有判断能力。
              


              IP属地:云南9楼2010-06-21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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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他表示配合,“悉听尊便。”
                智力测试显示出他反应迅速、观察敏锐、逻辑清晰。即使很复杂的问题也难不住他—当然,前提是这道题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如果需要很长时间,他会中途忘掉自己在干什么。他下井子棋和西洋棋称得上快、准、狠,能够很轻松地赢我;但是下象棋就输得一塌糊涂,原因是每走一步需要很长时间。
                永远十九岁的水手①(3)
                深入研究他的记忆时,我发现他的短时记忆丧失得实在是太快了,给他看过的东西、说过的事情,过不了几秒钟就可能忘得一干二净。于是,我把我的手表、领带以及眼镜摆在桌子上让他记,然后盖住这些东西开始和他闲聊。一分钟之后,我问他我盖住了哪些东西,他竟然一个也记不起来了,连我让他记住东西的这件事也给忘了。于是我们又做了一次。这一次我特意让他写下这三件物品的名字,结果最后他还是忘了。当我把他写的那张纸拿给他看时,他很惊讶,说不记得刚才写过什么东西;但是他承认那是他的笔迹,随即想起似乎是有那么一件事。
                他有的时候会保留些许的记忆,比如一些模糊的片段或者熟悉的感觉。我和他下棋之后的五分钟里,他能够记起“不久前”有个医生和他下过棋,但是这个“不久前”是几分钟前还是几个月前,他就不知道了。停了一会儿,他会对我说:“这个人是你吧?”当我承认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开心。他这种说不清的开心和无所谓的态度也很有特点。当我问起现在的时节,他马上会东张西望,寻找线索来回答我。我悄悄地拿走放在桌子上的台历,他就朝窗户外面张望,以略估现在的时节。
                看起来,他不像是记不住东西,倒像是记过之后再也找不着自己记在哪里了,而且这些记忆经常在一分钟或更短的时间之内就消失了,当他注意力分散或受到外界干扰时,这种特点会更加明显。与此同时,他的智力和感知依然出色。
                总是活在过去
                吉米的理科知识很丰富,都可以和数学与科技的专业人士媲美了。无论是初等数学还是高等数学,只要是计算方面的问题都难不倒他。当然,前提是这些题目可以很快被解出来;如果这道题步骤烦琐,需要很长时间,或者涉及很多变量,他就会忘记做到哪儿了,甚至会连题目一起忘掉。他还知道各种化学元素,清楚它们之间的关系,能够画出元素周期表—但是表上没有铀之后的元素。
                “都画全了吗?”他画完之后我问他。
                “画完了,这是我知道的最新的元素周期表。”
                “铀以后的元素你一个都不知道吗?”
                “你在开玩笑吧?表上只有九十二个元素啊,而且铀是最后一个。”
                我停顿了一下,然后翻出一本《国家地理》杂志放在桌上。“给我讲讲行星。”我说,“还有它们的相关资料。”他毫不犹豫,充满自信地给我讲述行星的事—它们的名字,已有的发现,与太阳的距离,大约的质量、特性以及重力。
                “这是什么?”我指着杂志上的一幅照片问他。
                “月亮。”他回答。
                “不是,它不是月亮。”我说,“这是从月亮上拍摄的地球的照片。”
                “医生,你在开玩笑吧!必须有人把照相机带到月亮上才行!”
                “没错啊。”
                “嘿!真能吹—人怎么可能跑到月球上去呢?”
                除非是超级演员或者超级骗子,否则没人能把那种吃惊的样子表演得惟妙惟肖。所以,这一幕毋庸置疑地告诉我,他仍然活在过去。他的言谈、他的感受、他天真的好奇心,以及他为弄明白眼前事而作的努力,都像是一个40年代的年轻人,正在琢磨着还未发生却又难以想象的事情。“和其他事情相比较,”我在笔记中写道,“这件事情让我确定,他的记忆在1945年左右就中断了。”我拿给他看的、告诉他的事情,足以让一个生活在“斯普特尼”号卫星①发射之前那个年代的小伙子大吃一惊了。
                


                IP属地:云南11楼2010-06-21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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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远十九岁的水手①(4)
                  我在杂志里看到另外一张照片,于是把它推到吉米面前。
                  “这是一艘航空母舰。”他说,“相当新式的设计,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呢。”
                  “它叫什么名字呢?”我问。
                  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很困惑地说:“尼米兹号!”
                  “有什么问题吗?”
                  “见鬼了!”他很激动地说,“所有航母的名字我都知道,可从没听说有个叫尼米兹的啊……的确有个海军上将叫尼米兹,但是我从没听说有航母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他很气愤,把杂志摔在地上。
                  生活在记忆的片断
                  接二连三的反常事件产生了负面效应,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于是,他开始显得失魂落魄、急躁焦虑起来。无心的发问把他推向了惶恐不安的境地,于是我停止了谈话,再次把他带到窗前,俯视下面洒满阳光的棒球场。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开始放松,慢慢把尼米兹号、卫星照片以及令他惶恐的事情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全身心地投入到棒球比赛的观看之中。不久,美味的饭香从餐厅里飘过来,他舔舔嘴唇,说了声:“开饭啦!”然后径自离开了。
                  此刻的我百感交集,想到他的生命将这样混混沌沌地耗尽,我就感到揪心的痛。
                  “可以这样认为,”我在笔记中写道,“他仅仅活在记忆中的一个片段里,其他的记忆要么找不到了,要么根本就是空白……他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被卡在一个个不断变幻却又毫无意义的瞬间。”接着又写了些例行记录:“其他的神经系统检查项目完全正常。我认为,很有可能是科萨科夫综合征,由于受到酒精的过度刺激,脑间的*状体严重退化。”我的笔记既有事实描述,又有观察记录,我把它们都作了仔细的整理和归类。这期间我不断思考,这样的病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是谁?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他的记忆力如此之差,我们还能说他“存活于世”吗?
                  在作笔记的时候,我一直迷信般地思考有关“魂飞魄散”的问题,思考人的记忆为什么会有连贯性,其根源到底是什么。吉米失去了根,把一切记忆都寄托于那虚幻而遥远的过去。
                  “只要把记忆连接起来就好了。”但是他该怎样连接?我们又该怎样帮他连接?如果不连接起来,他以后的生活会怎样?“我敢断言,”休谟①曾经写道,“我们只不过是各种知觉的集合体,这些知觉以让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不停地运转,从而成就了所谓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讲,吉米就已经退化成“休谟式”的人了。我不禁想,要是休谟看到一个支离破碎、变幻莫测的人—比方说看到了吉米,发现自己的哲学理论有了活生生的例子,他该会多高兴啊!


                  IP属地:云南12楼2010-06-21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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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终结在1945
                    也许我能够从医学文献中找到一些建议和帮助—那是一篇大部分用俄文撰写的文献资料,科萨科夫在该篇文章中首次对失忆症进行了系统的定义和研究。此外就是卢瑞亚的《记忆神经心理学》(此书在我认识吉米一年后才出现译本)。科萨科夫在1887年写道:
                    受到影响的只有短时记忆,对短期发生的事情的印象迅速消失。然而,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产生的印象却能适度地回忆起来。由此看来,病人的能力、机敏的反应和丰富的想象并没受到影响。
                    科萨科夫研究成果卓著,但也留下了许多空白。一个世纪以来,许多人对此作了深入的研究—迄今为止,对此研究得最深入最杰出的人物当属卢瑞亚。卢瑞亚把他的科学成果用诗一样的语言表达出来,以引起大家对失忆症患者的同情。“我们常常看到,病人的思维是混乱的,他们甚至不能把经历过的事情按时间顺序排列。”他写道,“最后,他们会失去时间感,活在孤独的记忆片段里。”而且,如卢瑞亚所说,记忆丧失的时间范围会向前扩散,“严重的时候,很久以前的记忆也会受到影响。”
                    永远十九岁的水手①(5)
                    本书提到的卢瑞亚的病人,大多有严重的脑肿瘤,这种病的影响和科萨科夫综合征对人记忆的影响是一样的;但这种病会慢慢扩散,且经常伴有生命危险。卢瑞亚没有记录纯粹的科萨科夫症病例,科萨科夫却曾经对此有过细致讲述:脑间的*状体虽然体积微小,但作用很大。当受到酒精的过度刺激时,患者的*状体内部的神经细胞会遭到破坏,而大脑的其他部分依然保持完好。所以,卢瑞亚对病例没有作长期追踪。
                    吉米的记忆从1945年开始突然中断,起初,我怎么也想不通,甚至觉得没有可能,但是,那个时间点,那段日子却又如此突出,如此显而易见。我在随后的笔记中写道:
                    他的记忆中有大片空白。我也不知道那时以及之后他都经历过什么……我们必须把这些失去的记忆找回来—要么从他哥哥那里,要么从海军那里,要么从他以前住过的医院那里。有没有可能他当时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创伤,或者在战争中受到重大的脑部或情感刺激,并一直影响到今天……在他没有患上这种病之前,战争岁月是不是他最辉煌的时刻呢?①
                    都是酗酒惹的祸
                    我们给他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EEG、脑部扫描等),发现他的大脑没有大面积的损伤。当然,这些检测是不能查出脑间*状体的萎缩情况的。海军给我们发来的报告说,吉米是1965年退役的,服役期间表现非常出色。
                    接着,我们从贝尔维医院翻出一份早已破损不堪的简短报告,其签署日期是1971年。报告中写到他“完全没有辨别能力……酒精的过度刺激引发了严重的脑组织综合征”(肝硬化就是那个时候形成的)。离开贝尔维医院,他被送到一个名叫“护士之家”的地方。那里地处农村,环境恶劣,条件极差,缺衣少食。他直到1975年才被“解救”出来。
                    我们找到他的哥哥,就是吉米常常挂在嘴边的、在会计学院上学,并和一个俄勒冈州的姑娘订婚的人。事实上,他哥哥早就和那个姑娘结婚了,不仅当了爸爸,还当了爷爷,从事会计工作都有三十多年了。
                    我们本以为能够从他哥哥那里打听到一些有关吉米的信息,结果只是收到一封简略客套的信。读这封信时,我们可以从字里行间猜测到,1943年这兄弟俩就分开了,之后基本没见过面。一部分原因是环境与职业的差别,主要还是脾气不合。看起来吉米一直没过上稳定的生活,他又是个乐天派,没事就自己去喝喝小酒。他哥哥觉得,军旅生活有其固定的作息,所以真正出问题是在1965年吉米退役以后。吉米不再工作,忽然失去了习惯性的作息与依靠,逐渐变得“失魂落魄”,并开始酗酒。60年代中后期(特别是后期),科萨科夫综合征开始发作,他的记忆也开始受到损伤,但那时还不至于严重到生活不能自理。1970年开始,他酗酒越来越严重。
                    吉米的哥哥事后得知,就在那年的圣诞夜前后,吉米突然性情大变。他变得精神错乱,极易亢奋,也就是那时候被送到贝尔维医院的。之后的一个月里,异常兴奋与精神错乱的现象逐渐消失,转而又患上了严重而奇怪的记忆丧失症,用医学术语来讲,叫“失忆症”。这时,他哥哥来探望他了。兄弟俩二十年没有见面了,但是让哥哥感到震惊的是,弟弟不仅不认识他,还说:“别开玩笑了,你老得都可以做我爸爸了。我哥哥很年轻的,还在念会计学校呢。”
                    


                    IP属地:云南13楼2010-06-21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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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远十九岁的水手①(6)
                      当我收到这些资料,就更搞不懂了,为什么吉米不记得他海军生涯后几年的日子?为什么直到1970年才开始失忆?那时候我还没听说这种病人会有逆行性失忆症。“我越来越怀疑,”那时我这样写着,“他的病和歇斯底里症或者间歇性失忆症有关。还是在逃避一些痛苦的记忆?”我建议他去看精神病医生。医生的报告深入而又详细。检查的内容包括一项阿米妥钠测试,用以释放出所有可能被压抑的记忆。那位医生还尝试催眠吉米,以此来诱导出被歇斯底里症压抑的记忆。催眠对歇斯底里型失忆症有显著效果,但是由于吉米没有被成功催眠,这项测试失败了。原因不是吉米“抗拒”,而是他的失忆症太严重,以至于忘记了催眠师在说什么。任职于波士顿荣民医院失忆症病房的诃莫诺夫医生也有同样的经历。他的感觉是,这绝对是科萨科夫综合征病人的特征,而歇斯底里失忆症没有这个症状。
                      精神病医生写道:“我认为没有充分证据证明他有歇斯底里症或者假装有缺陷。他既没有造假的本事,也没有造假的动机,他的失忆症是生理上的,且永远不能治愈。”但是对于长时间的记忆还存在这件事,仍然无法解释。而且她觉得吉米的问题“不用太担心……也不用太着急……也没什么有效方案”。她觉得无从下手,爱莫能助。
                      此时此刻,排除了其他诸如情感或器官因素的干扰,确诊吉米患了纯粹的科萨科夫综合征之后,我写信给卢瑞亚,询问他的看法。他在回信中提到一位名叫贝尔的病人,这位患者丧失了过去十年的记忆。至于这类逆行性失忆症为什么不能回溯到十年以前甚至一生,他也找不出原因。“……我只能无力地等待,看着它把一辈子的生活化为乌有,就像我母亲曾经经历的那样……”但是不知为何,吉米的失忆症只回溯到1945年就突然停住了。偶尔,他也能够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但是也只是些无序的小片段。有一次,他看到报纸标题有“卫星”二字,马上回忆起自己曾在一艘名叫“切萨皮克湾”的船上参加过卫星追踪计划。这一小段记忆应该发生在60年代早期或中期。但从实际观察来说,他的记忆切断点应该在50年代中期或后期。之后的记忆便断断续续,支离破碎。这是1975年时他的情况,九年之后他依旧是这样。
                      我们能做什么?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无药可救。”卢瑞亚写道,“像这种病人,本着真心,能做什么就做点什么,想恢复他的记忆是没希望了。”但是记忆不是人的唯一要素,人有感情,有意志,有触觉,有道德—这些都是神经学专家无法表达的东西。也许只有抛开常规心理学的范畴,才有可能找到方法来改变病人。“与我所在的诊所和科研机构不同的是,你工作的‘老人之家’是微型的社会,这是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在神经心理学范畴内,你可能无计可施;但是如果进入个人空间,你也许大有可为。”


                      IP属地:云南14楼2010-06-21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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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估计也没人看


                        IP属地:云南17楼2010-06-21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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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18楼2010-06-21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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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筑师退散。再过来砍了。砍死你我会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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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


                            19楼2010-06-22 01:00
                            回复
                              渴望MARK一下下……


                              IP属地:河南20楼2010-06-22 0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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