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地的冬同江南太不相同，没有连绵阴湿的细雨，没有絮丝飞扬的浮雪，漫天彻底的冰珠雪花纷扬而下，叫人想起百年前谢家子的撒盐之喻。或许南渡的世家少年当真留有北地风雪的印象，才将散霰若雹的记忆加诸于汴梁轻薄如絮之上。】
【她念着故闻旧事，步入琼屑玉沙的真境中，欲在午昼融雪前觅得一面芳枝绰姿的玉霄神。隔夜的积雪漱漱落下，掩盖了青石幽径，再进一步，落梅声里，暗香如故。】
江南几度梅花发，也不知故人安在。
【她已有些忘却夫子庙前的薄雪，是否能淹没靴底的木齿，玄武湖畔的垂柳，是否已凋零了枯叶。南北千里，也不知椿萱茔前的新土，是否已在凛冽寒风中皲裂出褶皱。】

怎么还是你，这么多字！
【入隆冬岁，北京城逐渐冷清起来。簌簌雪声、凛冽的风轻叩着窗牖，忍不住往怀中再塞了汤婆子，一壁翻过了书页用镇纸压住，恰见了道法自然四字】
【纤雪拢做一团心思频频，自然二字在宫中已属少见了。哪怕是随驾前往的圆明园中，都只见匠气、精巧，再无质真至纯四字。而昭妃显然是不同于别的妃御，这是在储秀宫呆了小半月后我发现的秘密。因在慈极前侍奉过的缘故，储秀宫的女官、宫鬟素以我为首，久而久之的也冲淡了与姊妹们分开的伤怀】
“真的下雪了——”
【南地来的小姑娘更为稀罕着，只是听得她们嚷嚷有趣，便也抛下了书卷了披风，探访游园去。只是此刻阴云积攒于九霄，天际已转成黯淡的灰明。引路的萤灯随风摆着，脚下的路也看得不太真切。只是在梅林中，隐隐约约有人声】

【八方寂静，徒留风声萧索。蒙蒙的天色似碎瓷片里胎铅的灰白，稀薄的天光透过雾霭，勉强照亮梅林的一隅。她伸出手去，比量着乌枝长短，红梅冶艳，腊梅清芬，攒簇的花苞立在枝桠，叫人辨不清馥郁的源头。】
【直到朔风带走了指尖温热，融雪落驻长睫眼尾，才令她堪堪自迟疑中回神。袖中的熏笼蒸腾起温热的炭气，昏沉的羲和于枝条的阻隔下愈发晦暗，叫她远睇高枝的眉目索见径外飘摇的萤灯。】
觉禅女官。
【绰绰身影自灯后转来，熟悉却不叫人欢喜。她早已听闻这位于储秀中的风头，只觉那日咸福廊下的一辩，是早一步分明话不投机，省却了客套寒暄的消磨。】
【然偌大的皇宫偏于此路逼仄，狭路相逢，道不容车。】

好讨厌哦，我要的是猪话，看我草率猪话
【眸光借着月色、雪色、荧色才分辨清这是永和的后花园。我并不常来此处，只是偶然路过时，见伸出墙垣向苍天的红梅，煞是好看。至于那人声的来源处？雪地里留下一连串的印记，指引着我前去探寻。既然是人的脚印，那必然就不会是孤魂野鬼】
【呜呜不减，纤雪拨开碍人的枯枝，轻一点的靠近着前方。在淡淡的昏黄色的灯盏下，先见着的是人影。心中稍定，明珠上移。笑容也被风给凝住，的确是不太好的会面】
你是谁。
哦，是你啊。
【本来想当做陌路人一般的，轻飘飘的掷出「不认识」来做回应。可柔婉的清音夹杂在暴躁的风雪里，点明了我的身份，也就不能佯装下去。唇弧扯了扯，算是客套的“相认”了一把。她在前路、我在后路，目前正是进退两难的局面，少不得继续胡扯闲谈】
风雪势渐大，还不回去？

还未觅得佳枝，自然多留一会儿。
【觉禅携风带雪而来，打破一地寂静。风雪枝摇的声响重新满阗四方，耳畔尽是鼓噪的飞廉破空，隆隆声里，险些错过这位不速之客故作惊讶的问询。】
【佯装无事或许是求存兰闼的第一道法则，追根问底的求索与端肃庄直的秉正在此地没有施展的空间。这并非道德者的乐园，更不是法典下的净土，珠围翠绕的盛景中，是阴谋者蠢蠢的陷阱，是野心家攀登的阶梯。少女透过风帽抬眼去，果不见来人眼底半点惊疑。】
女官若觉天寒，不若先行一步？
【疏影横斜的幽香里，并不适合声嘶力竭的争辩，她侧过身去，为来人留道，企图重新获得先时的静谧。】

嗯，
【她先一步让开了去路，灯盏的余光伸向了她的裙琚。寒冬腊月里本就畏寒，瞧着她微湿了的鞋袜，发出了一点友善的提醒。但若是旁人听来，兴许以为是嘲讽】
是打算先行一步，不过天色晦暗不多带盏灯照明。
【都是相仿的年岁，若同在一家里指不定就是姊妹了。风吹拂着枝头颤颤的的红梅，眸波乜着白禅的举动，对于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她充满着好奇，这回不应该是读书了罢？想出声揶揄几句，又觉这般做实在不讨喜】
【纤雪晃动着掌中的宫灯，念念有词】
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倘非呜咽的哀风不止不休，穹窿的飞霜连绵不绝，她几乎要疑心陷入了罗浮幻洞，才得闻觉禅并非挖苦的应声。朦胧的灯火映亮方寸积雪，她无比清晰地望见难得平和的目光。这是她头一遭在灯下望去觉禅的形容，无声的唇角并不显得刻薄，甚至有一些稚态的梨涡。宫墙委实是一道绝妙的屏障，分隔红尘内外后，叫人几乎忘却，少女们原在烂漫的韶光。】
【这于她着实是一桩好事，点头之交如错肩千万寻常，总好过纠缠恩怨，非比出高下远近。】
难得机会月下赏梅，再过些时辰，该有黄门入林，点亮石径方灯。
【手炉尚暖，容主人多捱一分辰光。她并不介意幽暗，反而更青睐无人窥探的浓夜。天马行空的思绪仅在此刻脱缰飞驰，直到重归灯火阑珊，收束回规矩的躯壳。】
【咔嚓，她终于挑得了中意的梅枝，踮脚折下。错落的花苞点缀瘦奇的虬枝，暗香氤氲，不必修剪已有风骨。】
抱歉，做了不解风情的朔风。

……
【默然相对，显然是对她的情趣不太感兴趣，毕竟两人的不投机又不是头次。月色澹澹的，似是蒙上了一层纱。白禅并未避讳的，挑了梅枝折断。唇角微微轻扯，在泾渭分明的站势中，已是表明了态度。其实这样的事在兰庭里常有，但都是爱托了主子的名】
“抱歉，做了不解风情的朔风。”
【罥烟眉一锁，也是刻意的煞风景的回应】
我知道，早看出来了。
【终是忍不住对她冷言冷语，犹如这凛风、寒雪一般。要知我同她并不亲昵，何况椒闺的八旗淑媛众多，我并不需要一一待人和善，又不是菩萨来求美名的。含苞未展的梅枝在其的掌心中，目光随之一落，打趣着这小小窃贼】
怎么不多撷几枝否则插瓶也不好看。

【柔黄的光团里，执灯人平和的目光倏尔凌厉，继而又转不屑，令人重新将她同春日里昂扬的身影重叠，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四目相对，呼啸的朔风里，一时竟无人再置一言。唯有将将折下的梅枝颤颤着，企图在新主人的氅衣下寻觅避寒的港湾。】
这原是我的来意，未料到半途遇见惜花人。
【梅妻鹤子固雅，怎奈“焚琴煮鹤”香。况且雪下梅时短，不若折归细赏。】
所以，抱歉。
【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徽年的心情颇有些愉悦。故在觉禅终于忍不住出声后，尚能耐心地同她分说。】
拿不下了，觉禅女官可愿帮忙？

【她好像是不懂我的意思？眸光里满是疑惑不解。我的不友好呼之欲出，反而这次她也没继续同我过招。此刻的风也转为柔和，对于人家释放的善意，扭捏下去也不大好。敷衍的轻点雪颌】
拿来吧。
【掌心相对，等到梅枝被转递到我手中】
就这么一段路好了，剩下的自己拿好，又不是我要采撷梅枝。
【因纤雪还握着萤灯的缘故，只能应付式的只拿了一枝。心中可劲儿嘀咕着，她倒真会支使人。不过寒天腊月里不愿和她诸多争执，顺着小径往外。幽深晦暗的道、余光所照亮的范围也有限，我同也无话可谈的到了终点。把梅枝往白禅怀里一塞，敷衍的将弧度一扯便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