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澄明如镜，倒映出两个世界，红梅从枝头陨落至水面，在水的镜像中则是落花向上升空，时间的流速仿佛也变缓慢。我稳稳擎着垂竿，竹篓则空置在身旁，几乎隐没于婆娑树影与旁芜丛生中，它无用且坦荡，我也坦荡。】
“侍医说愤怒与忧虑愈多，病情愈加剧烈，如今卧床的时间比下地多。”
【尽管才至不惑，父亲却已如百年大树，尽显颓势，他原本虬劲的枝节也不由得松懈，这松懈愈发要命，他不再能控制三叔叔，我，以及郑氏，祖父留给他的尊严在权力的丧失中一再流逝，连同他最后的气数一并消减。】
【而我今日止想垂钓，乱红浮游于水上，以死躯混淆锦鲤，无一者咬钩。垂竿是祖父的，握柄处已掉了漆，掉钩锈蚀，也许是鱼不咬饵的原因。】
“你觉得……不称手的器具就该弃置吗？”

闻郎中这般道，想来多是心病，不如寻处幽静雅致之地静养？
【我缓声，目光寻着浮漂，敛神相候。园中这方小池引的是万岁山的水，又因梅香四溢，宛若避世灵境，这般好地方，却是大隐隐于市，在京都如斯繁盛所在，显得出尘气韵。故而这池中鱼也似皆有灵气，迟迟不咬钩。我耐性安坐钓矶石上，听身侧人徐徐道来。忽俟沉钩，才用气力提竿，将一尾不大不小的青鲢收入篓中。】
你觉得眼下这钓竿称手吗？【我瞥了眼他掌中器具，末端因年岁愈久，磨蚀的厉害，隐约颓败，犹如他父亲，失实落势。族中近年全依他撑着，幼时缄默的稚童俨然承父业，成了新的大树，但朝中局势而今瞬息万变，譬如分榜革新、顺应帝心，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物件总是新的好，但常言姜翁钓鱼、愿者上钩，可见他垂钓只为养性，所以倒也并非只有称手与否这一个因。
【说话间，我将饵料团至鱼钩，上饵后抛至小池，继而再道】
风间是因何垂钓呢？

【郑氏风光至极时，父亲比我现下的年纪还要轻些，他自然崇尚武力，从心灵上继承了祖辈们的雄心壮志，誓为国朝战无不胜，死而后已。然而他的身体却没能继承到强悍、健康，先天的疾病始发于七岁，从那时他就变得阴郁。家主之位落于二房，并不因为长房男丁尽殁在靖难之役中，早在那以前，祖父就把管家之责交接给了父亲，那是除了健康的身体、伟大的承志以外，他能给父亲最大的尊重。】
【我轻摇头】“郑家，是他存在的最后意义了，他绝不会离开。”
【再论下去，就该说到父亲丧祭的筹备。他的棺木就陈放在南仓，或许他已知道了，或许他还不知道。这一年将家务逐渐教移给我，以徐徐至切切，每一次会谈都十分沉重。我不愿再说父亲。】
“为了果腹。”【水面被钓饵砸开一圈涟漪，很快又复归平静。而世家的衰非一时可以逆转，兴也非一蹴可就，这是父亲交给我的难题。这话旁人听来或许觉得可笑，但纪棠兴许能明白，纵使我与他交浅，却仍有十余年亲情。】“若要食鱼果腹，就需要称手的工具，如等它自愿就死，只怕我先会饿死。”
【日前当庭朝对，他与我分列两行各自为政，那时庄肃与此时的闲逸难以联系，我才想起而今同在宦海，总要问问他愿不愿乘‘郑氏’这艘古旧却宏大的船。】“你觉得太子于郑氏，是必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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