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评三次得优，必定是无法再在国子监安心当一任教书育人的先生，或许在试图改建方家胡同的官房做国子监师生的栖身之所时，便应该想到离别近在眼前。】
【照理是要先到吏部核覆考等，以期做迁转的安置，拖挨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何况对于底下何去何从，心里也有一些想法，索性直接卷着文书往吏部来。】

【翻阅名录过后，我自考评三次皆为优者名姓之中，很容易便瞧见个熟悉的——国子监祭酒，宝济大人。说来我们实也没有多少交情，只是我那儿子，实在是托了宝济名下产业万古楼的福，才顺利考取功名。其中因缘巧合，每每想起，都不住感叹。】
【万古楼于京城开业数载，小有声名，靠的便是每逢科举前后，给外来举子以暂住之所的同时，还有大儒、先生提点课业，一举两得。至于押题之事，久居官场的都心下有数，多半是噱头，但万古楼的先生却真能偶然押中一回，已是给家中大儿吃了好大一颗定心丸，顺利应试，一举中第，都是后话了。】
【正回想时，小吏传话宝济大人来访，正是国子监那位。算着日子，也该时候，于是放下手头事务，亲自去迎。】宝济大人，许久未见，可还都好？

【这位陶大人热情的令我颇为意外，素来吏部为六部之首，其中任职之人，无不矜持贵重，难得见到这样的热情，不免让我受宠若惊。相互见礼后各自落座，这才开门见山的切入正题。】
：国子监的路子走到头，历来是要先向吏部来报备，以备分派安置。
【朝他拱了拱手，以表达对陟罚臧否之事执以裁断的敬意，随后很是诚恳道。】
：只是吏部应也知道，我在国子监当了二十三年先生，除了教书和做学问，也没有什么擅长之事，做旁的怕耽误了差事——

是，考绩皆记录在案，我等也心下有数。【这也是为何我对这位宝济大人的到来并未充满惊讶的缘由所在，请人落座、看茶，一应都不怠慢。】您贵人事多，许是忘了几年之前，我家那不成器的大儿子，还曾在贵府名下的万古楼接受教导。
【所谓科举辅导，眼下不好明说，免得有徇私舞弊的嫌疑，但表一表谢意，总还是不可少的，否则陶某岂非成了忘恩负义之人？】因而宝济一族书香世家的名声，以及宝济府上翰林与祭酒的大名，我总还是铭记心中，不敢忘的。

【原来是万古楼的一点香火情分，那本也不过是一座寻常酒楼，偏生宝济家的做惯了教书育人的事，哪里都要沾上点边，遂也做些考前集萃之类的事，论来有缘人借此有所裨益的，也不在少数。】
：原来如此，以陶大人家学渊源，想来万古楼也不过绵薄助力。
【积水成渊，积土成山，既然前情皆在，自个儿的打算也就容易出口，对他来说并不为难，甚至也算得上举手之劳。】
：国子监之后，若还是潜心做学问，便是翰林院最佳，未知翰林院当下，有无合适的空缺。

担不起，担不起——【论起家学渊源，宝济无论如何也要遥遥领先于陶氏，不过他今日前来，想必也不是为了听我将其一族来来回回夸上几遍。】
【和聪明人讲话总是容易，不需要多绕几个弯子，宝济大人便表明来意，颔首应道。】那是自然，翰林院、国子监，是一脉相承，料想您去了，也会更得心应手。【话锋一转，念及他同族兄弟。】不过，若是我不曾记错，您的兄长、宝济府显三爷，亦是在翰林院任职罢？

【他前头的认可，并未使我完全放心，官样文章最是如此，没有拿到举荐信之前，所有的话，都不过是客套话罢了。只是这位陶大人倒也敏锐，若非兄长最近形容多少有些奇怪，想来自己也不是非翰林院不可。】
：陶大人记心真好，我三兄如今正在翰林院，只是他向来醉心书法，人情往来多少有些生疏，我亦只做有个照应的想头。
【枢要部门素来要避亲，只是翰林院清贵衙门，不似六部诸营御史台之流，亦有先例。】
：此事可是有什么忌讳么？我记得先前也有父子翰林的佳话。

说来惭愧，也不是陶某刻意留心，但就万古楼一事，您与显大人都是有恩于犬子的，我总得一并儿记着不是？【听着后头的解释，也算有理有据，兄弟之间互为照拂，多见于初入仕途的年轻人，先来的提点后来的，又或是齐头并进，总好过独木难支。】
【原想着显大人与茂大人都在宦海沉浮半生，许是不必有这些年轻人多有的考量了。不过他既然不避讳于说明实情，我也不必去做那恶人、从中作梗。】吏事上本无忌讳，只是父子相互提携常见，年轻兄弟携手闯荡的也有——您与显大人，感情是真好。
【他既然无意换一处去打拼，顺势升入翰林院，的确是上策。】如此看来，翰林院的确最适宜，定不会埋没了您的才华。我愿修书一封，荐您入职。

【这世上，有锦上添花，也有雪中送炭，升米恩斗米仇的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也有，或许眼前便给我遇上一个，无论如何，能达成所愿，也是要感谢上天成全的。】
：我与兄长到底数十年兄弟情分，这样长的岁月，哪里有感情不好的道理呢。
【话题既转到举荐信上，这安置也就妥了一大半，他记着我与兄长的人情，我自然也记着他的成全，回头有了机会，人情往来自有计较。】
：那就多谢陶大人了。

【兄弟阋墙，在官场上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在寻常农家，也有为了半亩地而闹翻脸的。阵营、离场与偏好，样样都让手足之情一再消磨。秦茂大人在国子监当了二十三年教书先生，秦显大人在翰林院，约莫也经营二十载有余，兴许就是此等清贵之地，反倒要比外头少去许多腌臜事。】
您说的是。还祝您与显大人都仕途通达，再进一步。【无需再多言，提笔立就举荐信一封，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