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先生:
虽然我本人极愿意并且还有我们互相郑重的约定,但我现在不能到中国来了,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痛苦。我到日本以后,等了五个星期,不曾得到北京方面的消息,那时我猜想你们是不打算践约了。因此,我也不好向你们询问。还有,上海斐司德博士(Dr.Pfister)———像是受先生的全权委托———曾向我提出与我们从前约定不一致的报酬条件,我也因此猜测先生不情愿履行诺言。
因为这些原因,我将把原定访华的时间安排给日本,并且我的一切计划也将因不再访华而重新安排了。今日收到您的书信,我才知道是一个误会,但我现在已经不能追改旅事计划了。
我现在请先生原谅,因为您理解我:假如我现在能到北京,我的心情该是如何之愉快啊!
如今我切实希望,这种因误解而发生的延误,将来能有补偿的机会。
附白:夏元僳教授的一封信亦提及先生此信,这信先到柏林,再到日本,在最近几天我才收到。
几天后,爱因斯坦这封信的译文刊登在了《北京大学日刊》上,同时还刊登了蔡元培的一篇后记。蔡元培这样写道:
(此函)颇多不可解的地方。爱因斯坦博士是于今年初来华,早经彼与驻德使馆约定,本没有特别加约的必要。我们合各种团体致函欢迎,是表示郑重的意思。一方面候各团体电复、发函稍迟;一方面到日本后因他的行迹无定,寄到稍迟;我们哪里会想到他还在日本等候我们的消息,才定行止呢?函中说斐司德博士像是受我的全权委托,曾提出什么留华的请求云云,这是我并没有知道的事,读了很觉诧异。
遗憾也好,不解也罢,事已如此,无可补救。蔡元培先生不想因此而让他的学生感到失望,他最后写道:
我们已有相对论学说讲演会、研究会等组织,但愿一两年内,我国学者对于此种重要学说,竟有多少贡献,可以引起世界著名学者的注意……我们不必懊丧,还是大家互相勉励罢!
1922年12月31日,爱因斯坦再次路过上海,留下一个至今很难圆其说的遗憾
又一次只是路过,又一次不能停留,爱因斯坦要返回欧洲,他要回家了。上海《民国日报》仍然登出“广告特刊”:《欢迎爱因斯坦博士》。文中写道:“爱因斯坦博士是近代科学界的大革命家。他的功绩不在哥白尼、牛顿之下。”爱因斯坦也接受了记者采访,讲述了自己未能到北京讲学的心情:“惟既来上海,未赴内地观光,实为最大之遗憾。”
两次途经上海,成为爱因斯坦与中国仅有的“亲密接触”。
为什么?爱因斯坦究竟为何改变赴华讲学计划?83年过去了,留下的,有三种猜测:爱因斯坦急着要赶去耶路撒冷,担任新筹建的希伯来大学校长一职;在日本期间,他本人听到很多关于北京大学经济困境的传闻,从而担心自己的报酬落空;爱因斯坦在日期间产生了一些新想法,急于赶回欧洲撰写新论文。
第一条和第三条显然不成立,第二条有几分道理。
1992年开始研究爱因斯坦的胡大年博士,现为纽约城市学院历史系和亚洲研究项目副教授,他在撰写相关论文时,找到一封爱因斯坦于1922年8月28日写给斐司德博士的信:“很可能我会在中国进行几次演讲,我已经答应了北京大学的邀请。但是,由于中国严重的国内局势,我仍不确定是否会履行这一邀请。”
1922年,中国正值军阀割据状态,首都北京也未能幸免。4月底,直隶和奉系军阀在北京附近展开激战。之后,北京内阁在1922年11月至1923年4月的6个月中,更换5次。显而易见,北京政府确已无力征缴税款,国外贷款也多数用于军事。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的教育状况可想而知。就在1922年8月,蔡元培和其他七所国立大学及高等研究院的校长,亲自找到中央政府,索取已拖欠五个月的教育经费。对这些,爱因斯坦肯定有所耳闻。
那么,爱因斯坦不能在华讲学,竟是因为担心自己的报酬吗?
胡大年博士说:“爱因斯坦关心自己的收入,这应该没什么不对吧?他长途跋涉,总要能够支付一路的费用吧,更何况,为了能到中国讲学,他推掉了美国几所大学的邀请。”
胡大年还认为,语言问题也是阻碍爱因斯坦到华讲学的一个重要原因。爱因斯坦一直坚持:只有用德文,他才能很好地阐述相对论思想。但中国方面始终没有就此问题给他一个明确答复。而这一直是爱因斯坦首先看重的前提。
爱因斯坦未能如愿来华讲学,但中国人对这次讲学的渴望,却使相对论在中国更为广泛传播,并在1922年底至1923年初达到高潮。
此前的1919年,北京大学已率先成立物理学系。此后10年间,中央大学、南开大学、清华大学等高校也紧随其后。1932年8月,在法国物理学家朗之万建议下,中国物理学会成立,并立刻拥有了70名会员。30年代后,许多大学设相对论选修课,而在武汉大学,相对论是物理系高年级学生的“必修”。至此,真正是“人人都知道相对论这名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