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治十年异动频繁的炎夏，来得比往年此时更燥热，金乌灼目的辉焰炙烤着土地，一丝微风也无的天，空气也稠得仿佛凝滞，君王携众避暑圆明园中，竟未知是为避暑热，抑或自混乱纷争抽身。】
【京畿的民心一时间浮躁不安，刻下是帝王急需一出振奋士气、鼓舞人心的豪筵，来向世人昭示景命治御之下，尚是一派盛世太平的模样，帝姬与宗女，往昔掩于嗣王光耀下的女郎，便被抬举为点缀盛世的明珠。】
【至于命妇、八旗则被难得恩赐同乐的权利，来观瞻旨在择婿的、锦屏射雀的比试。红酥手轻摇着一柄团扇，柯愚爱看热闹的本性，令她不由引颈去观，只见那厢某位（不相识的）八旗少爷，架势十足地挽弓拉弦，一箭催发，竟是不见去处，令她纳闷且又惊异地发问道。】
那这一箭射去了哪儿呢？

【浓荫之下，我正看着热闹呢！】
【团扇摇着清风，女眷们在看台上窃窃私语。八旗少爷们一展所长，所求的就是中驸马这个目的。帝女、宗女的婚姻仅借用这一支长箭断吗？我在心膺间问，是否太过草率了？只是看客之所以是看客，是因为从无她们置喙的机会。彼时听身侧少女的娇语，方将眸波一睇，掩住了笑意】
兴许到河里去了吧？
【难得露出着狡黠的目光，对于弱不禁风的少年，我是将长眉蹙了又蹙。若我是嫔御，这样的女婿宁可不要了。但刻下京中惶惶，然而宫闱间还用着旧日的伎俩去安抚，好凑成太平，不过是苦中作乐罢】
【丹唇又展】
八旗子弟荒废骑射，不是一日两日了。今天一瞧，果不其然。

【元是她过重的好奇心思迸发，自言自语地低喃一问，并不冀由身旁来回答，然则这位夫人的妙语赓续得太过顺遂，亦引得她有获共鸣般地失笑。】
您这话说得太促狭……虽不中听，却句句属实。
【素来看不惯绣花枕头，尤其空恃煊赫家世，作威作福的败絮，无意出言驳她刻薄的打趣，只掩耳盗铃地将团扇一抬，露出一双笑弯的杏眼。】
便是这样的草包，也敢来应召择婿，也不怕将公主们吓跑，他们明明如此的普通，却又如此自信。
【眼角余光仍追那白羽箭支的踪影，象牙柄在指尖一转，抬起点向近旁另一块靶，竟能牢牢挂在其上。】
比之“投河自尽”的结果尚好些，到底仍算射在了靶上，只不过是中了旁人的靶子，平白为他人锦上添花。

【我并不识得看台上的小子，只是有一丝惋惜。模样生的倒也俊俏，只是胳膊上力量也无，眼睁睁的看着羽箭没入草丛中。方又才同邻座的小福晋调侃】
是实话才显得难听，哎——若是自家小子出了丑，我这脸可没地方搁了。
【我们极力压低着语调，生怕旁人听了去。可也会嘀咕着，会成几对呢？那兴许只有天知道了。指尖回握住团扇柄，那厢说的热闹。我则一笑应之】
那这样的射箭到底算给谁呢？
【女眷们对八旗少爷们的点评声不绝于耳，若落在他们自己耳内又会如何？往日里好不威风的少爷，竟也有如此境地，可叹、可笑】

【很可惜第二支箭矢的机会，空有其表的这位八旗少爷也没能把握住，任其从指缝溜走了。赤红着脸的少年郎，也无颜面对箭痕都没留下一道的空靶，尴尬万分地转身退场。】
是呀、是呀，今日一见真让人大开眼界，回府便该向大人提上一嘴，给小儿拜个称职武傅，自幼教习起来， 他总嚷嚷着来日要做小将军，可不能连剑都举不起来、弓也拉不开……
【收敛起几分张扬的笑，眼波顾视着场内旁的参赛者，若无利益牵绊的生人，自然可以由上而下、公平公正的评断优劣，怕就怕在沾了个亲字，剪不断理还乱，评说起来难免瞻前顾后，不能畅所欲言了，适时地短暂收声，以免毒辣的“棍棒”迎头重击她家“自个人”。】
那您家的小公子，该不会今朝也要下场吧？
【偏鬓似也为这难判的赛局伤神费心。】
如何来算便要取决于裁判官是否慧眼明察，至少不会判给靶上空空的那位吧，只是每人统共两箭的机会，要是多了第三支箭出来，裁判官也要被绕糊涂了吧？

【语调里的调侃轻松，盖因祸不及身。同小福晋历数着东家长、西家短，可内心着实为自家愁苦。都说天家妇难为，要是成为天家婿也不容易。不仅得五官过得去，更是骑射也不在话下。团扇掩了丹唇】
那福晋这话就是未雨绸缪了，看今天这架势、指不定京城里的骑射师父都有的忙了。
【偏靥一笑，毫不在意的答她】
我家尚无，只是有族里的小子适龄。反正又不是咱们的事，总归有的人判。我啊——是纯粹的看客而已，什么都和我无关。
【她年岁正小，怕不知道许多底细，又添言】还未请教福晋是？瞧着有几分眼生呢。

哈哈，指不定已经是骑射师傅忙碌多时，加紧集训过的成果了呢。
【世族深根蟠结于京畿，权凭多年姻亲维系，若论娶妇的门第高低，又有孰能高过龙城皇胤，便是心知子弟良莠参差，仍不遗余力地送来选婿，哪怕万分之一几率能成，也冀望撞来一份大运。】
那到底是做局外人省心，【既不必为族中子弟（应感谢南府的人丁单薄，远不成一族的气候）丢人的骑射汗颜掩面，也不必为小子神勇发挥，招来尊贵帝姬、郡主青眼，烦心姑媳相处之道。】只当看场比试，凑份热闹。
【不知不觉间与人漫谈许多，一时竟也未与人自报家门，南仲阳不喜结交权贵世族，自成婚后也鲜少需我，与福晋、夫人间交际打转，今朝倒是机缘巧合，与眼前这位大族出身的福晋一拍即合。】
我姓柯，单字一愚，“愿愚且鲁”之愚。畴昔侍于内闱，七年末领恩赐归、议婚结亲，夫家姓南，如今居于德胜门内、棠花胡同。家夫仲阳，丁丑恩科进士及第，今拜户部尚书之职。

【眉梢轻松的一挑，因为局外人的身份十分惬意，我头一遭对紫禁城不那么向往。玉宸丹墀之下的天恩，除却短暂的享有着荣华外竟再无所属，孤零零的一个人罢了。嗤笑附和着】
也是有这么个可能的。
【不知是谁又正中靶心，引去殿前问话。而女眷们依旧对着他们品头论足，活脱脱的比较不觉累。长舒一口气，正打量着眼前的柯氏。等她将门第报上，方才讶然的一声应。果然是瞧着眼生的姑娘，原来门道也是这般深】
正是这个道理，个人的因缘际会且看他们自己了。
哦，【侧鬓相笑】原是这样的。那看来是尚书成亲的早，否则是不是也要去试试比箭啦？

【或因前头几位表现得委实糟糕，见有潇洒正中红心的一箭，便博来好一阵喝彩声，一洗方才的暮气沉沉，而柯愚的眼耳、心神，此际皆被面前人一句无心假设全然占据，旁人的喧嚣欢喜皆与她无关了。】
兴许、也会吧……不过以他应试的文科来看，想来并不精擅骑射，恐要让许多人失望。
【竟也循着这份假想，替南仲阳探究另一种可能，纵然知晓他绝无攀附之心，纵使知晓时光不会倒转，却也止不住要偷偷拈酸，膺中他所占据的不止方寸地……而后才迟滞地反应过来，眼前人坏心的捉弄。】
可惜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5.
【柯氏妙语连珠，举手投足间的确有宫闱的痕迹。能得指婚的女官本就寥寥，何况对方还是新科进士？少不得对她高看一眼，赞一句福运绵长了。团扇稍遮雪颊，眸光亦是明亮】
看中的兴许是人呢，哪儿管会什么骑射？是不。
【谁选上了，谁又落选了。这些事本就不在我们关心的范畴内，小心的瞥过周遭，女眷们三三两两围聚在一处，早说着其余闲话。是以展笑回应着】
是啊，这已经过去了的事的确无从论起，且看那边进行到哪了。
【几句话里便将眸光转向了看台，正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的时候，不知、不知能成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