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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丧不能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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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商子掰着指头数时候


IP属地:浙江1楼2023-06-20 12:00回复
    【额娘薨逝教我好生哭了一场,前头又连着国丧,值当好哭几场,却哭得没滋没味,各个儿都跟过堂会似的,比着谁的眼泪真。偶有哭乏了的,就去后头小间里歇一歇,用几口茶水点心,略坐一坐,再要回到人前去,扮上行头,哭得寸断肝肠,又各揣心思,演得精疲力竭】
    【我跪得膝盖发麻,少时的旧疾隐隐有发作迹象,早哭得没什么泪了,唯剩一身疲倦,正垂头看着蒲团,即听见丹越堂定愉贵妃薨了的消息,身形晃了几晃,对上元慎愁中带忧的目光,我撇了撇头,未发一语】
    【直至大殓礼过,棺椁奉移到殡宫,乾清宫又如往常静了下来,我方在自己府中为额娘痛哭一场。一连二十七日,我都独自歇在四知堂,谁来也不见,福沛亦吃了两次闭门羹,待大行皇帝五七将近,亦是我额娘四七,却碍于国丧,不得建坛祭祷,只在家中点了三炷香祭她】
    【当夜便梦见了从前丹越堂的光景,我发着汗醒来,还念着一声「额娘」,外头有伺候起夜的侍女以为我要茶水,便点了一盏烛火进来,我看着她发愣,再一抬手将人拉近跟前,昏黄烛火里我看不真切她的眉眼,只觉长夜孤寂,图她身上一丝活人的热气儿】
    【只是翌日起来便将她忘了】
    【国丧里剃不得头、饮不得酒、作不得乐,我终于肯出门见人时,元慎正在四知堂里写字,我提笔在旁挥毫一书「君家盛事人难及,倦客闻风亦眼……」后一个明字,却无论如何不合出现在眼下时候,遂丢了笔,任那墨汁洒了一页,破这意境,长长叹了一口气】从前没觉得,现下却格外念想那口酒。


    IP属地:浙江2楼2023-06-20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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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考宾天已有月余,没下雪的地儿到处挂着白幡,堪堪比下了雪还冷。梓宫暂厝寿皇殿那一日,沿街铺面上五颜六色的牌都摘了下来,有些不及处置的,门楣上还留有贴过对联的残红】
      【居丧实在令人疲的狠了,虽不必倚庐,亦需扮得衔哀垂泣,只周遭都乌泱泱地哭,我却反倒没了泪。生同皇父妃母寡情,死后又佯作什么孝子贤臣模样,不过是天儿一寒,心也静了几分。这些日子都宿在四宜堂,听闻愉妃母薨,福惠哭的极惨,好几日须得人搀着行走,我搦管之下,也心有戚戚】
      【又碍着守制,已有一月不曾剃头刮脸,下巴冒出一层青皮胡茬儿,若是以前,妻妾小子定要嫌扎手,现下不常见人,倒也无人说去。日里运墨习字,夜里安睡早眠,起初尚还能梦些旧时光景,再后来那形和影都散了,化作一幅虚缈的画,钤上一方印,便是前半生】
      【闲日子久了,澄泥砚也叫磨平了一层,上半阙墨印还未透干,落下七个行楷大字「鸟啼花落人何在」,福惠便在边上题了一句刘平国报亲诗,他大抵比我更有些感触。兄弟俩许久未见,只又瞧了瞧他蓄起的胡茬,一时纳罕,到底也未曾多言】
      【薤上露,何易晞,重过阊门万事非。古人那腔怀情,当真体悟了许多。搁了笔,搓了搓指间墨渍,提着才煮开沸水的铜壶柄,又随意从多宝格子上挑了只陶罐拧开,抓了两把茶叶在盖碗里,一边注水,也不抬头】
      我就不一样,有些日子不喝,发觉自个儿也没那么好酒。
      【推了一盏向另一侧交椅案头,便先落了座,至于那后半阙竹死桐枯,终究没写完】坐吧,你腿怎么样?又站又跪那么长时候,年纪轻轻的,别落了病根儿。


      IP属地:北京3楼2023-06-21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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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头发茬儿怎么瞧着比我长的要快些?【嘴角略略勾起,自个儿都未察觉,只话中笑意掩不住了,才猛然回过神来,这合是一月来头一回展颜】夜里睡不安稳,腿疼得厉害。
        【摆摆手也同他一道儿坐下,袍摆一撩,指着我那左腿道】小时候不知保养,现世报来了,这些天疼醒来好几回,从前有林氏在一旁伺候,她是极擅按蹻的,只是她如今刚出了月子,我再怎么不爽利,也没有让一个蓐妇过来守夜的道理。
        【林氏这一胎生的时候不好,正赶上皇考殡天,她虽不必进宫跪送举哀,可孩子生得悄么声,满月百日均不得操办,小子刚一落地又抱去了王妃屋中,于她很是委屈。我心里也思量着,过个三年待出了国丧,好抬一抬她的位份】
        【可这背晦事儿不单只在我家里,元慎府上亦有一桩,又是皇后丹阐的福晋,磕头行礼之事数不胜数,她与林氏前后脚临盆,只怕这会儿更是伤身。我打眼瞧着他长冒了的头发、连日未刮的胡茬,道】打今儿起,咱哥俩儿都是没爹娘的了,往后得好好守着自个儿家,就是可惜你家二姑娘同我家四小子没投个好时候,还在他俩娘胎里的那会儿,我还同你说呢,得再给我个闺女,哪成想,倒先让你如愿了。


        IP属地:浙江4楼2023-06-21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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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皇父大行,妃母薨逝,事赶事一出,哪里还顾得上新落草的小儿。名牒报了宗人府,无庆无宴,便这么过了,彼此皆是无奈一笑。人世间有来就有去,有生就有死,天子虽贵也争不过命数,华堂软塌上的贤君明主,和土屋石板边的鱼叟樵夫一样,到底都是要饮尽一碗孟婆汤的】
          世间公道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笑着抹了把冒着初生发茬儿的头皮,指着他腿道】富察家里头有间百年药铺,回头叫张瑞昌取上几贴膏药给你送去,拿黄酒擦过,姜片慢慢捂着,用火裢烤烤再使,很有些效用。
          【话里话外,原少不得一番喟叹,可到时候了,却又觉得八苦也是修心。辉和那小闺女,虽投生不逢好时辰,然终究是王侯门庭,短不了她吃穿用度,若比起旁的贫黎苦庶,已好上许多】
          你家大丫头,我看就好得很,别太贪心了。【此前本府唯有一女,更是嫡出,早年间便允她随了阿哥的字辈,只瞧瓜尔佳多精明一人儿,偏膝下一儿一女,要么跳脱要么顽劣,也实在是要怪她教子无方】
          【说罢吁他一道,隐隐有些快意】羡慕也没法了,往后三年,只能看着家里四个小子皮闹——不过么,我瞧富灵阿是省心的,你也别介。


          IP属地:北京6楼2023-06-21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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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地龙烧得极暖,我这连日跪乏了,身子骨正是畏寒,扶着交椅坐下,手背挨了挨冒着热气儿的盖碗】那敢情好,我承你私交,也看看这百年铺子盛名之下是否真无虚士。
            【打小儿起就从没受过这样的罪,胡子拉碴的,活像个草寇。可人生到头也就这么一遭了,我无意窥得宸衷皇德,却很为额娘怆然伤怀,两厢缄默了片刻,我强撑着笑意同他说话】那是自然,我家丫头自幼是我抱在手里养大的,读的是经史子集,不是旁的闺阁之女能比的。
            【王妃生一这胎落了病,我疼惜她,自也疼惜小女儿,言谈之间莫不是得意神色】我家小子们比不得你家阿哥出息,女儿却很能找补回来,依我说,这老天该是没睡醒,怎得再让你得个闺女儿,却给我个小子,糊涂啊。
            【抬指向天,编排起天道来,欺祂口不能言,批驳不得我这一句玩笑话,只得任我哥俩儿取乐】满府上下就一个富灵阿让我省心,也是他娘教的好。另几个么,乌勒登尚还好说,只身子孱弱些,细心养着就是,可我瞧丰生额性子顽劣,也不知随了谁,只盼着他日后别惹出什么泼天大祸来,介时就是舍了我这亲王爵秩,怕也保不住他,新得的这个,才将张眼呢,以后什么光景还未可知,多同他二哥学学才是正道理。
            养儿果真千百样,【圆明园的风声或多或少吹进了宝钞胡同,逆王伏诛,天际一线血红,昔日王孙故人皆作黄土。笑着摩挲一把下巴阖的青茬,意有所指】这么大的动静,我看校尉胡同跟荷包胡同倒是鸦默雀静,真是奇了。


            IP属地:浙江7楼2023-06-25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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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时候诸克图正满院子疯跑,只瞧着还跟四五岁小孩儿似的,招他过来在两腿间一夹,堪堪将人钳住,朝一旁福惠笑道】瞧见没?这就是那个不出息的。也不知等我百年后,他那点儿奉恩将军岁俸能不能养得活自个儿。
              【在小子头上一拍,便放他去玩了,远走的背影日渐长成,比费扬阿和阿穆瑚琅也只小上一岁,成日介仍是一副混不吝模样,连叹口气都显多余】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潢池弄兵的声响隐在圆明园里,待传到四城九门内,尘嚣也尽了,喋血禁门不必写自史书,推刃同气亦是朝夕之间。茶汤焐了半盏,揭开盖碗儿一瞧,才知刚抓的是碧螺春】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还能怎么着?【我笑这一出大戏,分明不见唱词,赴宴的亲王却转头做了庶人。内闱秘辛讳莫如深,倒是成王败寇从来一致】这风儿吹不进宝钞胡同,日子就能照样过。
              【彼时摇了摇头,又指他下巴颏儿】除服以后,你这胡子就蓄着吧,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掌心里余着小子外袍沾上的寒,今冬几月连天的黑纱白幔,原只闭门负暄,险将忘了人间秀色。这会儿庭柳不经霜繁,楼台孤松砌雪,却未随乾坤一变】
              那话儿怎说得来着?——朝行青泥上,暮在青泥中。【天阶上的人最知道“变”的厉害,拨弄着茶中浮叶,澄汤白瓷底照出眉眼。垂首不语,只觉向来尊宠如雍宝,这一场也作看客,难不成是“鸿雁未应到,可怪此番风?”】
              这会子恁谁出头去,不怕风水墙外再添一坟。【推了窗,牖外鸟雀喧啁,从窗边谷碗里抓了一把鸟食向庭中扬,又笑】还是闲人门前鸦雀常聚。


              IP属地:北京8楼2023-06-26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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