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

【平静的午后，我立於延英殿中，待传话的中监身影远去，忖思着如何开口。自数日前选议和亲帝姬，文成、文昌、文珍三人骤然被推上风口浪尖，一时难有定论，而君父的圣心还未定，一切皆有转机。识海尚在翻涌间，一阵由远而近的跫音打破了阒寂。还不待君父坐稳金座，已然迫不及待开了口。】
阿耶，儿子有话说。
【很显然，我顶不住李雾隐的撒泼打滚，也同样为吐蕃的新王捏一把汗——这样一位娇蛮的公主，只怕会成为他的噩梦。吐蕃遣使求亲，姿态已足够低，而天朝上国的帝王，自然乐得接受他们的臣服。然而身为兄长，谁愿见姊妹远嫁西夷？和亲固然是国事，那不过是在朝臣在场是无奈的应付，至于关起门来，不过是李家的一桩儿女亲事，仅此而已。】
和亲一事，儿子以为，李雾隐并非合适人选，还望阿耶三思。

【吐蕃遣使求亲不逾半日，宫城内外的朔风就浩浩荡荡地吹起来。方才刚遣散一位来做说客的近臣，正于殿内坐定，持剑就厉步疾行地追过来，待符演宣他入殿，湛袍玉冠的皇子匆匆入殿，袖摆飘摇成湍流的玄水。眉一蹙，打断他急骤的进言】
你如今要职在身，王位在封，平日里行事就这么不稳重？
【方才朝堂上众臣、诸王各有所持，持剑未进一言，此时疾疾来谏，信口问】怎么不合适？

【朝中臣工为和亲人选争辩不修，尚未有定论，然而最终的抉择还是由阿耶来做，与其同那些老油条说理，倒不如直接面圣来得方便。只是话音还未落，已被君父沉声打断，这才发觉适才慌乱，急忙拱手解释。】
儿子也是关心则乱。
【和亲本就是淌浑水，推举李上菩，便是摆明了与李上清作对，至于李持迟，朝中正是一派波谲云诡，又怎能轻易得罪她？然而诸般种种，还是抵不过李雾隐的一通撒泼打滚。抬眼望去金座，一时也难测阿耶喜怒，但心下却了然——他未必在乎甚么儿女情长，相比之下，利益总能触动人心。】
阿耶知道，李上菩和李持迟俱已入朝观政，李雾隐却是一窍不通，就算嫁去吐蕃，只怕也难为您效力。

持剑，此为朝事，绝非是你们兄妹家事。来日朕尚有诸多差事交付你办，你件件都要同朕讲关心则乱？
【符演日复一日地奉来茶盏，无论殿下的人使我愠怒抑或满意，他奉盏的手、行路的脚，始终比晴日里殿外的风和云还要平稳。我接过那盏新绿，也看向殿下卓然在立的年轻皇子，并未继续苛责，只是追问】
前日雾隐随女师学书，对内闱、乡野许多事各有见地，怎么又一窍不通了？
到底是无能还是不想？【辉宏的金殿居高、居深，使原本晴和的日羲也未照透。脸上尚余存青稚的皇子的来意倒是很易看得昭然。稍一叹，再续】
但说无妨。

【与君王的谈话是一门艺术，需有适时的鲁莽，以便君父可以稍缓戒备，又需有十足的顺服，平息即将燃起的怒火。于是我只乖顺地聆训，直至金殿上话音落下，复躬身拱手。】阿耶恕罪，儿子知错。
【李雾隐的确蛮横任性，但也绝不缺乏慧心，究竟是无能还是不想，我们心照不宣。沉默良久，才缓缓而答。】是...不想，
【殿上的君父口口声声只谈朝事，而我却在只有父子相对的时候，盼着他还能想起，这同样是李家的一桩家事。精心编织的托辞并不能逃过君王的发言，但直白的真相或许可以令他略动一丝恻隐之心。长叹一声，再赓续道】
您也知道她那个性子，儿子只怕强扭的瓜不甜，谁知她去了吐蕃会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