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宴会分外死气沉沉了一些。
许是大明宫内的丧钟才刚敲响不久，还未迎来新帝登基的礼乐，一扫玄武门前血流成河的晦气。
在这个节骨眼上，放眼京中还敢办宴会的，也就属升王了。
我手里拎着一盏葡萄酒，整打算前去寻升王身影，却不想被个少年郎挡住了去路。
：李陵？不对，如今该称你一声麟游公了，不知阻臣去路，意欲何为啊？

耶耶甫当权，总有人起有人落，勿论朝局如何诡动，对于升王叔的态度，终是要稳一稳的。我奉阿爷命来——我尚不喜欢在人前喊皇耶——代他出席本次宴会。实则只需我现身，便已是一个善意信号。但当我面见番禺侯，便完全忘却了来时的任务。
我惯听耶耶提及番禺侯之名，自当不陌他乃神爱生父。
“曜叔乃小子长官，如何敢应您尊称。“
虽有意拦下，倒也礼数周全，找的借口更是有头有尾。
”皇耶常令我同您学习，若您不嫌，小子陪您对酒。”
我唤仆来添酒樽，有意与他图亲近。

：难得陛下还会记挂臣，莫不是殿下为了哄我，信口诌的善意之言吧？
李持剑或许是会时不时在李陵的面前提起我，可绝计不会是令之与我学习这种事情。
朝局形势鲜明如斯，李陵不聋不瞎，又何故会看不明白，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我一笑，举起手中酒盏应下。
：若真是如此，这酒当是该饮，得谢过你这番好意才是。

阿翁未留嘱，叔伯们更显神通，其下小鬼也展本事，一派刀光剑影，只看结果，终究是耶耶更胜一筹。既是如此，自然有功的论功，有过的刑罚，难免沉浮，人心异动。然而耶耶的心思猜不透，无论是对于升王叔，还是番禺侯，明面上有龌龊，却只是先按下了，未曾发作起来。皇耶尚未表态，我为他子，如何松动态度。我照旧装的高深莫测，只顾摇头。
“曜叔这样一人独饮，岂不是浪费了这葡萄好酒。”
那一杯一饮而尽了，我再为他续上，同他碰杯，邀其再饮:“我再敬您一杯。”

我并非不知他这番讨好背后的用意，只是人总会有那么些时候喜欢装一场糊涂。
我耐下心，暂且将要寻升王之事放下，且看他要在这杯盏之间耍什么花样。
：既是殿下盛情，臣自然不敢弗却。
声调淡淡，顺应了他的心思再饮了一杯。
可他在他下一杯即将倒满的时候，我忽地开了声。
：不过不知殿下之前是否曾有听说，臣在家乡也有个千杯不醉的美名，若就这样继续喝下去，莫说这一壶，便是再来十壶殿下也未必能把我撂倒，倒不如有话直说，来得简单些。

朔方哥舒族，我当然是知道的。政极年间的氏族志，已将他们同步编入大唐年史里，成为朗朗上口的一支显贵。在我识得哥舒神爱之后，又将这一本短短百字翻阅了十多遍。可惜功课不备全，浑然不知哥舒真如海还有这样不败的名声，让我倾杯的动作一顿。
是我忘了，我本就是在模仿大人的模样，在这群真大人面前，便起不得作用了。对于他们而言，我最大的本事，是怀有一颗赤子心。
我鼓足勇气，凝上哥舒真如海那鹰隼一样眼睛，认真的说出。
“李持剑长子李陵，想求娶令嫒哥舒神爱。希望您割爱。”

少年人不知而无畏，一往无前，倒叫人欣赏这样的勇气。
许是尚武之故，他这直率利索的行径反而令我刮目相看。
我静静端详起眼前的这个儿郎，稚气未退的脸上却爬满了惊人的坚定，好似这股劲儿卯足了，移山撼海亦可为之。
：殿下该知道，从你一开口，臣就不可能答应。
只可惜，不论是移山的愚公，还是填海的精卫，他们都是极少数。
：不过臣还是敬佩殿下的勇气。

我闭上眼，神爱藏匿于书架后的影子便日常在心里捣乱，冲我腼腼一笑。或是拉着我的衣袖，问我将她的簪子收去哪里了？再睁眼，仍然是那样的坚定。
“曜叔要知，我并未直接向圣上请旨，而是向您求娶。我晓得您不会轻易答应，只为展露我的决心。”
为了鼓足勇气，我也一口干了杯中好酒，豪情道:“或许有一天您会发现，将神爱许给我，是您和神爱最好的选择。”

若他真求了这道旨意，我反而会一世都瞧不起他，所幸，他还算是个有担当的儿郎。
：谁人年少时不曾放过豪言，殿下若想凭借这短短三言两语就想动摇臣的决定，也未免太过空泛。
握住酒盏的手往旁移去，随即将这玉皿倒扣在一边。
这酒，我不欲与他再饮下去了。
：不瞒殿下，臣已领了差事，不日将要携妻女往淮扬道去清剿匪乱，此一别长安，尚不知归期几何。臣劝殿下还是趁早收起这份心思，以免蹉跎了往后的大好姻缘，美满前程。

“旨意已下？”
那便再无回转了？我一再追问：“去时几月？不知归程？”
闻此噩耗，瞬时脸皱成一川。陪了一晚升王叔的宴会，临了，竟是为了送别番禺侯。我安慰自己，索性阿翁在世时，耶耶已通扬州船路，虽是一南一北相去甚远，但往来有回音，亦可慰藉一番相思之情。
只当是，算作番禺侯给予的，第一轮考验了。
“我会等您回朝，等得神爱再回长安，再议两姓婚约。便祝您此去，一帆风顺。”

“旨意已下？”
那便再无回转了？我一再追问：“去时几月？不知归程？”
闻此噩耗，瞬时脸皱成一川。陪了一晚升王叔的宴会，临了，竟是为了送别番禺侯。我安慰自己，索性阿翁在世时，耶耶已通扬州船路，虽是一南一北相去甚远，但往来有回音，亦可慰藉一番相思之情。
只当是，算作番禺侯给予的，第一轮考验了。
“我会等您回朝，等得神爱再回长安，再议两姓婚约。”
”便祝您此去，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