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在己身。」
薄雾下，屋檐呈现出模糊的影子，不知不觉就笼罩了一整天的开始，这里的白天一贯没有什么好值得观赏的，这其中也包括我，就像一个莫名其妙的影子，从这一头，慢慢游荡到那一头。真是奇异，原本应该疲惫的清晨，在此时也让人格外神采奕奕起来，封闭了许久，只属于夜的窗，这时候盛满了温柔的，明亮的，却不会让人刺痛的光。
我在窗下绞着烛火，有一半的光落在眼皮上，隐约间，只觉得一切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红红绿绿的烟尘在另一个隔断络绎不绝的穿行，而另一个却格外寥寥，像一潭幽井，只待你触碰，踏足，游离，倏忽间跨进属于风月的世界。

「浮绿。」
在昼与夜的交接点，宫室像一座沉闷的活物，终于愿意发出一些压抑的呻吟来，目光和声音都被锁在其中，变得不再通达，就连那些推搡、笑骂、讥讽也显得毫无力量，我仅仅需要等待黑暗的降临，那么一切狼狈都会荡然无存了，慢慢陷入黑暗，我们就都成了一样无处可归的人，不论这里的哪一处，都不再属于某个宫婢，我只需要慢慢的游荡，就像某个死去了百年千年的孤魂野鬼，没有光照射的地方，都能成为临时的家。
然而，某种昏黄的，像落日时分暧昧的橘光覆盖了我，一摇、一晃，斑斑的光影唤醒了我，让我暂时不必成为一个幽灵，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有学会更好的隐藏，毕竟飘动的灵体是没有坟茔的，血液被水一淋，也会消失得干干净净，我看见过许多次，眼睛不会说谎，我想象那一些都是假的。
宫女 https://tieba.baidu.com/p/8711841505

宫室却很暗，光透不进来，呈现出极为单调的黄，熏炉里隐约瞧得见发腥的红，沉水香也能燃烧出蓬蓬的热量，这烟很潮，带着不知名的水气，被侍奉的宫女一摆弄，像汲取了清气的鱼儿，很快又溺去了。索性它还有一点光亮，浮动着，被庭外稀薄的月光一照（甚至还不能称之为月光），倒像是雏龙的幽魂，亦不知要飘到哪里去了。
熏染的时辰很长，烟气形成流动的水，在持续的，源源不断的浸透中，门窗上也透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明明是死物，这一刻却像有了心跳，一浮，一动，伸手就能捏住一颗若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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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包括我自己，并不能知晓一位帝女的许诺有多重，这是一个暗号，在繁复的，精妙的遗迹中，带动着时间的沙砾移动，不仅仅是这座宫殿，还应该有整片月亮构成的海，连通成诗句的呓语，残破、散漫、童稚、天真的，贯通古今的一种情绪，关乎伤逝，关于寂寞，在整个大明的疆域上消失不见了，谁都遍寻不至，只有我拿到了叩门的钥匙。
我再也不觉得靠近是陌生的，他生长出了肢体，关节，手指，在狭小的，黑暗的甬道里触摸，他首先感受到的是疼，割破的，难以辨明的，再惊艳的诗人也会词穷，好像文字在这一刻被吞没，所有的人类都变成了哑巴，重复那种徒劳的肢体动作，只是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更轻柔几分，那些密密麻麻的，隐藏在月光下的秘密，竟然比盲文还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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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
雨并不大，可能就只有一滴，刚一抬头，就落在眼皮上，冰凉得人一激灵，还来不及说话，就得先流泪。我不习惯这样，好像把怯懦写在脸上，宫袖很窄，是用来方便干活的，张开的五指浅浅从鬓上一抹，那种湿漉漉的感觉就彻底淹在心上。
这寂然的夏日，雨声会代替一种声音，墙角的泥土大概存在了千年，这时候被雨淋湿，发出一种蒙蒙的，足以蒙蔽人感官的气味，我一时觉得陌生，又一时觉得熟悉，在这样若隐若现的引诱下，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原来我曾经听到过他的声音——在长阳宫的某个宫殿内。
所以，他理应，不该看到我，也不应该对我发出任何一种声音，这会代替驯服的教条，形成一桩新的惩戒。
他让我开始感受到痛——虽然他一无所知。
：殿下，奴婢不知道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如果一个人每天都重复一样的生活，那么，什么是好，什么不好，奴婢实在答不出来。

「照影。」
安静的夜，透过这份安静凝视她的眼睛去看，莹润、浅曳、模糊的烟波就在她含蓄的表情中荡漾，那些类似霜雪，又来不及擦拭的月光，在暗处显得格外醒目，整个寰宇都是亮的，月同日没有了区别，所有的鸟兽都要被惊醒，以为天将要亮了，我也被惊醒了吗，我这样恍惚的发问，想起所有关于月的诗句传说，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美。
：您可以读任何人的诗。
她当然是第一次当一个公主，在皎然的月降临下，又可以迎来一次新的诞生，那么，在秉真的她、脱胎的她面前，我也应该毫无察觉的，像沐浴月光一样，温柔的抚慰她。
：可并非所有写诗的人，都是诗人。
好大胆，一位诗文的窃贼，竟然说出这样夸大的轻蔑，微一垂首，月光下的影子斑驳像竹，就这样寂寞的摇晃，慢慢等又要溶成一处，像一种透明的，说不出来的情绪。
：我会靠近您，侍奉您，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来到」您的身边。
灯下的她，有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也许有人会错认成未化的冰，我却不觉得冷，此夜，此月，都不会让一个习惯游荡的幽灵觉得冰冷，她垂下的睫，像半羞的花，她大概要受很多次的伤，才会愿意流泪。
于是我真的走近她，用一个类似被驯服的表情询问
：您得告诉我，什么是真正的寂寞。

「红枫。」
我开始学会了抚摸，抚摸破碎的裂纹，期间散布着犹如潮汐的纹路，黑暗的根须上爬出星轨的痕迹，扭曲的，虫蛀的，无从考证真伪的，所有的抚摸都成了一种保险的暗语， 或许这世上就是存在一种人人都能够读懂的文字，只是需要寻找。
这大概要走很久，从桥，池，廊，亭，索性每一处都有幽魂刻印的笔记，有时候是九十九步，有时候是向左向右，有时候是停，哪里也不许去，我常常会听，偶尔也会视若无睹，我在这里藏过几枚铜币，在那里撕毁过污浊的纸张，在随意的一个角落，都可以重复的，做一个幼稚的平庸的办家家酒的游戏，可不论我做什么，我总会想起上邽的红枫，这时候我就成了一截蜡，被不可名状的东西灼烧了。为了避免这种难捱的隐痛，通常需要踱步，让神思放得很远，通常需要不眠不休的做活，不需要思考，不需要语言，而那些原本即将要酝酿出土的痒，就会演变成类似枫染红的湿疹。
还好痒是可以忍受的，痛苦也是可以忍受的，不能忍受的是笑意，是快乐，我匆匆瞥过那位同我相似的少年，这让我觉得困惑，困惑中险些生出一丝嫉妒。

「孕春。」
宫院的洒扫是做不完的，每每到了春日，就像平息了战火的荒原迎来第一场新生，任何罅隙里都暴涨出薄薄的绿，一分，一厘，触目所及，那种圆润的、灰白的、发褐的土堆石块，像膨隆着，孵化孕育年轮的母亲，散发出细小的，又勉强让人忍耐的疲惫感。女人，或者说是母亲，在这样的时节里，总蒙着一层几近看不见的灰尘，偶有漂浮的光落下，就能看见一粒一粒，宛如孢子一般的斑点，繁衍！还是繁衍！无边无尽的春好像把一切网罗在青纱帐，而一簇簇，明艳艳，或粉或绿的点缀，大概就是春的子息。
于是我并无喜悦，在这反复的动作里，好像是重复了、接生了千百次的产婆，把那些散落的，遗失的孩童一一收拢，还好他们都没有姓名，不需要一一辨别， 更不需要用“喂”“啊”这样憨傻的词来代替，只需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沉默的保姆，一阵温和又迅疾的风，就能很快的抵达倦怠的边缘。
但也有意外，垂下的绿，阴郁的绿，都在那触碰不到的枝干下摇摆，这并不是千篇一律的风，而是真正的风，极度安静时耳膜传送的震动，牵连这唇舌都发痒，好奇怪，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哑剧。」
今晚的月光很冷，亦不能让人饮得烂醉，我已经啜饮过许多次，一抔泛着蓝的涟漪，有时候荡漾在半闭的眼睑下，像将落未落的珠泪，在逐渐脱离孩童的面孔上，显得尤为可怜。这么说也并不准确，没人会关心一株草的心事，月也不会，它仅仅只是摇晃，甚至于那晃动的影子也是假的，你越是抬头去望，只是从间隙里窥见一撇黑影，越发得像一个人。
我觉得我见过他，依稀在泛红的窗棂，蒙了几层纱若隐若现缥青的影子，像是一种寄生的藻类，缠绕，蔓延，透过窗的缝隙，吞噬所有，缭绕的烟模糊了我的眼睛，让我看不清，究竟是瑶池的宫阙，还是人间的皇陵。
还好什么都不必说，我仅需要掌着灯，如每晚一样，沉默也很紧凑，因为每一个夜晚叠加起来，已经堆砌了无数难堪的心事，比天潢贵胄更多的是草芥，他们明明供养着抱厦，可从未有一刻被彻底接纳，这样的不满足，在命运中，盛满了无数的心碎，我慢慢的读过，比读任何一首诗都要慢，都要无措。
头低下去，月也在降低，地板上生了一层薄薄的霜，灯火成了最好的掩饰，我不必再看他，更不必说话，仅仅让跳动的影在腮边闪动，像即将熄灭的心脏。

「前夜。」
因为那永恒的海曾经是最初的；唉，你不能谋杀一个海浪，因为你不能谋杀一轮月亮，是因为你谋杀不了太阳，是因为你谋杀不了你自己的影子是因为……

太漂亮了……（大声惊叹）

人被美就会死

11亲亲我的公主
12人工呼吸

活

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