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 青龙   夜浓。 云淡。苍茫的风掠过大地，发出呜咽的嘶鸣。   青龙神殿。   逆向的月光在吴东杉的长发上映出了金色的影子。恍如神祗的光辉。   是的！他是东方之神的孩子！是翔于苍穹的青龙之尊！   吴东杉的嘴角泛起一丝倨傲的笑，俯视着祭坛中的圣火，缓缓开口：“暮云似，告诉我，此次南行有何征兆？”   身穿白衣的女祭司跪在祭坛前，微闭双目，默默地祷告着。   火苗凭空窜起，女祭司惧然睁眼，脸色苍白地抬起头对吴东杉道：“青龙王陛下，请您取消此次的朱雀之行！”   “哦？为什么？”吴东杉眯起了眼。   “南方有蚀之星，他会为青龙带来祸患！”女祭司惶然道。   “是吗？”吴东杉笑了，带着自信而飞扬的笑容，他毫不在意地道：“很有意思，我将拭目以待。”   女祭司长身而起，急切地道：“不！您不能去！否则您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吴东杉潇洒地转身，淡然道：“我做的事情，从来不会感到后悔。”   女祭司还想再说什么，吴东杉已经径直出去了。   命运之线只能指向一个方向，一开始就注定无法选择。   当青龙御于朱雀之空时，蚀之星将冉冉升起，没有人能够阻止。   没有！   

第一章 · 霏雪   夜凉如水，冰冷的月光在静谥的浓黑中淡成了一片朦胧的氤氲，在寒风中碎了，散了。   朱雀神殿中灯火通明，李炘南静静地跪在祭坛前。神殿里一片肃静，只有燃烧的蜡烛嘶嘶作响。   立在一旁的侍女偷偷地抬头看了炘南一眼，又飞快地把头低下了。无论是神殿的神官们，还是前来参拜的民众，在别人眼中看来，美丽的祭司长总是那么冷漠，宛如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星辰。对他存有爱慕之心的侍女只能像这样偷偷地看着他。   由远至近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炘南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歇息？”浑厚的男音自身后响起，语气中微带着一丝责备。   侍女们纷纷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陛下不也没有歇息吗？”炘南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张健。   张健挥了挥手，侍女们退下了。他走到炘南的面前，英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道：“明天的事我会解决的。御医说过了，你的身子禁不起熬夜的，你怎么总是让我……”他忽然收口了。   “总是让你担心，是么？”炘南听出张健的话语中掩盖不住的宠溺，轻轻地笑了，将身子倚向张健，“可是陛下您明天要与青龙王会面，作为祭司长，我想，我现在应该在这里向朱雀神祈祷。”  

张健很自然地搂住了炘南的肩膀：“可是……”   炘南仰起头，望着张健，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不用再说我了，我这就去睡了，好么？”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张健甚至感觉得到炘南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微微的拂着他的脸颊，不由心中一荡，忘记了回答，下意识地将炘南搂得更紧了。   炘南察觉到了，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张健：“晚安，陛下。”   张健目送炘南走向后殿，很想叫住他，张了张口，可终于没有发出声。   * * * * *   蔚蓝的天上飘着几丝淡淡的云，冬日暖暖的阳光从朱雀宫镂空的窗格中透过，照在吴东杉的身上，使他觉得十分惬意，此刻，他正慵懒地斜坐在红檀木交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健。   吴东杉的态度令张健十分不快，可是他却不能表露出来，毕竟，这种时候，没有人敢指责青龙王的不逊，包括他-朱雀王张健。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分为东、南、西、北四方大国。近百年来，朱雀、白虎、玄武日渐式微，东方的青龙崛起，已隐有天下霸主之势。现任的青龙王-东御吴东杉更是年轻有为，雄心勃勃，在四方纵横捭阖，令其他三国大为不安。此次，朱雀、青龙两国为边境要塞- 郢城的归属而在朱雀宫谈判，作为朱雀王的张健委实没有必胜的把握。但郢城地势险要，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他不想轻易放弃，更重要的是，他刚即位不久，不能这么快在臣下面前失了颜面。   双方已经沉默了许久了，吴东杉并不介意，他知道他将是最后的赢家，他有这份自信：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闲闲地，吴东杉将游离不定的目光落到了朱雀王身边的祭司长身上。那么美丽的男人很少见，五官精致得找不到一丝瑕疵，近乎苍白的肌肤在乌黑的长发的映衬下显出一种出尘的淡雅。   炘南静静地坐着，面对吴东杉放肆的目光，他恍若未觉，淡漠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吴东杉不悦地地皱了一下眉头，从来没有人对他不屑一顾，从来没有！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俊美无俦，才华横溢，更贵为青龙之王，他所习惯的是赞美与羡慕，甚至连他的敌人都对他敬畏不已。那个男人，居然在他面前如此倨傲。他有些恼怒地瞪着炘南。   炘南注意到了吴东杉那变得犀利的目光，他并不想理会，这样的男人他见多了，淡泊的天性使他不想对此有任何反应。   吴东杉的眉毛一挑，几乎要发作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朱雀王，”吴东杉开口打破了沉寂，”本王愿意放弃郢城。”   张健吃了一惊，料想不到他居然如此慷慨，大喜过望，忙道：“青龙王此举实乃朱雀之喜，本王足感盛情。”   “可是，”吴东杉话锋一转，“我有个条件。”他顿了一顿，见张健屏息凝视地等着他的下文，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容，目光徐徐地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炘南身上，吐字清晰地说道，“为了证明两国的友好，我希望，从今以后贵国的祭司长能住敝国，为青龙的昌盛而祈福。”   

“不行！”张健的脸色刹时变得铁青，几乎是吼道，“绝对不行！”   朱雀国的大臣们都怔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炘南。   炘南的脸看上去显得更加苍白，但他仍然没有动静，甚至没有看吴东杉一眼。   吴东杉倏地站起来，森然道：“行与不行，朱雀王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言罢，一拱手，“告辞！”   炘南终于站了起来，送客时他不想失了礼节。   吴东杉从炘南的身边经过时，突然停住了脚步，凑向炘南，带着轻狂的笑意，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道：“美丽的祭司长大人，我十分期待，能听见你在床上发出的动人的呻吟。”   炘南的身子微微一颤，紧紧地咬住泛白的下唇，一言不发。   虽然吴东杉故意压低了声音，但一旁的张健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地气血上涌，踏前一步，护在炘南的前面，怒声道：“青龙王，你不要欺人太甚！”   “哦，我欺人太甚了吗？”吴东杉傲然地看着张健，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朱雀王你不能接受我适才的提议，那我们只有在战场上兵刃相见了。”   * * * * *   

朦胧的月色轻浮地流动在茜纱窗下，清冷的烛影微地摇曳着。夜色寂寂，寒声碎碎，年年今日，月华如霜，长是人千里。   炘南和张健对坐在花梨木桌前。幽黄的灯光在炘南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张健出神地凝视着他，似乎有些痴了。   炘南拎起酒壶，慢慢地斟了一杯酒，淡然道：“左丞相说，方才你在议政厅里大发脾气了。”   张健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他握紧了拳头，喘着粗气道：“那群混蛋，他们居然说要把你送去青龙国！”   香淳的葡萄酒在翡翠杯中泛着琥珀色的光，张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顺势将酒杯重重地按回桌上。他抬起眼，直视着炘南，语气急促地道：“我不会让你去的！我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的，炘南！”   不会，是吗？可是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了，任何人都不能逆转它。炘南没有说话，只是又将酒杯斟满了。   张健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渐渐地有了几分醉意。恍惚中，他看见炘南缓缓地走到他面前。   炘南苍白的脸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红。今夜的月光很美，可是明天的自己，是否能同样感受到这份美丽呢？炘南惆怅地笑了，伸出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张健睁大了眼睛，不知不觉地松开手，翡翠杯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清音。 

最后一层纱罗从炘南的身上滑下，落在他纤细雪白的足踝边。   张健机械地站了起来，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望着眼前一丝不挂的躯体，他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炘南将脸埋入张健的怀中，幽幽地道：“我必须去青龙国，我知道你最终只有这个选择。……现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我吧……张健。”   炘南最后几个字已经低若蚊声，张健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他也不想听，只是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紧紧地抓住了怀中颤动不已的身躯，狂吻着那冰冷柔润的唇，就像他平日所渴求的那样……   ……两人一起重重地倒在象牙床上……月白色的纱帐颤动着，拂扭着……低低的轻喘时起时伏……   窗外，残月如钩。   * * * * *   

天忽然转阴了。缠缠绵绵的碎雪在寒风中轻舞着，夹杂着丝丝细雨，冷彻离人的心扉。醉已醒了，梦最难留，问此情何去何归，知否？   纱帐半掩，流苏低垂。带着狂欢后淡淡的惘然，张健温柔地将炘南拥在怀中，轻抚着他如丝般的黑发，在他耳边低低地诉道：“我很快会接你回来的，炘南，你相信我，相信我！”张健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恍如咒语一般……   窗外漏进了一缕风，吹动了纱帐，炘南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张健连忙搂紧了他，心疼地问：“很冷吗？”   “嗯，好冷，”炘南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道，“我觉得好冷。”   雪下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