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沿书屋 春 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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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内半载光阴已过，紫禁城里的冬日着实难熬，比不得江南的风水养人，灵海本就畏冬，初入北方的这一年又风寒伴身，虽说不算是缠绵病榻却也毫无精神，日日恹恹。待到春日万物复苏，暖意重回大地，灵海方才好了些，这便不愿久待谒月馆，只想往外走走。】
【听闻宫中有一处藏书楼，若能得一两本游记也可解解闷。一路上过御花园得见万物抽芽，草地新绿，枝丫生花，空气也格外清醒，也觉身上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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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至宁寿宫的寻沿书屋，穿着花盆底的脚也有几分走乏了，好在终至目的地，宫婢搀扶着入内，扑鼻而来的是书卷香气，至于游记何处恐还要寻一寻，行至一处角落，见一女官春光下浅眠，肘下一册书卷将落未落，似乎睡得正香，实是不愿打扰，正欲回身往他处寻找，未想脚下一绊，堪堪扶着身侧宫婢才未摔倒在地，只是这声响着实不小，恐怕惊着睡梦中的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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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宵想，倘若奈何桥前必有抉择，我应求判官予一页纸宣的机缘，亦或是，书屋中的一蕊檠光——每每于暇余之时躲进书屋，我才终觉在偌大的巨壑贝殿里寻得一丝喘息，养心殿御前如履薄冰的女官，才终于变回她自己。这样的瞬息是亘久还是短暂都不重要，至少足以支撑下一次投身渊底的沉溺与轮回，便已十分完满。】
【入宫侍奉御前的数月里，我寻猎过许多处的书屋、藏馆，终于在上月末确定下一处相对惬意的去处：宁寿宫清雅的寻沿书屋。虽则它总是空荡荡的，鲜少有人踏足，可其中缄默的典籍，却好似有千言万语要与我说，听也听不完，若遇人问起，便说是来替陛下取书——毕竟，谁也不会同陛下取这样无足轻重的证。小女官狡黠地想着，十分坦然地在这儿度过一个又一个片刻喘息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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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将昨日将将读了一遍的《直斋书录解题》归放回架，径直取了《姜白石词笺注》怀在肘中，很是习惯地在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凭借一片春光，惬意地倾读新伴儿的絮语来。春光哄得人迷迷瞪瞪，随之一缕悠悠的东风卷帘而入，温柔的梦境如同一张大网，将昨日晚归的小女官唬得昏昏沉沉。】
【——应当无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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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必有抉择，那么紫极的鬭靡归你，文史的岑寂归我。】
【只是文史是岑寂的，书屋却不是。一声木墀磕碰的声响叫春光里偷闲的女孩儿从朦梦中惊醒，手中的《姜白石词笺注》吧嗒一声落了，迷迷瞪瞪的一泓目光掠过脚边，还未在书上停留几分，便又带着几分惊惶觑向来人：景仁宫的娴嫔。】
【慌忙理了理衣裙，起身同她行礼，一时不知如何为自己开脱，只得乖乖告饶】娘…娘娘恕罪……

【寻沿书屋之内，本应寂静无声，层层堆叠的书架并未受到惊扰，这或许是该庆幸，灵海无法想象若刚刚未曾扶住，书架倾倒书籍落地该是如何，或许被如山堆积的书册压在其下。】
【但眼前美人已被惊醒，见她迷糊睁眼后目中闪过慌张，灵海无心追究，本也不是谒月馆内，手伸得太长终究不好。】不妨事的，原是我惊扰了你，不知你是何处的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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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奉值……养心殿。
【娴主儿虽说不怪罪，将养心殿三字犹犹豫豫地说出了口，多少还是有些忐忑：我会不会给陛下抹了面儿？素来对宫侍宽和的他，会由此飞来一句"管教无方"的横祸吗？将人迎进书屋里来，在靠近暖阳的春帘下，理了个整齐的位置给她坐，见她慈眉善目，是以忍不住替自个儿和陛下找补一句。】
陛下近来宵衣旰食，臣女也休息得晚些…故而……【实则天祉皇帝并不会因这等小事怪罪于谁】娘娘千万替臣女保密，不然……
【脚下突然踢到落在地面上的那本《姜白石词笺注》，尴尬地躬身捡起，忙将话锋一转】娘娘也来找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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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万岁爷身侧的女官，灵海哪敢有所怪罪，好在她本就无心为难。至于她此刻的解释，岂敢置喙，唇畔带笑十分谦和道。】别紧张，此事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宫中女官许多背靠家族荣光，现下虽不知晓她的名讳却也知奉值养心殿的女官们身份多为世家贵女，轮值自有安排，至于偷闲这不过分的事情，谁人会紧抓不放呢，不若同人结好。】
【见她拾起地面上的一本书册，这才想起来意。】是想找本游记打发打发时间，不知女官可有推荐？

娘娘可读过前朝徐振声先生的游记？臣女学浅，此类题材鲜有涉猎，这本曾得同侪推荐，翻阅过几页，只是几篇，便觉新奇非常——哎，臣女方才还在书架上看到呢，臣女取给您。
【很是诚恳地同她推销起书来，见她颔首，便兴致勃勃地没入书丛中去寻那一本《徐霞客游记》。实则自己并非不爱读游记，只是自小囚在紫极之中侍奉天子，还未寻得一个自由的契机往广袤的天地中去，如若明日便能出宫，我想，那应当挑灯夜读，将这本游记的种种熟烂于心，然后再去看看书中的山川、四海、远疆。】
【总会有那一天的。】
【那本游记的位置自己记得很清楚，不肖一会儿便已捧在手中。穿过层层叠叠的书浪，我将别人眼中的四海八荒捧至她的眼前，春光懒洋洋地落在上面，好似折射出几片零碎的梦境。】

【幼时的灵海没有机会踏寻河山壮阔，成年后的灵海更是被拘在这紫禁城中，并非是不情愿，她是乐意的，但心中对这壮阔山河总有向往之情，去见山见水见世界。】
【徐振声，或称一声徐霞客更为人常道，灵海是看过这册游记其中几篇的，但时间相隔久远，如今说来也不知所云了，她轻摇了摇头，就见女官转身往层层书架中寻去，而后捧出一本书来，她眼里的珍惜似乎比灵海的好奇还要多，小心翼翼接过这件似珍宝的游记，珍重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