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三，上巳节。昨夜的清风拂过，早起小鬟支窗时，寿婉公主府的杏与桃皆开了。楚楚的粉、一簇簇的红，皆堆迭在枝头，报唱春序缱绻的风色】
【今日是叩德想想的及笄仪，额娘极为重视，特意请了xx为我行笄礼。雄鸡报晓之时，我起身先着采衣、洗面，昏沉沉的脑袋地磕在檀案上，吃了痛，灵海陡是清明。一霎，仍是懜懜，一壁揉着额面，一壁惺忪地央着正伺候着自己的保母】
嬷嬷，等会燕何西来参礼，你可要请他坐前席。他可说了，今天有大礼送我呢。
【再到喜鹊登枝、燕语莺啼之时，我安坐东房内而侯。有履声近近，我亟亟直了半身去瞧，见来人仍不是燕何西，两叶娟娟柳眉别扭又赌气地拧在了一起。我同燕何西，自小便在一起，两小无嫌猜。他今日是迟到许久了！】
【一加笄、二加簪、三加钗冠，礼成，我向双亲规规矩矩地行了拜仪。端在眉间的春纤放下时，便看燕何西朗立在廊下。嫩枝上的阳春花也奇怪，此时随着细柔的春风簌簌地下，在我与他面前睽阕出朦胧杳渺的影壁】
【爱是万物为辞藻，是流云慢慢，是月小小，是山高水迢迢；是两眼相视时，便嗔怪起路迢车慢】
【只是此时叩德想想攒了满腔的恼，哪里懂得爱是什么。是以擎着一副俨正端雅仪态，聘婷盈盈地下了席，雪颌昂仰着，一头乌泱泱的发业已挽髻。我向满天仙佛发誓，决不会再理燕何西了】
借步，燕公子。

【天气转暖，北归的候鸟终于又在公主府筑起新巢。观礼者在庭院内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再被数个圆桌分隔成小的圈，完满地见证着杨柳青烟，少女初成。瑶琴吟猱的余韵夹杂着宾客的吉祥话，少女丹虎扬起她的脖颈，簪上一双艳惊群芳的翅膀，再摇一摇尾端并未退尽的稚气，仿佛下一刻也能飞上天空，给鸟群一点小小的震慑。可她没有，长裙迤逦自礼台向下而行，避开所有屏障，那些注视被她傲慢地抛在身后，来到我面前时，更像一只端庄的小猫。】
【燕公子。好厉害的称呼。】
【池边的小路栽了许多柳，它们在少女的心事中沉默，偶尔横生的枝节也被身后那个亦步亦趋的小子提前拨开。一直到整座庭院的最角落，这里连打扫的痕迹也鲜见，尽头的石板上甚至有一层很薄的青苔。】
你五岁时，我尚还是何西哥哥，十岁变成了燕何西，如今到你及笄，就只配一声燕公子？
【我从怄气的小猫身后绕出来，负着手，很好脾气地对她笑。心知她在赌气，两年光阴说短不短，但对叩德二小姐而言，这种毫无音讯的空白必会使她怒到咬牙切齿的地步。今日的重逢美则美矣，于我却算是一场冒险，但好在，我又笃定这只丹虎必然心软。】
好久不见了，想想

太甜了吧

太甜了吧

【我原本是打算一辈子不理燕何西的，只是一辈子太长了，叩德府的花园又委实不够大。于是没有退路的叩德想想只有对着陬维的墙垣赌气，反正傲慢的叩德格格是决不可能回头的！】
【努力地抬首，迢观着一枝、两枝...欸，儿郎与叩德想想皆被乌泱泱、淡粉萃萃的碧桃遮覆。春风不信邪，誓要拂醒匡儿娘子一颗不谙世事的懵懵心。一场繁蔚绵绵的落英我看迷了眼，燕何西的话便左耳进、右耳出，只抓住一声“好久不见”。连忙回头瞪他一眼】
请容我重申，何西哥哥，燕何西，燕公子。是两年、三个月、五个时辰，你迟了。【还要判他的罪】你还不给我写信，你还迟我的及笄。我阿玛、额娘都挂念你呢，你最好现在就想如何辩解罢，我们家可前几日就知道你已经回府了，我可是央着阿玛第一个下燕家的请贴！
【女子拿理时那是半分不饶人的，一句句如珠玉往外蹦。回头亦回得疾，引着满头的珠簪颤拂晃摇，忙不迭地伸手去理。额娘可说了，淑秀的仪态可不能乱】
哎呀，真讨厌。【越理越乱，慌死了。叩德匡儿一身锐气很快泄尽了，干脆拿手捂着鬓，偷偷去看燕何西。只见郎君背手而清立，很快又被一双含笑的眸心魂摄敛，愣了楞，叩德匡儿突然不善言辞了】
何西哥哥，你...你瞧着高了，也...也瘦了。
【女郎的心思是风，也是雨，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很无名。很快又三步并作两步，在他跟前仰首，好奇地追问】
听我额娘说你是进紫禁城侍奉六阿哥伴读了，他很凶吗？你都瘦啦。
【又兴致勃勃地往他身后看】你给我带的礼呢？是因为礼太繁重了你才迟了么？

【叩德想想站在花园的尽头。这个回字形的长路蔓延出一个秘密的小世界，四季在这里更迭，年少时未曾留意的景致挹取着天真的养分，植被密密麻麻地疯长，根与茎，花与枝，缠绕网罗，亲密无间。可稚嫩无畏的眼睛总是偏向外看，志趣在更鼎沸的尘世里跃跃欲试，饱含好奇的野心冲破云霄，少年少女虽彼此习惯，却又在各自的生长中相去弥远。而今再次涉足，才惊觉此地逼仄，锦簇的繁花包裹着青涩的回忆，与匡儿、丹虎、想想遥相呼应的燕骅，也不得不在她仰首凑近时悄悄屏息。】
看来你已经为我想好了辩解的理由
【绿荫底下的金饰显沉，斜插在青丝上似有格外的分量。不由想起她初次描眉扑粉的经历，借来叩德夫人的金钗绾发，也如这般站在我面前，像一个“小”大人。彼时我笑她可爱，甚至能为她抹匀唇边的胭脂。旧事重现，但已是年华正好，她轻易地撩起一段风，用女子特有的、极富魅惑力的眼光让空气也陷入柔和的慌乱。我慢慢退后半步：天渐暖，云愈淡，实中竹结花，仿若我的心动。】
站稳一点，是嫌脑袋还不够重吗
【发簪摇摇欲坠，克制也是。】应当写些什么？你衣食不愁，又无杂事，我明知你日子自在，又何必多问【仿佛又一次轮回到那个梦魇的午后，我在另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对自己撒谎。唯一的不同，是我伸手取下了那只晃眼的金钗，以玉簪代替。碧如晴水的蝴蝶在她的发间振翅，它殷勤而来，急于坦露，甚至在掀动风声的瞬间，动摇着我后退的决心。】六阿哥翩翩君子，世无其二，不会苛待任何人，想想慎言。
何况……我要从宫中递信到叩德府，也并不能直接交付于你，得先报呈你父亲

这么甜

这么甜

想想还回吗

想想，站起来

什么呀。我日子自在，但你也可以同我说说宫闱如何、伴读六阿哥滋味如何、你如何，【嗔怪着】你就是未挂念我，那报呈父亲又有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在父亲前说不得的？
【责问很没力度，还不肯为命中注定的宿命低首，说一句真心实意的问候。很快又同他絮絮地说着家常，小小的得意】燕何西，去岁春的时候，我同阿玛在照风阁里埋下一坛玉冰烧，一坛松苓酒，就等着你回来呢
【又歪着头想了想，很郑重地】先陈段时间罢。阿玛说过今年叩德府上喜事多，到时候咱们再喝也不迟。倒也不知是哪房的喜事——
【想想的话戛然而止在少年郎的簪花行举中。耳畔迢递来远处男人们的觥筹交错、淑长们的燕语酬应。一墙之隔，又听街肆间的打马卖花声，远处熙熙攘攘，小院的花慢慢又从容，既定的天意正傲慢地俯览着。春天在身畔缓缓流淌，肆意地怂恿。于是文文莫莫的悸动亦在对视的瞬息间欣欣向荣】
【长睫不解地几闭几张，眨了又眨，不免提醒他】
燕何西，你知不知道不可随意送人簪子的。我虽未读过几篇文、背过几句诗，却也...【桃李灼灼在侧，却也说不出结发簪花配君子的后句，但很快又为他想好了说辞】
送我的及笄礼是吧，宝济太太也送了我只。怪好看的。
【却也，耳畔渐攀上晕晕的红霞一片。与着熏熏陶陶的天色一并，叩德想想倒真不好意思了起来。扭捏着，一潭秋目闪烁着，似躲，似避地看向他处。犹不承认羞，只是咳了咳】
你来得晚，我先领你去席前吃几口罢。
【于是我们又走进人声喧哗的热闹里，万物都为一对璧人让步。来时我走得倨傲，回时却走得缓而矜持，二人只在举步之间，不近也不远。心意亦情不自禁。叩德匡儿虽不懂风花雪月，却自小就知，我总会伴他左右，他亦总会走至我身边的。这是故事的序笔，也该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太甜了吧

什么呀。我日子自在，但你也可以同我说说宫闱如何、伴读六阿哥滋味如何、你如何，【嗔怪着】你就是未挂念我，那报呈父亲又有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在父亲前说不得的？
【责问很没力度，还不肯为命中注定的宿命低首，说一句真心实意的问候。很快又同他絮絮地说着家常，小小的得意】燕何西，去岁春的时候，我同阿玛在照风阁里埋下一坛玉冰烧，一坛松苓酒，就等着你回来呢
【又歪着头想了想，很郑重地】先陈段时间罢。阿玛说过今年叩德府上喜事多，到时候咱们再喝也不迟。倒也不知是哪房的喜事——
【想想的话戛然而止在少年郎的簪花行举中。耳畔迢递来远处男人们的觥筹交错、淑长们的燕语酬应。一墙之隔，又听街肆间的打马卖花声，远处熙熙攘攘，小院的花慢慢又从容，既定的天意正傲慢地俯览着。春天在身畔缓缓流淌，肆意地怂恿。于是文文莫莫的悸动亦在对视的瞬息间欣欣向荣】
【长睫不解地几闭几张，眨了又眨，不免提醒他】
燕何西，你知不知道不可随意送人簪子的。我虽未读过几篇文、背过几句诗，却也...【桃李灼灼在侧，却也说不出结发簪花配君子的后句，但很快又为他想好了说辞】
送我的及笄礼是吧，宝济太太也送了我只。怪好看的。
【却也，耳畔渐攀上晕晕的红霞一片。与着熏熏陶陶的天色一并，叩德想想倒真不好意思了起来。扭捏着，一潭秋目闪烁着，似躲，似避地看向他处。犹不承认羞，只是咳了咳】
你来得晚，饿了没？我先领你去席前吃几口罢。
【回席时，一身翠青的裙拨拂开风情渐浓的春露。折一枝脆桃来嗅，乌发上的玉簪在摇首间也有了心动的声色。我回眸去看同浸在霞影里的他，笑了笑】
今日在席者，额娘阿玛皆备回礼。何西哥哥送我玉簪，这是叩德想想的还礼啦。
【将那支桃递与他。于是我们又走进人声喧哗的热闹里，万物都为一对璧人让步。来时我走得倨傲，回时却走得缓而矜持，二人只在举步之间，不近也不远。心意亦情不自禁。叩德匡儿虽不懂风花雪月，却自小就知，我总会伴他左右，他亦总会走至我身边的。这是故事的序笔，也该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只是我未想到，春天还未结束，我便迎来了我自己的亲事。只是我的郎君，并非年少的燕何西。】

【何西少时并非是寡言的孩童，于读书的宏志上进取不足，仅有一笔好字守成有余；习武略有天赋，却在每每出手时不知轻重，伤人伤己；比之燕府同辈子弟，绝算不上出挑的存在。这种成长毫无意外地平静，像小院里破土的新笋，受着礼教的规束，平顺而忠直的长大。之后，少年的自尊心微小而漫长地萌发，书房里长燃的烛火取代了束之高阁的短剑，沉默与谨慎像迅速生长的面具，融进燕骅的血与肉。在迷惘之初，伴读皇子是足以膨胀虚荣的光彩，但时间愈久，却又使得假面愈发沉重，甚至在真正耀眼的日光之下，只想躲进阴影。】
【我时常对这样的自己发笑，在放弃剖白真心后，连就反抗的意念也正逐渐地消失。从燕府到官学，从上书房到王邸值房，叩德想想成为两年以来罕见的变数，我看着她在簪花时羞红的耳郭，无比想念起不经世事、恣肆无忌的燕四。然而万幸，在听不见她絮聒言语的两年三个月五个时辰里，关于这只丹虎，我尚未学会撒谎。】
女子及笄是大事，我又怎敢空手来。这支簪子虽不比宝济夫人的贵重，却是我亲手制成的，所以拖了些时日……
等到六月，我便要入王府当值了，届时可否请一坛你的玉冰烧？
【举止矜持的叩德格格在不禁意间流露出少女娇憨之态，一如翱于云端的小小玄鸟，轻巧地降落在现实与回忆的夹缝，衔来一枝桃，抛给胆怯的心上人。我忽略掉她话中难以作答的部分，手中紧握着的桃枝像牵着倾慕之人的手，我不再全然地跟随，而是并行着走在她的身侧，从那条已到尽头的小路上折返，任由流逝的时光借由花枝与玉簪拼命地追溯，四季被填补，懵懂的情动被摇醒——倘若她在此刻走在我的左边。】
只是不知叩德世伯肯不肯。不肯也无妨，匡儿有心就已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