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论
在清初转变学风、倡导经学之时,朱彝尊与开启考据学的大师顾炎武等同学共进,首先埋头苦干,开始实实在在的学术研究。其笃实严谨的研究态度,博洽淹贯的风格,对当时学风由虚入实是最有力的推动,是学者由空谈性理向读书问学转变的先驱。朱彝尊的博学淹通,不断受到后人的嘉许。一向苛刻的李慈铭,在《越缦堂读书记》中多次予以褒扬:
予最喜国朝朱(彝尊)、毛(奇龄)、全(祖望)、钱(大昕)四家文集,所学综博,纂讨不穷。(朱氏《曝书亭集》)亦儒林巨观,正不得以鸿词之学少之。
朱彝尊博览群书,学综百家,切实地进行经史之学的研究。在具体为学过程中,他穷力搜讨,网罗宏富,考订精审。故《四库提要总目》称之:“与顾炎武颉颃上下,学派亦略与阎相近,以博通矫弇陋之习,开考证之先。” 将朱彝尊与清初开启考据学的大师相提并论,这是对朱彝尊的最高评价。
那么朱彝尊是否堪称考据学导夫先路者?事实上,朱彝尊在考据学方面的地位,极少有人如此推崇。所以梁启超先生呼吁道:“竹垞之学,自己没有什么心得,却是搜集资料极为淹博,所以在清学界该还他一个位置。” 不过,首先梁先生自己就未能“还他一个位置”。在这方面,《清儒学案》对朱彝尊的评价比较中肯,称其“考证之学,虽非如同时阎潜邱、毛西河之专家,而网罗宏富、持论和平。集中序跋诸作,论者谓在黄伯思、楼钥之上。”
其实,朱彝尊应该算是清代考据学的导夫先路者。顾炎武推为清代考据学的开山人物,而“亭林先生影响于清代学术者,其一在开创考证求真之徵实学风,其二在揭示新颖科学之归纳方法,其三在拓广学术研究之门庭路径。此三者,皆“博学于文”之所有事也” 。相比之下,竹垞在此三方面丝毫不苟。另外,他与亭林往还交游,互相倾慕,同学共进。他对亭林的著述进行了审定,就考音、证史等方面提出质疑,是亭林名副其实的诤友。
朱彝尊虽没有专门的考证经学的著述,没能像阎若璩一样在思想学术界的巨大轰动,但他能贯穿考证的原则,对许多具体的、细小的问题都力求精确。其《经义考》,考订精审,结论可信,早为人公认,《四库全书总目》在很大程度上采用和参考《经义考》的成果。梁启超肯定该书“是史部谱录类一部最重要的书,研究‘经史学’的人最不可少” 。朱彝尊在考证史实上,成绩卓著。他采用金石碑版,考证旧史、拾遗补缺,极富特色。陈垣先生曾这样说:“竹汀、竹垞之书,未可不一观也。” 此盖就其学博综百家、考据精审而言,片言只语足为文史研究者宝珍。
朱彝尊在拓广学术研究之门庭路径方面,贡献极大。他倡导重视音韵字学,搜讨金石文字,藏书编目,研究者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为经学发展奠定了小学的基础,扫清了路障。其金石学、目录学对乾嘉学者影响很大,比之顾炎武亦毫不逊色。
其实,就整体而言,清代学术是对以往学术的整理和总结,包括对文献的收集、考辨,对文字音韵等的研究,最后达到探讨义理的目的。阎若璩对经典的辨伪、对史实的考证属于考据学,竹垞对经学、小学的提倡和金石文字的收集利用、对经学史的梳理同样属于考据学,是清代学术的另一方面。清初,朱彝尊在整理、保存文献方面的责任心和成绩可谓首屈一指,远远地走在阎若璩的前面。如果依据张舜徽先生对“文献学”的定义,朱彝尊是一位当之无愧的文献学家。
总之,朱彝尊是清初学术由经世致用向通经学古转变的重要代表,他在倡导实证学风、循着由小学入经学的路径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他考证史学、研究经学,在清初考据学的起始阶段所作出的努力和贡献,足以与顾炎武、阎若璩并肩比踵,堪称考据学的开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