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能指的逻辑
1.1 能指链
一般读者会将拉康所使用的「能指」和索绪尔的符号学联系起来,但在理解拉康理论时这种预设前提会引发一种僵局,即我们难以说清索绪尔的能指/所指和拉康的 S/s 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以及更难以在索绪尔的理论坐标上去理解拉康的能指链的逻辑。
事实上,拉康式符号学并非来自索绪尔的符号学,而是来自雅各布森的理论,准确地说,是来自雅各布森对失语症的研究。雅各布森在 1956 年发表了一篇论文《语言的两个面向于两种失语症障碍类型》,在论文中定位了 19 世纪医疗体系所定义的「感觉失语症」和「运动失语症」,前者是指患者能说但听不懂话语,后者是指患者能听懂但无法说出话语,拉康据此抽象出了能指的「隐喻和转喻」机制,即感觉失语症的病症在于无法提出同义字,也就是后设语言的能力(对语言本身进行解释的语言),而运动失语症则是丧尸了构句、文法以及词汇的能力——前者就是拉康所说的「隐喻」,即用语言去解释语言;后者就是拉康所谓的「转喻」,即能指临近性。
拉康认为,雅各布森的研究所表明的转喻/隐喻的机制可以脱离其一进行独立运作,就意味着语言的运作是一种自动化的机器,或者说能指并不指向「所指」,而是通过隐喻和转喻的机制去指向另一个「能指」。同时,既然存在说与听的解离,就意味着语言并不直接朝向对方,而必须经由一个中介以反转的形式返回自身。在此他举了一个幻听的病例:
某个女子有次在门廊与以为和邻居悠然的有妇之夫错身而过时,听到这个男人骂他脏话。她一开始很抗拒,不愿说出这个脏话是什么。在后来的谈话中,才吐露她听到的是:「母猪」,并表示在听见这句话当下,耳边仿佛有人说着「我从肉铺来」。后面这句话显然也影射着「猪」,甚至「猪肉」。女病患本人认为如此,其他人也都这样认为。但拉康认为,我们应当进一步去追问为何她希望别人如此认为,以及这句话为什么不是明说,而是以影射的方式表达。
反过来说,语言本身倘若要是具备主体去指涉自己的功能,就必须预设一个听话的对象(大他者),而对于这位幻听病患来说,由于在她的话语结构中不存在作为话语反转中介的大他者,导致她的话语(我从肉铺来)以一种倒转的方式从小他者那边发出(母猪,要注意母猪和肉铺之间的隐喻关系),由于被倒转的话语不存在主体的象征场域,进而导致主体自己说的话(我从肉铺来)被主体自己当做成一种他者在说的话,即幻听。
拉康认为患者之所以存在大他者位置的欠缺(这里要注意,没有大他者位置和大他者位置上有着一个欠缺这两句话的含义是不同的,没有大他者位置是指话语结构是可变的,而大他者为是上有欠缺是指话语结构是不变的),是因为这位来访吐露了更多「话语」——这位病患还有一个女儿,且母女二人是以一种几乎「共生」的方式存在于她们的双人妄想中,且与外在世界隔绝,导致即使女儿后来结婚,母女二人也因为双方的丈夫都有家庭暴力行为而更加紧密结合,无法分开,因此在她们的话语结构中的大他者位置都是一种欠缺,即时时聆听她们话语的绝对他者的位置的欠缺,因此她的话语和她的幻听可以结合着理解为:
「我,母猪,我从肉铺来。我已经被肢解、破碎的、妄想的身体,我的世界也四分五裂,就像我一样。」
因此,拉康认为说话的主体对小他者的言说是一种虚言,而实际上是他者对主体的自我的言说,也就是主体对他者的误认,拉康将这种误认称为想象的移情,并且这种误认阻隔了大他者对主体的言说,因此大他者的话语必然以一种倒转的方式传递到主体所在之处,这就是 L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