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如果让我总结一下李娜《苏武牧羊》的歌唱艺术，我愿意这样来表述： 一，她留下了一个融汇并超越了诸种唱法的歌唱艺术的宝藏。可令后人取之，用之，发现之，探讨之。李娜《出塞》中的两声“男儿今出塞”长啸。为中国歌唱家竖起一个表达中国式豪迈的标杆。多年来一直在为后人借鉴与效仿。

二，留下了灵魂歌者的歌唱理念。
我清楚记得，和李娜合作《苏武牧羊》的这一年，她有句挂在嘴上的“口头禅”：听众是很挑剔的。当时的我，对这话仅仅是记住而没有感悟。但是这句话的其中“深奥”，让我一直解读至今，虽不敢说已尽悉知，但是这些年来，却是不断有新发现，新收获的。
从李娜歌唱的定力来看，她这个“心有观众”至少有两个层面的含义。一层意思说的是歌唱主体（歌者）和听众的关系。这些年来，每当我给演员录唱时，总要拿这句话作为试金石，来验证歌唱家的综合素质。而且屡试不爽。好的歌者，心里都有听众。也会知道听众想要什么。相反，阅历与经验不够的歌手，内心没能贴近听众，总会比较自我。至少是没有换位思考的意识。
另一层意思说的是作品（歌曲）和听众的关系。李娜对于“原创”歌曲的理解实际上早就超乎常人了。我也是从她这里才真正理解了什么是原唱歌手。他在演绎一首新歌的时候，心里有个非常明确的以听众为依据的法则——听众对这首歌一无所知，需要从"我″的歌唱来认识这首歌，也是听"我″唱了才喜欢这首歌。这就是李娜自我磨炼出的，异常坚定的“原唱”信条。我们一起切磋作品的时候，我提出的有些处理歌曲的意见，她会回一句“听众不容易理解”，当时会让我觉得他很有主见又很是固执。慢慢才懂得，她对于首唱作品的“度”的把握，实在是太有数了。把一首原创歌曲初次呈示给听众，要唱到怎样的程度，听众才最容易接受？她对于这个准绳是毫不动摇的。一切不利于听众初识作品的行腔、技巧、表情、装饰，哪怕再令自己过瘾，她也会割爱和舍弃。总之，对于原创作品，她一定是想方设法找到一个最为简洁完整，不事修饰，又基本符合创作者态度的演唱框架，然后在这个框架之内安排自己的理解和阐释，释放自己的个性。所以在一度创作上达到一定规格的新歌经由她演唱之后，很快就能雅俗共赏，而至广为流传。即便时隔多年，仍然耐听耐回味，而至历久弥新。

日后我的制作人生涯中遭遇的制作原唱歌曲的经历，一再让我觉得李娜这样的原唱歌手的难能可贵。许多资质和能力都很高的歌手在演唱原创作品时，会发生一种规律性的现象，那就是随着对乐谱研读的深入，随着对于作品练习和驾驭的熟练，不可避免地掉进了“自我”的怪圈。在“我还能做的更好”的自信心的驱动之下，把对作品的演绎带到了复杂高深、甚至令听众难以亲和及理解的境界。也许歌者确实是在“提升”作品，只是早已跨过了原唱的界限，把原唱做成翻唱了。这也让我难以应对：否定吧，恐有挫伤了演员的创作欲望，毕竟人家煞费过心力。肯定吧，却知道实在是难以呈示给公众，因为没有人会接受这样艰涩的新歌。每到这时候，我总会想起李娜，想起她的“听众是很挑剔的”警句。也领悟到李娜在演唱新作品的时候，所具备的和听众换位思考的自觉性，所以不管她对作品的理解有多么尽致纯熟，演唱上能够实施的处理方式和手段有多么琳琅满目，她也只会选择符合作品“最佳亮相”的方式来呈示一首原创歌曲，而绝不会践踏她的准则，越过原唱的“雷池”一步的。

《望月观花》结束段的无言歌，为中国民族歌唱树立了一个融汇了中国传统，并光大了当代民族情感的艺术典范。
经年累月，方能体会到李娜“听众是很挑剔的”这句话的分量。反复听《苏武牧羊》，又进一步悟察到李娜作为一个拥有亿万粉丝的歌唱家的内心——其实对她而言，“挑剔”的“听众”早已集结在她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她是最难过去自己这一关的歌者，因而她的歌声征服了大众。李娜的一线歌手生涯还不足十年，可经她唱红的歌曲有近二十首，达到这样成绩的歌手（歌唱家），在中国近百年的音乐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