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庸第三月，是为万寿节。太和威仪，八音迭奏，百官与使臣齐声朝贺，竟是赫赫扬扬。授官不足一载，此等盛容见得不多，便觉十分新奇，亦顿生恭谨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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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已罢，诸官按品阶退出。跨出太和门便是内金水桥，抬眼睇去，王公贵戚、高官大员纷纷行于桥上，不免艳羡。正出神，左肩却忽地一撞——旋首回身，原是青评。虽是亲厚，却碍于身处禁庭，于是只得先行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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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大人，好巧。

【甫登霄宸的燕青评少见帝威，万寿朝拜下，勿论如何不着痕迹地极力远眺，及礼毕而散，至高位上的面容尤是模糊的、辨认不清的。但亦不要紧，意气风发的少年不会为此烦忧，檐外是宏阔的天地，正候自己一展经纶。】
【越过重重朱影，目光落定一处。】
周大人，【他礼待，遂也拱手全礼，继而展眉疏朗笑道】算不得巧，你我皆在庙堂，自有相逢时。方才在看甚么？

【左不过随口寒暄，提要钩玄起来，反倒有种遭人揭穿的窘迫。只觉面颊一烫，便垂下眼帘首肯着，言辞间些许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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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诚然。只是你我二人除却大朝会，确实甚少碰见——千步廊与东江米巷，可隔着许多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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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着言罢，又半虚着眸环顾：金乌耀目，委实也有些张不开眼。遥遥一指那桥上施施而行的尊爵高官，继而负手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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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金水桥，站上去是何等感受？

【与周珣相识于赴庙堂之前，而登云衢后，只身入得翰林院中，燕是沾得的墨香太多、人烟太少。】
只是一座桥。【但这座桥到底是悬于护城河上、太和门外，已由权势赋予不同的意义，譬如眼下，我与他、与一众官僚，也只能戚戚绕行，而仰羡秉钧持轴的朝客高流。】
【揽袖凭栏而眺，足下是永不停歇的川河，在潺潺水声中侧首探向他。】
夷玉，我相信有朝一日，你我也能踏上金水桥，【燕生尚年青，尤踌躇满志，自诩能博得宦途之利，故而叙述的口气很平淡】或许到那时亦会如今日之感，只是一座桥而已。

【青评言辞铮铮，倒是极为鼓舞慰勉。从前苦读时，总说一朝授官便高枕无忧；可当真着了这身补褂顶戴，才发觉关山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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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他初识时，我尚是远路风尘的外来客，自祖籍徽州踏入这片尺地寸金的四九城，满眼恇怯；如今业已亭亭地并肩朝堂，又该是何等慨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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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全凭燕大人吉言！【揽着他朝旁侧行去】听闻你如今在翰林院深受重用，差事缠身，还未来得及恭喜你。

【倘不是周珣，换作他人来道「重用」一话，燕青评必要斟酌词句、再揣度是否虚情假意，但故交好友便勿用周全思虑，道甚么浮文套语。】
差事缠身不假，【步下微顿，面皮上挤出的笑中掺几分苦味】却并非如你所言是看重我。翰林院仕子几何，自负大才者又岂止独我一人？自古文无第一，偏偏又最是心高气傲……罢了，这样好的日子，休提这些扫兴之事。该是我恭喜你，听闻前些日子方进了品阶。
【贪杯的欲望来得莫名，遂向他相邀】这样的喜事，当请我喝一杯。

【起于微末的金兰契，必定珍视顾惜。广袤的苍穹顶下，重檐庑殿拔地倚天，我等渺小如草芥。恰似浪潮之中两叶扁舟，既已交心，往后便携手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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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睨他，调笑道】瞧瞧，翰林院待得多了，这股子酸迂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一立掌】这顿酒呀，暂且先欠着，改日你我二人再加官进秩，那时喝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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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便朗声地笑。待神色稍定，又言道】近来都察院弹劾不断，瞧着上边的意思也是借此严打——不只那些个衙门，你们这做学问的也得一并清查。

【浑未在意酸迂之词，儒门子弟，浸得墨味多些也实属正常。】
【再聆他后语，不觉拢了眉山】清查？清查甚么？不过饮杯酒而已，难道也值得诸公浪费文墨唇舌来弹劾？只怕大臣奸邪、构党小人等未查到，却要闹庙堂个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有些话，应当只有、也只能由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的少年才会开口。倘若再历几载风霜，燕青评必然也不会这般坦率。】

【同青评并不避讳着什么。柴天改玉、涤故更新，那些积弊已久的痼疾，也合该一朝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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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提点你，【他字字锵金铿玉，便再赘言道】偌大的翰林院，谁也难保没几个同流合污、揽权纳贿的。【双手往袖口一揣，略凑近】说不定啊，哪天你的某个同僚便遭了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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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中除却诸如青评一般的少年俊才，便是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不止翰林院，帝室部、佐理部，看似食之无味的差事，却往往都有门路。】

【燕是虽年浅薄识，但宦海之中的龌龊亦有耳闻，更不会天真烂漫地以为这熙攘鹓池只有清流，而不容暗渠。】
夷玉，我也匪是为他人推脱，只是如果清查所涉方向不对，所涉事务过小，则不仅事倍功半，更容易招人非议。自然，我知晓都察院诸位大人都是一心为朝堂社稷，故也只是微薄之见罢了。【我与他奉职不同，立场便也不同，遂不再多言，向他讨饶道】我也只是想喝杯酒罢了。
【展臂揽上他肩，低声轻笑道】你倘若真能查出翰林院一二，我倒还要谢谢你呢。【心照不宣晋升等词，而金水桥业已被抛之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