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来了

[紫禁内廷|水井]---宫廷取水处

今岁逢髫年，正值荼蘼花繁，余香未尽时，奉入钟粹。
此下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如此紫禁盛景，是我不曾见过的。可现下，却没有观景儿的兴致。漠然跪坐在井旁，垂脸一边儿拾着足边散落粘尘的糕点。
身侧往来宫娥匆匆步履，却无一人有暇近前施以援手。
奉差第一遭，便出师不利，强忍失意，沮丧之至。

黎垚公主前不久，刚封和硕从四所搬离，初到景仁，处处都觉得新鲜。
只是不多两三日总觉得缺些什么，带着茯苓去御园，折些盛开的鲜花插瓶，好歹瞧着有些生机。
甫至长街，不知那宫女官跪坐井边，身侧糕点散落一地，途径嬛婢大多避之不及，恐惹祸上身，匆匆而过。黎垚停伫垂花门旁，看了许久，指挥茯苓上前扶人起来。
“糕点打翻了，再去御膳房端一盘就是，捡半日着些东西也不能入口，费这劲作甚？”
“你是……哪位娘娘跟前伺候的，没人帮你，也不知自己想点办法。”

不晓过了多久，身畔有人相扶，抬眸见不远处的小公主殿下。遂矮身问安。
“愿小主子春熙。奴才侍敬妃娘娘。”
她同我年岁相仿，我亦消了几分于生人前的拘谨，垂眼回话。
“今日点心是时令臻品，膳房已经分完了，各宫娘娘皆按例数分领，根本没有多余的。”
“若是旁的寻常糕点便罢了，可打翻的是敬妃娘娘最爱的，奴才不想让娘娘失望。”
入宫这些日，好似没有一天是风平浪静的，重将糕饵放好，拈起一块嗅着。
“奴才不能这样灰溜溜地回去。想再做一盘儿一模一样的，可奴才还不会厨艺，也是没有办法了。”

伊尔哈格身为皇胤，想不明白宫里的女官怎会如她这般担心难堪。以她所见，宫中女官多为世家女，各位娘娘跟前大多得脸的人物，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开口。
宫规森严，各宫份例那是祖宗定的规矩，轻易不好违反，也不意外她担忧。葱指轻抬，捏起摔的不成样的点心，眉山蹙起道
“本公主有个法子，虽不能免责，好歹能免敬娘娘过分苛责予你。”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等会儿本公主同你一块回去。到时这些糕点，本公主一应承下，也能少你责罚。”
伊尔哈格年纪小，若是贪于玩乐在宫道上同嬷嬷打闹起来，不小心撞了个倒霉蛋，也有情可原。
“至于这盘点心，你也别费心做了。御膳房的点心师傅，大多是特意寻来，都是本家功夫，你又能学几分来？”
“如何？”

幼时境遇，使我不免患得患失，譬如生母的疏离，宗老的忽视，乡土教养的短视。甚至旁人眼里的荣耀，如今加诸于我庶身，于我而言，如同重累。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瞧着面前要为我承罪的小殿下。
“这样..好吗？”
我并非害怕受责，姑母也未必会因此不悦。我怕的是，这些失误，本就是众人眼中的那原本平凡的我，理所应当的失败。再思片刻，摇首。
“本是奴才的失误，却要公主为我应罪，这，这是不行的。奴才不能陷公主不义。”

她实在不明白，若是旁人在伊尔哈格提出解决方案时，早已磕头谢恩。可眼前这位女官，反其道而行，甚至来担心伊尔哈格，决意不愿拖累公主。
可，伊尔哈格本有自己的谋划，一时哑然，眉山蹙起。摆摆手有些不耐烦。
“本公主都不在意，你替我担心作甚？就一句话，你到底答不答应？”
耐心耗尽的小公主，只想尽快从眼前这位女官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若是一再不愿，那，小公主就直接甩袖离去，再也不管这人死活。
“我没什么耐心，你若是执意自己处理，那我今日就没见过你，你且自己担着。”
“但是宫里头，坏事传的极快，不肖一炷香的时辰，各宫都会知道敬娘娘身边的女官，是个不顶用的。”
眉山舒展，嘴角噙一抹不知意味的笑，葱指一抬“到时候，丢的是谁的面呢？”

自她身后檐顶儿投来一束光，镀色在她的发髻上，美极了。天之娇女的明艳，是我钦羡不来的。诸如现下，一句话，可以救我危难，亦或，要我身败名裂。身份权势真的诱人。我抬眼扫过周围往来的宫娥，矮身施礼，不再坚持。
“那，多谢小主子。”
理整裙衽，往前轻展一臂，请公主先行。
“这边走。”

见她答应，自己也不愿继续耗在此处，微微颔首算是应下她。而她手里那盘点心，自己看着实在碍眼，多看两眼，侧目看向别处。
绣鞋踩在青石板上，身边跟着这位不知名姓的敬妃女官，茯苓在另一侧替我打着扇，路上嬛婢内宦皆垂手见礼后匆匆而过，等过了三道垂花门，才悠悠开了口
“方才忘记问了，你叫什么？”
虽早知各宫娘娘身边的女官，多是出自高门，但如她这样脾性的女官还是少数。少不得引起小公主兴致，难得多问了一句。

我自她侧身稍后方跟着，窥见她瞧了我手中的糕点，旋即停了步，将手中漆盘交给宫道洒扫的宫娥处理掉，再并步追上了公主。俟公主发问，恭然回话。
“奴才萨尔…都氏。”
瞬时止了声，抬睫去瞧小公主的神色，我迟疑了片刻，清浅提唇。
“小主子唤奴才元铘吧。铘，是宝剑意思的那个铘。”
“其实，奴才是敬妃娘娘的庶侄女。”

姊妹间多喜欢读市井畅销的话本子，也不是没看过那些什么大家族庶出女儿怎么不受待见的小说。见身边小萨尔都氏的样子，少不得通那些话本子联系起来。但是，那是高门秘幸，觉罗金贵锦绣之下，也藏着腌臜，又能说谁呢。
垂目应下，开口少不得嘱咐她
“一会儿进去，你只管应我，旁的不许多言。”
而后，不再多说什么，与她同归，后话不提。

姊妹间多喜欢读市井畅销的话本子，也不是没看过那些什么大家族庶出女儿怎么不受待见的小说。见身边小萨尔都氏的样子，少不得通那些话本子联系起来。但是，那是高门秘幸，觉罗金贵锦绣之下，也藏着腌臜，又能说谁呢。
垂目应下，开口少不得嘱咐她
“一会儿进去，你只管应我，旁的不许多言。”
而后，不再多说什么，与她同归，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