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行了多少个日夜，满身疲惫，又饥又渴，却见天色又渐渐的暗了下去。翻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永远都望不到尽头，山风呼啸而过，耳边尽是呜咽之声。
如果有一个可以歇脚的酒舍就好了，抬头看着天边即将离去的最后一道晚霞，我叹了一口气，口中喃喃自语。
转过一个山坡，却见不远处的树下搭着一个极其简陋的草棚，棚前杆边斜吊着一个“酒”字，旗子被风刮的直打转，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我喜出望外，精神徒然一振，提气快步奔向前去。
棚下摆着几张破桌，只有前座一青衣年轻人，背对着我，慢慢着喝着手中的酒，笔直的身躯宛如他腰边的铁剑，任凭山风直面。
我早已按捺不住，接过小二递来的一碗酒，咕噜咕噜一口喝光。
“好酒，再来一碗。”我哈哈一笑，又接过一碗，闭着眼睛直倒将下去。如果醉了，今晚就不用再赶路了吧。反正都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又何必差这一晚。
几碗下肚，山风寒意，涌上来的尽是悲欢往事。我神智渐渐不清，眼前的年轻人，背影似乎有点熟悉，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店家，帮我给前座这位朋友送一壶酒，算在我帐上。”人寂寞的时候，哪怕是一个背影都觉得很难得。
“这位客官，本店的酒钱甚贵，恕不赊欠的。”小二突然冷笑。
我气极反笑，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这些够把你这边的酒都买下了吧？”
“不好意思客官，一锭银子只能买一碗酒，刚才您喝了这么多碗，只怕全身的银子都留下才够了。”小二嘿嘿一笑。
哦，原来是个黑店。
“你知道我是谁吗？哼哼，就凭你吗？”我斜眼往小二瞥去，只待他发难便要将他痛打一顿。
“抱歉客官，本店要吃饭的人太多了，只好酒卖的贵了点，还请包涵。”小二一指树旁，不知何时，数十个虬髯大汉已经团团围住了我们。
我倒吸一口气，酒醒了三分，呼的跳出来，紧握双拳，怒视着群盗。突然一阵疲意，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再也不醒来。
“你确定你行吗？”小二的声音不大，传在我的耳中却如雷鸣般，我心中的坚毅慢慢被瓦解。
“唉，好吧。”我长叹一声，把怀中的银子全都拿了出来，扔在了桌上，“都在这里了。”
“那这位客官的酒钱也请付一下吧。”小二转身向青衣年轻人沉声道。
“我没钱。”青衣年轻人头也不抬，依旧慢慢喝着手中的酒。小二冷哼一声，众盗往前一步，眼看就要动手。
“慢着，我这边的银子付完我自己的酒钱，付他那壶酒也够了，还请各位行个方便吧。”我求道。
“我不用你付。你们要钱就来向我腰中的剑要吧。”青衣年轻人把碗中的酒一口喝干，又自行倒了一碗端在手上。
“朋友是哪条道上的？”小二口气软了几分。
“路过的。”回答的漫不经心。
“……”小二呆了半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边的同伙，“既然是路过的，那就请吧。”
“那我这位朋友呢？”
“……既然两位是朋友，小店也不便多留，就一起请吧。”小二道。
“那银子呢？”青衣年轻人突然转头盯着小二。
小二打了个寒噤，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群盗早已不耐烦了，只听一人粗声骂道：“他娘的，哪里来的小子，这么猖狂，大爷放你们走就够了开恩了，再罗嗦这树就是你的下场。”只听轰的一声，他狠的一拳将身旁一棵碗口粗的树打得断成两截。
“好厉害啊，那我劝一下我这个朋友，各位稍等。”青衣年轻人微微一笑，起身走到我的面前。
冷峻，坚毅、调皮、伤感，很熟悉的脸庞，我眼前突然一片模糊，胸中热血上涌，全身微微发颤，“是……是老师吗？”
“老师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知会作何感想。”青衣年轻人轻声笑道，看着我的眼睛，我羞愧难当，低下头去。
“……老大，你忘了我吗？我是小南。”
我浑身一震，抬起头来，“不是吧，死小子，你现在怎么完全不一样了……我都认不出来了。”我又惊又喜，扶住他的肩膀。
“老大，我们杀出去。”小南低声道。
“别开玩笑了，这么多人，我们是找死啊。”我摇摇头。
“老大，是你当年要我重走来时的路，是你要我回到曾经惨败的地方，让我一个人杀出来的。”小南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对不起，我没你那么勇敢。”
“我记得你曾经告诉我，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像一条狗一样地逃走，一个是像一头狼一样地冲上去。”小南狠狠的盯着我。
“对不起，我的人生就像一条狗。”我苦笑。
“当时我不断地问你，我曾经是什么样子，你忘记了吗？”
我闭上眼睛，不去理他。
“你和我说过，你有一个梦……”
“住口，那都是我骗你的。”我厉声道。
“那你现在又在骗谁？”
我直接被呛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有一个梦，如你目光所触……”
“好了！够了！！”我大声吼道，“不要再和我废话了，你给我走。”
“我当时问你，我要往何处去。你告诉我，你只知道，如果我再次惨败，那这么长的路就全白走了。”小南也大声吼道。
我一把抓住小南的领子，骂道：“他妈的，你再说我就揍你。”
小南一把推开我的手，转身向小二笑道：“各位久等了，刚才有点误会，我说的银子是说各位这个月辛苦抢来的银子，我是否也一并带走。”
话音未落，那个打断树的壮汉怒喝一声，一拳如迅雷般直向小南后脑打来。小南看都没看，猛的一个回身，一拳对着打来的拳头，直击回去。只听着“喀嚓”一声，那个壮汉向后惨叫摔出，抱着手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数十个盗贼狂喊着冲了上来，小南大喝一声，“来的好！”
就在那电光石火间，一把长剑递在了我手中。
“小扔，你还认得这把剑吗？”
我一低头，那剑鞘上的龙若隐若现，仿佛，仿佛一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