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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戏〗公卿骨·终章:人生何事马蹄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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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见青被燕符禁锢在那一方庭院时,无意读到了这本无名的杂籍。她跪坐在殿间的蒲团上,摆开一方宣纸,摹下了这句诗。
秋草黄迷前人渡,夕阳红入隔江山。
人生何事马蹄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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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北京1楼2024-11-12 20:44回复
    昭宁六年的秋天,虎踞幽州二十年有余的东北节度使甚至惰于举个“清君侧”的名号,便对如日中天、也外强中干的唐王朝举起了叛旗,一日内,河北十州纷纷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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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州的城墙上,楚王身披银胄,北方的烽火一座座的燃起,他也很好奇:素以兵贵神速而称的幽云铁骑几时将兵临城下?大战在即,军中令行禁酒,于是他松开腰间王剑的手掌只能在空中随意地抚了抚风,风里有杀意,或许有人早已殒命他乡。
    他微微向后瞥了瞥眼,问:“还没有驸马的消息吗?”
    景徵元摇了摇头,禀告:“加派人手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楚王半晌无话,过了一会儿,转而开口道:“昔武德四年,刘黑闼起兵于河北,都洺州,声势浩荡,而文皇帝戮之不费吹灰,建成太子以为此大唐之力,后又与元吉出魏州,三败而惨胜,往后方知乃文皇帝之功也。而今,昭宁六年——百岁已过。”
    景徵元再不经事,此时也应当懂楚王的话中之意,但他没能应和什么。相似的年岁,他依旧是半大的少年,父亲是无头乱撞的蝇虫、哥哥誓要搅乱一摊浑水——还有心上人,心上人身在局中、却也坐山观虎。他只能俯首一抱拳,挑句出不了错的去回答:“末将当效犬马之劳。”
    楚王眉头一挑,没接着说什么。


    IP属地:北京2楼2024-11-12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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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百里加急的秘奏在两天内传到了岑醒棠的手中。
      “不出所料。”她将秘奏递给皇帝时,眉眼里尽是理智,以至于有时这理智带着难以言明的空洞。
      “宿轻舟到哪儿了?”皇帝草草扫了一眼奏章,又将目光放在了偌大的沙盘之上,他的目光没有在郡主的面容上停留过。
      “太原,”岑醒棠答说:“他也算是兵贵神速。”
      彼时已是酉正的时分,宿雪问令内侍先问了问,皇帝没有拒绝,她便捧着两盏温热的羹汤进来了。将门之女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沙盘就笑着问说:“是哥哥到太原了吗?”
      皇帝摸了摸宿雪问的颌骨,很是敷衍地逗了逗,也算是默认。
      宿雪问没躲,还好似贤淑地为皇帝与郡主各奉了一盏,随后又亲昵地伏在皇帝的肩头,替两个人挑明:“哥哥虽然纵横大漠,但毕竟从未在中原作战过,陛下和郡主是在担心他?”
      岑醒棠俯身谢了礼,虽然她辈分高上一轮,但论起品级,贵妃是正一品,郡主是从一品,让宿雪问亲手侍奉,她也是有些托大的。
      皇帝反手握住宿雪问的掌,抬头看她:“你是要替你阿兄作保?”
      宿雪问看了看皇帝,看了看郡主,平常不显,此时她倒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是——李唐家的外人。于是她唇角微微一勾,从皇帝的肩头直起身子,露出一点倨傲的神态:“不需要雪问,河西五千铁骑会为哥哥作保。”


      IP属地:北京3楼2024-11-12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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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4楼2024-11-12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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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关外,琅琊公主再一次从混乱的梦中醒来,她慌乱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而侍者从黑暗中点燃了一盏灯,为公主递上了一封信。
          “殿下敬启——”是久违多年的字迹,遒劲有力:“末将已于甲丑日午时领军东行,依圣意,出太原而下太行,愿匡护社稷、不辱使命。切请殿下加餐饭,少忧思,愿康健,若时运有济,定再拜于长安。”
          侍者续道:宿将军吩咐了这里的刺史,为您准备了修养之地,请您修养几日后再返回长安。另外——他还说,驸马之事,他会尽力寻访,请您不必忧心。
          琅琊公主沉默地看着这封信,泪毫无征兆地向下淌着,烛火一映,显得有些可怕。
          她想啊:她似乎被所有人爱着,却也被所有人欺瞒着。他们留给她一个希望,然后不管不顾地走入死局,一次也不曾回头。而她留在原地,午夜梦回,一盏烛火到天明。


          IP属地:北京5楼2024-11-12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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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6楼2024-11-12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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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失也就是在这时找到了燕符。
              他开门见山,说:“赶紧离开长安,带着镜水一起,以岑郡主的手腕,挖出你只是时间问题。”
              燕符有点吓到了,过了半晌才笑:“什么时候知道的。”
              郁失停顿了一下:“刚才。”
              燕符了然,追问:“什么时候猜到的。”
              郁失沉默了一会儿,说:“当我知道见青还活着的时候,就猜到是你了。”
              燕符无奈望了望天,问:“和皇帝说了吗?”
              郁失眼神不动:“我今天还能走出去就是没说,走不出去就是说了。”
              燕符还得夸他:“讲义气。”
              长安的秋天是和幽州一般的萧索,郁失的目光有尽头,此时他们落在燕符的眉眼上,他说:“无论你们有没有策反楚王,魏州、乃至洛阳都拦不住郁孤,长安势必有一战。我知道你想留到那一刻,但岑郡主不是吃素的,你没有这个时间。”
              燕符还想说什么,但又被郁失打断了,他张口时很难得地笑了:“燕哥,这些年很谢谢你,无论是可怜、怜悯,还是有点儿别的心思,我都很想谢你,见青也是——”
              燕符听着听着,连忙抬手打住了,也笑:“别,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没法接。”
              于是,郁失站起身,看窗外,竹影摇摇晃晃:“那以后,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说吧,我回了。”
              燕符没有站,自下而上望着郁失,望着他们,说:“回吧。”


              IP属地:北京7楼2024-11-12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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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母亲有意,让你嫁给燕公子吗?”宁相因有点吃惊地问。
                “嗯。”宁误蕤看着妹妹点了点头。
                “但是!”但是什么呢?宁相因想:但是他喜欢的是郁姑娘啊。可宁相因能去说吗?她将眼睫沉沉地低下去,然后问:“那你呢,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应该会是个英雄。”宁误蕤回了一句。
                宁相因一时无话。她心里有好多话,但她除了那一个人便谁也不能说。庭院中落叶纷纷,不知从何处飘来,又要飘去何处。她着着与姐姐一般的锦衣玉饰,但她终归是长成了与她不同的另一个人。


                IP属地:北京8楼2024-11-12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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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10楼2024-11-12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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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关秦地有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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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宁六年八月三十,无月夜,幽州军奇袭魏州,魏州之战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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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景徵元行色匆匆的入帐,他身上带着伤,由此从阵前退了下来做了传令将:“驸马传来了秘报。”
                    楚王一滞,三日未在榻上安眠,纵使是铁打的人,也难掩疲色。他甚至未待景徵元呈上,便信手夺过,一目十行地阅罢。
                    毫不避讳地说,他颇为轻敌了。驸马的字迹潦草,用九成的篇幅陈述了幽州的实际兵力,几近四倍于魏州,而论起兵强马壮、作训之强,是纵河西亦不可匹敌的可怖。
                    驸马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体情况,只说暂时无法返回魏州,通篇公事,一滴私情也无。
                    楚王眼神黯淡得几近冰冷,将秘报递给了景徵元,景徵元有些怪异地接来,越看越是胆战心惊:“若驸马所言属实,别说困守魏州,困守洛阳都没有意义。”
                    楚王在沙盘前来回地踱步,窗外西风狂啸,原来盛世一瞬,便可以地覆天翻。
                    “擂鼓聚将,改换战略,力保——潼关。”


                    IP属地:北京11楼2024-11-12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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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你为情所困,走了一步错棋。”燕镜水毫不留情地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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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镜水皱了皱眉,她向来斗嘴斗不过哥哥,于是只能换个话题:“郁失这种唱惯了双簧的人能信几分,必须要走了。”
                      燕符没有妹妹那么紧张,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好由头也来了,你家王爷召我们二人洛阳议事。”
                      燕镜水劈手夺过信件,一眼看出是楚王亲笔,本是笑得得意:“前月他还以为我们是一群老弱病残,倨傲得很——驸马?”只在最后一句,她突然怔愣了眉目:“驸马失踪于檀州?”


                      IP属地:北京12楼2024-11-12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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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明天要离开长安了,去做什么?”观夫人第一次登景宅的门,问的便是这样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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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毫无惧色,为自己寻了方宝座坐下了,笑着看景徵已:“你要知道,我的消息是不可能早得过燕国郡主的。”
                        景徵已也笑了,他与夫人偕肩而坐,是说:“夫人为什么同我说?”
                        观夫人看着景徵已,一时无话,半晌才勾了勾唇,偏过身子,将肘枕在景徵已的肩上,两目不动:“还是怕你送命的。”


                        IP属地:北京13楼2024-11-12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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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圣驾驾临琅琊长公主府。
                          这对姐弟之间的情谊相对虚情假意实在是不算多,皇帝的正经话也没几句,大抵只是说驸马来了信,目前一切康健,让她安心修养,待驸马回来定有封赏这样的俗话。
                          但公主还是没有忍住落了泪。
                          若后世能记载她这悲凉的一生和爱恋——不,则天皇后、燕国公主乃至于岑郡主的时候已经过去,唐史不会给予她的一生再多的笔墨了,她的名姓只会出现在某个深宫的梨花下,流落在那痴愣呆傻的怨词中,沦为沧桑——应当能悲悯她,和过往所有最平凡的公主一样,用一生见证了爱和权力的宏伟与悲凉。她可以尝试拥有权力、也可以试图去抓住爱情,但她毫不犹豫地奔向了平凡,可偏偏在这个时代,这是比权力和爱情更为昂贵的奢侈品。


                          IP属地:北京14楼2024-11-12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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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15楼2024-11-12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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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六,郁见青被救回长安,朝廷昭告四方,郁姑娘失踪乃郁孤虎毒食子、嫁祸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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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燕公子吗?”宁相因来拜访郁家,她早已从郁失的表情中猜到了许多。
                              郁见青看着宁相因,只是笑着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宁相因毫不犹豫地拥住了郁姑娘,竟是先落下了泪。已是深秋了,她能感到郁见青在她的肩头颤抖。浮生大梦过。宁相因第一次如是的察觉。无论是落叶、飞鸟,像她们这样无萍之人实则早已接受静好易逝的事实,却未料到,原来美好本身,都可能会化为泡影。
                              郁见青无声地落了些泪,随后便说累了。
                              “怎么也哭了。”郁失在门口等,他走上前去,为宁相因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宁相因倚靠在郁失的怀中。半晌,郁失再开口时,声音也有喑哑,但他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IP属地:北京16楼2024-11-12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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