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鸣春涧中吧 关注:56贴子:8,460
  • 6回复贴,共1

【讥诮这风尘】十四年坤月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IP属地:湖北1楼2024-11-13 19:54回复
    【拂晓之前,晨风止息刹那,缁色迅疾笼罩一切。】

    【螭虬渊玄,排波叠浪,奋勇死战后,只剩下无力的悲吟。残垣断壁焦黑,像饥饿的狍鸮诡异的耸立,华实纷敷的畴昔,与此时狼藉不堪迥乎不同,云屯雾集散成颓软的血肉,喊杀渐远渐熄。这样的一切此刻都笼在浓郁的墨色里了,晴虹不能与之抗衡分毫。而夜阑袭溃的,还有一时怔忡的神志,叫人险些错辨辰光,朦胧之余这朱宫的绛红,是紫水浸染还是金乌馈赠。】

    【我想,这一切快要结束了,平旦将至,又将耀目几分?而眼前这位曾定倾扶危的贤王,于江河间力挽狂澜,靖平寇乱,交口赞誉不绝,却因礼王之毁,下乔入幽,大厦将倾——他败势已定,而我的杀意,早蔓延在直隶的每一处,至如今,非饱饮血不可平。】

    【世人说天道无亲,四序更迭,万物已有其命。第三序是林寒涧肃,飙风瑟瑟,别妄想淑节的葳蕤、朱火的赫炎,止于凉,贪望寒,更跨不过递嬗的坎儿。这就是不可颠覆的天道么?诸如历象、钦天监的断言,又是窥牖小儿自青冥诸神袖口漏下的一点儿所得,但被血肉之躯拾得后,首失便是不偏不倚。倘若碎了他们的脊梁,还造不出第五序?若言我悖逆无道,苍穹之下,皇舆周天,云衢诸位却任由我碾断睿泽,威权莫贰。】

    【如他,既心怀黎庶万千,策马出京门,为何又想问鼎乾清?棋差一招、功亏一篑,也是世人常言的命数。撇去殿外厮杀的尾景,我似与他对立吴图间,异常的沈静。】

    非明,局已定,你不该带兵杀来。

    【吟蛩鸣蜩的兴儿该引尽了。】


    IP属地:湖北2楼2024-11-13 20:53
    回复
      【紫禁原有四座城门,东华西华、午门神武。小贤王第一次离开家时,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曾有过些不着边际的遐想,好比森严警戒、拱卫兵卒一旦散去,会是宫中凄然的白头侍女先向外奔逃,抑或好奇玉堂富贵的子民,先迫不及待涌入城内。十四年后的今朝,他率天子亲兵横立于前,忽然得到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答案:即使心向神往,他们也无法交换视角,更替位置,因眼目耳鼻各在其位,是神龛中金相的守则,而随波逐流、乐天知命,则是金相对臣民的迫令。举凡要打破前者的规则,与后者的权威,便势必引起滔天的洪水、浩荡的血雨,好比此时此刻一场交割,假使功败垂成,代价实在昂贵】

      【恻然望向远处,已辨不清宜里恒葬身的石阶,惟有红墙浸血、灯火喧哗,映着宫内外无边张皇。夺门的号角已在敲响,垂老的君王、战栗的贵胄,还有那些尚未划分阵营的忠臣与乱臣、君子与贼子,他们都在等待一个结局。而难得坐庄的少主,却在这样危急的关头,无端想起涠洲岛一轮夕照。如若今日之后,父皇的日月之托终于成真,他将永远无法回到城外,也永远无法与他们以真实的面目相对,那代价也许更加昂贵。但这些虚无的光影,很快被厮杀更新,在他的视线里烟消云散了。这里不是血肉疆场,而是皇帝的儿子们搏杀、角逐、之死靡它的名利场,戍卫手执火炬,照得这浓稠的夜色亮比白昼,而城楼上流矢如雨、滚石倥偬,砖瓦与人心一齐迸碎。兵卒似潮水般聚拢,再分开,无数人倒下,又有无数人站起。曾因盛京拱卫死节,切割心内一些衷曲的王公,这次没有再闭上眼睛】
      ⠀⠀
      【究竟是威名赫赫的御兵,利箭破空之中,前锋已如同一把尖刀,猝不及防扎入苦苦鏖战的围军。于是情势好似电光石火,城门在混乱下倏忽洞开。即使死伤无数、胜负未定,与满地焦黑的灰烬般,有着付之一炬的残忍,但最后那道防线终于攻破。黎明前夕的宫宇,与从前形貌无甚分别,只一切都陷在吊诡的沉寂里。王公打马而过,他其实想路过母亲的旧居,那座常泛着桂花香气的、安静的小小院落,但终究未能如愿】

      【再至养心殿前,一步步踏上九阶,他轻袍缓带,襟怀间浑无尘灰与血气,仍是那个谦谦有礼的小王子,而想拿回的,仿佛并不是什么悬命的宝器,只是一件父亲的礼物而已。至于巍然而立的宝亲王,他矜持地、孤傲地一言不发,也与往日姿态重叠。好脾气地笑了笑,打趣般开口】

      四哥,你站在这里太久了,父皇让我请你回去呢。


      IP属地:北京7楼2024-11-25 12:00
      回复
        【九步玉阶之下,空洞的眼睛在死去、断碎的骨头在呻吟,两军仍是血肉相撞,拼力厮杀。但他们效忠的主君,却有着不动声色,乃至无情无绪的相对。我既入廊庙也迟,与这位牒序在前,功高震世的兄长,向来无多交集。可比起显王兄的宽仁、郑王兄的忠直、觉罗阿林的玲珑,他似乎是九鼎间一种异类,始终沉默着、疏淡地,应对造化的潮汐,君王的审视。只是草木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那根植在骨血里的刚愎与冷情,一旦势不可挡地醒觉,便是振聋发聩,颠覆乾坤。生长在光明、信赖与坦荡中的王子,忽有些迟来地明白,自己也许会输,只因比起许多事做不到,其实更怕这些事,与他一样做到】

        【但至少在此刻,战势尚且胶着。而天地间充斥着变幻的音浪,偶尔是黄埔流民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恸哭声,偶尔是万国衣冠、俯拜冕旒的珠玉声,到最后,是天子行将就木,偏又悬悬而望的呼唤声。无不敦促他突出重围,哪怕肆无忌惮,再将楚璧捧至金銮殿上,见证他们共同的心愿】

        局已定,【有些玩味地学来他的语气,慢条斯理地】是你谋逆不轨,血流成河的乱局,还是我荷恩于父,天命所归的终局?哥哥,诏书上写下谁的名字,你敢杀了礼王,但你敢答吗?

        【小王公忽然不再笑了,说起幼弟短折的命运、兄长嗜血的决心,这即使令他居高临下,却也同时令他无可奈何。像是规劝,又像是叹息,径自再上前几步,只道】

        好了,那些伦理、道德与众议,即使你我有笔如椽,堪写史书,最后也会无奈地发现,它们是杀不死、抹不掉的。


        IP属地:北京9楼2024-11-25 12:01
        回复
          【在这位贤王日日质明时分端坐尚书房时,我已学会摄砖石土木间的精华以愉帝王,恩受睿泽,待他于乾坤间锋芒毕露时,我已学会不露圭角,以退为进。我同他的晷靖若华绸流水,鲜有交会,至今日危柯振石,骇胆栗魄,我与他,似乎才真正立于不可相融的两端问成败,定生死。与他年岁有差,却同样模刻了皇父的影子,以至于在这寒风呼啸,鬼魅游走的极暗之时,我有一瞬以为,看见了曾经光风霁月、襟怀洒落的谆谆君子。】

          【我欲猬结蚁聚,水草有依,便只能先使这一腔腔的朱血来浇灌。也借这场万丈光焰来鲜烈地映照清楚——那个陈师鞠旅徂征四方的登墵拜将,或是宽厚坦夷解臣宗之愁的勤王,从来不是方正贤良,都是矫饰戾姿的假象。而我所奉行的,惟独九霄浑涵精辟大道,今日我这一道应也为其一之理。】

          【是做事不师古的蠢才,还是累得事危累卵的境地,这些可能早被我算尽。若今日不成,只能是天不助我。是而,眉目动,愁容演真。】

          礼王自戕时,你不在他面前,但我在!他受贼人蛊惑,生出妄念,实令我痛心疾首,如今你又要走上他这条不归路了吗!你们口中的诏书,不过是那些奴才的戏语,贤明如你,靖海平乱这数月,我不信这蜚语恶言足以蒙蔽你的双眼。

          【刀在手,此刻却只做秉甲。我有清君侧之名在先,皇父仍然有喘息之地,他一路攻来,又以何名?仅是滥伍小人毫无根据的揣测?】

          或是,早有谋夺大位的不臣之心了么。

          【不过一日的拖延,政同不负我望,已然赶赴禁城。我守他攻,前后尽断。兵与兵交锋,金戈激亮,闪迸火星,可灼我与他之面,近在咫尺,一样的冷峻。他最后的尾音,此刻添上我的批注】

          非明,史书如何落笔,最终是胜者决定的。


          IP属地:湖北13楼2024-11-25 23:01
          回复
            【在这静默的瞬霎,宝王的面容忽而生动,换以一种冠冕堂皇的愁绪,是湿漉漉的,你若在阴雨天里行走,虽风与雾不算尖利,但总弥漫着砭骨寒意。贤王神色却也平淡,那些慈悲依旧浮泛,仿佛世尊两眉间柔软的白毫,为这座法相添上最后一笔栩栩如生的金彩。在这个刹那,他无端想起自己遥远的、堂前种花的心愿,可剑锋上的血与骨,只令人落寞又嘲弄地笑笑,他们都不必走到如今,却也只能走到如今。眼前人振振有词,终于提及礼王生死时,方才如梦初醒,一字一顿道】

            四哥,我不在礼王近前,却比你更知道,他绝不会生出颠倒黑白的妄念。好比你逆伦绝理,夺门起事,已离那正大光明的金匾一步之遥,却永远不会比我更明白,何谓捍道为仁,又何谓祖宗社稷。那才是父亲夙兴夜寐,毕生经营的心血,是他真正想传与你我的衣钵。

            【忽明忽暗的对视间,殿下一阵哗变如浪,原是宝王援军既至,亲兵便被前后夹击,陷入重重钳形的大阵之中。合围未久,竟已占尽下风。遥遥望见那些凄然的、仆倒的军士,与奉天城郭几汪血瀑交织着,引菩萨走向坐化的终局。我不曾临渊羡鱼,便绝不肯退而结网,却很配合地、再度迎上他志得意满的神色】

            圣人纛旗在外,天下见之,莫不听令。哥哥,你当然可以焚薮而田,让将士们昂首死节,成为养心殿前尸山血海,只是御宇之内,清白的志士、铮骨的文人,与一切亲历者、远睹者,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杀得一人、杀得万人,但杀不了那些眼睛,更杀不了那些记忆。

            【这样山穷水尽时候,神色却冲淡至极,仿佛早已窥见结局。剑甲皆铮铮堕地,惟有袖中一把小巧的匕首,正拢在掌下。拇指轻轻一拨,像是拂动松风中的琴弦,刀锋已然出鞘。不爱兵戈,却只得统帅千军的王公,此时又重拾了他盛京城外的天赋,寒光幽幽一闪,已挑开那流淌着温存、仁慈与天下大同的心脉。他们离得那样近,于是滚烫的鲜血分不清淌自何人,又淌去何处,但这不再是侵毁,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降落】

            绍武十四年十月二十,宝王以勤王起兵,而天子崩于禁中。挺不直的脊梁、握不牢的史笔,这便是胜者的江山?


            IP属地:北京14楼2024-11-28 16:27
            回复
              【纵使成败之形,昭然易见,他仍要挺直背脊,永远地站在那驰骋的丙火中,再将他与礼王的铮铮之谊敞亮地摊开,甚至向天地呐喊、在周天中控诉我这乌天黑地的奸邪,当真是之人襟怀坦白的凛凛英雄。】

              【輦轂之下,首善之地又如何?世人多是匪夷匪惠,似独他清醒。他蚍蜉撼树,是自断生路的愚者。等成了紫禁城的一缕幽魂,即便是忠魂,也当被碾在风里碎成沫,谁又会永远铭记,在史书上都分不清黑白的贤王?体国经野的道理,从不止在那薄薄一封水可浇、火可烧的遗诏里。况乎遗诏二字,本就是愚弄黎庶的手段。他是皇父深念的儿子,二人一心想再造个父传子的佳话,可叹、可笑,就要永远地折在半路上了。这乾清一门,可证中道崩殂。】

              【周遭变色易容,颓势已成,只待终局。我与他头一次离得这样近。他的大义凛然滋长我心中戾气,手中长刀逼势,至他束手——我以为,他当束手,却不防莹光闪动,温热地血溅在皂靴、长刀、棉甲、手腕、胸前至半边面颊。】

              【稠墨涂抹的黎明,一束粲然的光遽然冲破层云。风声峭厉,浓云被劈开,云霞映照,若浪翻滚。他的轮廓瞬间清晰起来,眼前帝台银阙霎时沐在光里,随后,由淡渐浓。有一刹怔然,我分不清脸上、身上是苍穹赠予的天地霞色,还是同根血气,只觉炎气蒸腾。却转瞬如常,将这一丝不知是怨还是惜的错愕一齐葬与他去了。手中刀落哐啷,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畴昔并不多的往来渐渐泛黄、模糊,只回到一切之初,我与他初次相见时的澹然——】

              【偶入禁中,重重门后遇着位小阿哥,步迟迟。于是顺手:“非明,箭亭那儿,可有数不尽的好处。”】

              此后江山如何,都与你无关。


              IP属地:湖北15楼2024-11-28 20:35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