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天，打开窗帘，才发觉窗户附近的空气逐渐变凉，夏天已经结束了。
八点二十七分，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如此无所事事只感乏味，想起昨天叶子的托付、我决心出门走走。四处寻觅的我没见叶子的身影。
叶子似乎是起早出门了，我翻出外套，挎上斜挎包，算是搭了一套说得过去的装束。
凉风钻进衣缝里。侵犯着每寸肌肤，头顶的阳光明明刚刚好。或许是太久不出门的缘故，总感自己同这秋风一般突兀。
这并不算秋风，毕竟连叶子都没落下儿片。
自打中学以来，就再没怎样逛过这座小镇了，我出生在这里，但似乎并不热爱且属于这里。
快到中午了，太阳抚照整个小镇，连我在内。道路两旁每隔三米种着一颗槐树、现在它的叶子在太阳下闪闪地发亮
我没有过多留恋风景和天空。混凝土与钢筋的森林寻求治愈的话。我能想到的仅有天空，像是鸢鸟追求的那样。而我是“小鸢。”
只是长期阴郁的眼睛还受下了这样的开阔。天空蓝得过于刺眼了，今天连一片云也见不到。
快在饭点的时候，随意找了家快餐店应付、之后打车向目的地进发。五层的大型商场，节假日里人流量尤其多、热恋的情侣、父母与孩子，学生结伴。 各色的服装交汇成五色的海、肆意地流向四处。
人影交错间我有些恍惚，但随着缓缓前进，我也在这人浪里了。
一个人面对四周嘈杂的陌生面孔不免有些感到冷漠。各自在自己的小小范围的人们，汇聚于此，有的又是一面之缘。这样想着就过分锐利了、我明明也和他们无异。但我还是想尽量避那些某种意义上的“同行”。 于是选择从自行扶梯一层一层来到四层。五六人挤电梯未免今人恐惧，或者仅仅对我。
取票的过程顺利，离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在入场附近空闲的桌子上消磨时间，手机里没有叶子的消息。有的只是各样群聊，那是我在网络上晃荡的成果。如果城市是从林，那这样钢铁丛林里的人们的心，大多建着高楼的。
连同现实的一样，如此本就冷漠着的。作为数据出现在屏幕上，仍然是冷漠罢了、所以屏幕后的这一个世界，并没有比哪里温暖。
「我马上到」是叶子的消息，还有五分钟开场。我看人浪一遍遍卷来.那之中没有叶子。
叶子说她正在路上，大概是一定赶得的，我走到电梯口等叶子。还有一分钟的样子，叶子也没有赶到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是叶子从自动扶梯跑上来，朝我快速招手。
我感觉此刻叶子那样阳光，那样开朗...她拉着我进场，倒也及时、电影刚刚开场。
“喝水么。”叶子把手提袋递给我.里面装着三罐咖啡。
“是怕我睡着么，买这么多咖啡.”
“没有啦，是我经常看一半睡着，不太适应电影院的环境呢。”
电影开场了，关于大海，关于蓝鲸，一鲸落，万物生。整体算悲伤的基调。
“想去见见大海呢”散场后叶子和我说。
“去景区么,还是码头。”
“那也要到寒假了,明明处在假期，却不能完全享受愉悦啊..”
叶子累了,我能来感到她的疲倦。
“这是因为月假太短了，先回家,好好休息吧。”
“你困了吗,”叶子走在我前面，回过头。
“没有，刚喝了咖啡，只是你这样会太累吧，在学校的话就快到午休时间了。”
“你总是这样呢”叶子轻拍了我一下。
“总是自以与，自己怎样想就以为大家都这样想。”
“我不会替你做决定的，不会的”我察觉叶子的情绪，急忙道。
我明白了叶子为什么买咖啡，叶子为什么这样发脾气。
叶子和我不一样,他的明天在怎样的待办,所以如此贪婪地面对假期的尾声。
“但也不能太晚啊,慢慢来就好”我见叶子没说话，开口缓解气氛。
“你果然改不掉呢”叶子又笑起来,向娱乐区走去,是轻快的步调。
叶子像海一样，看着叶子的背影,我这样想着。
说到底也是，我总想着假期是要好好休息的，明明今天还很长，得到这片刻安宁是那样不易。

3
叶子驻足在一排抓娃娃机前，似乎向她的特定目标而努力着,
这样的想法很快被我否决了,叶子手里端着游戏币的盒子,在娃娃机之间相互穿梭。
我走到叶子身边，她正停下来,用手顺了一下侧发，顺在耳后。
我恰好见到她的侧颜，如此近距离面对叶子，我有些发愣，紧接着是一阵耳鸣，原本周遭的嘈杂一瞬间变成的单一的刺耳，像海水的呜咽。
顿时觉得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但周遭的一切都还在。我转了一个圈，想甩掉这份莫名。再抬眼时，四处望不到叶子。
“你要试试吗”叶子把蓝色的镂空盒子递给我，约莫还有三十多游戏币。
“这种都没有抓力的,是设计好了的。”
“开心的时候就别想太多啦。”
接过游戏币,投入机器,随着硬币坠落的应响,眼前的计时板开始倒数，三分钟。
控制摇杆,似乎是落在离落口附近附近娃娃的正上方。
落爪。
“你空间感这样差的吗”
眼可见的极大偏差落呈在我眼前，叶子同样也见的到。
“我不太熟悉这样种娱乐,你来示范看看吧。”
叶子最终也只抓到了两只，走出娱乐区的时候,叶子突然说到：
“这两种也许是刻意和遇见呢,就像去年你和我说的那样。”
“我特地四处转了转，而有没有所谓保低可以碰到。这样的机器即便抓力不足，也能捡到一两个次数限制的强力抓。” 叶子有些得意的样子。
“大概是吧,你还记得那些事啊。”说罢我回忆起来：
..........大概是半年多一些，那时候是在学校，叶子在哪个班级我并不清楚，而我正好要找她讲一些事情。
于是本不怎么活动的我，下课，吃饭，都四处寻觅。最后在食堂打饭的窗口，遇到了排队的叶子。
“好巧啊,你最近怎样呢？”叶子注意到我。
“还算可以,叶子过几天快生日了吧,礼物要什么范围的。”
“你是不是早有预谋啊,其实都可以啦”叶子猜的没错。我知道叶子喜欢鲸鱼，所以买了鲸鱼挂件给她。
“那过几天碰到你的时候,约个时间我给你。”
“为什么不直接来班里我,或有我去找你呢？”
“偶然遇到才有惊奇嘛,就像出现，这几天我一直在等着遇到你。”
“这算什么,不巧的巧合吗？这样的话,我也等待遇到你”
........
“不巧合的巧合,总要出自于哪个人的执念吧。”我说道，把眼光避开叶子。
“那我是你的执念吗？”叶子以一种非我回答才罢休的气势贴近我。
“这种事情,随便你想就是了。”
“你又这样了，逃避话题可不行。”
“心里的想法,不讲出来的话，谁也不知道的,你总这样封闭自己。”
“无论是成熟的想法，还是幼稚的憧憬，你好好讲出来，肯定有人会听的。”
“但我大概已经习惯一个人了。”我把目光对向叶子,缓缓道。
“总是在楼上住的你,内心也筑起高楼了吧。”
“但慢慢来,慢慢变开朗，像你小时候那样总归是可以的吧。”
“也许是可以...吧。”
“一定是的，因为小鸢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啊。”
感受到叶子这样鼓励，我沉默了许久, 终于下定决心：
“叶子”
“怎么了”叶子回头应道。
“你是我的缘分。”
“这算什么啊..”
叶子快速的转身，带着她稍长的走发一同，那缕缕柔顺随着叶子的脚步而飘摆着。
我看着这样的叶子,似乎看到她脸上有一丝和发丝同样飘摆的微笑。
叶子并不是爱笑的人,只是今天也许过得确实开朗。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叶子。
叶子就像海一样，对我来说尽是陌生。
大海是辽阔的，但我并不向往，因为除了辽阔，它还有神秘和漆黑。
而我呢，则是叶子口中的高楼。封闭着自己，只是记忆的我，似乎从来不是这样的。
........
小时候手握沙桶,无忧的堆起沙堡。那是在街道的梧桐树下。
那时我的我专注在自己的小小世界，周遭的来往，喧闹，都显得渺小。
但也不是毫无影响的。在我沉浸时，过路的一个高中样子的学生，大概同我现在的年纪差不太多。从树上摘了一片叶子，夸堆得出色,把叶子插在沙楼的塔尖。
叶子并没有那样珍贵，只是树上的叶子，幼小的我根本够不到，所以尤为特别。
我想眼前的“叶子”,也一定慢慢扎根于我的高楼里了。

4
我和叶子走到电梯口，恰好这轮电梯没有人。
于是我和叶子两个人在这份狭窄里缓缓下落。
叶子没有说话，似乎还想着刚才的事。电梯是玻璃的，能望到外面的样子。
此时天空正下着雨，敲在电梯最外层的玻璃上，同样在玻璃上的，还有半透明的叶子。
不过是在内侧，看着映在玻璃上的叶子，我呆呆出神，或许因为叶子，或许因为电梯带来的头晕 我丝毫没在意玻璃外的世界。
“我没有带伞，你也没准备吧。”叶子突然开口。
“那我们打车回家,我从手机上下单。”
“好，得先买好晚饭的准备，今晚我来做西红柿炒鸡蛋，吃米饭。”
“好。”
回应完叶子，我们走出电梯。首先通入鼻腔的是雨后的泥泞味，之后才是雨中的小镇映在眼前。“今天也要死去了啊...”我自顾自的感慨道。
“今晚还没死去呢,你就是想得太多。”叶子仍然一副活泼的样子。
晚上到家，六点四十分，叶子正在筹备晚饭，她说自己以前最喜欢的家里人一起吃晚饭。同一张桌子上的温馨，团圆。而西红柿炒鸡蛋,是这温馨的象征。
我忘记了自己和家里人是否有这样温馨过往，但我下意识认为，叶子直到现在还喜欢和家人吃饭，只是机会变少了，并如此确信着。
或许是因为我同样如此向往着吧。
叶子叫我把米饭盛出来。
水蒸气是白色的,在眼前肆意地弥漫,迎合着外面淅沥小小雨哒哒地下落，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叶子把菜端过来，很有卖相的色泽,红色和黄色,此刻升起了无穷的暖意。
“很漂亮。”我不禁在这片温暖里沉醉。
“漂亮就多吃点，米饭大概会有剩，家里还有鸡蛋，明天你可以自己做炒饭。
“我知道了，明天九点钟就返校吗?”
“对,明天还可以睡个好觉，以后就都是五点四十了。”
“真是辛苦啊…别太透交自己了。”
“这份辛苦，你也该要体验到了吧。得做好准备喔~”叶子说完，便往自己嘴里喂饭。
我知道，此刻话题已经结束。
从叶子的动作里，第一眼也许是觉得她优雅,再来就逐渐显得乏力。像做任务般的吃饭，显得奇怪。
这份异样里包含着一丝不舍,一丝焦虑还有一丝怯懦。
“但是当下的饭菜很好吃,明天的问题还没有来。”
叶子笑了，笑得有些牵强，我想安慰的心也同样。
“今天我来洗碗。”我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碗筷,来到厨房。
外面的天已经完在黑了,发亮的是几家灯火和远处的路灯。
雨也许已经停了,外面只有潮湿的泥泞。
假期的最后一个清晨，窗户外是洁净的白。像是除了房间外的整个世界，都叫光明笼罩着。
七点二十三分。家里显得有些寂静，明明叶子正收拾着返校的物品，叶子还在家。
“外边下雾了，好大好大。”叶子抬眼看见我道。
“会影响返校吗，路上小心一点。”
“不会的，我会沿着路边小心的”叶子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时间还算充足，我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种忧郁感袭向心头，像是一颗种子，极速扎根，交织，遍布全身。
我走向厨房，翻找着什么，以转移这份专注的忧伤。
看见保温的电饭煲，昨天的米饭是我帮叶子煮的，我掀开一看，什么也没剩。我茫然的望着它，有些呆愣，厨房的窗户外仍旧白的惹眼。
我又四处寻着，看见洗手池未经处理的碗筷，上面落着油腻的面汤。
我脑袋突然嗡嗡的，接着是一片耳鸣，再加上这份惹眼的白。我有些分不清是因为刚睡醒意识的模糊，还是因为我在做梦。
不过我清楚的是，叶子还在，以及那些和叶子相关的记忆，都还在。
“我不在的时候，别太想我啊。”叶子拉上自己书包链，伸着手指又喃喃了什么，她又检查了一遍自己东西有没有缺漏。
“我哪有那么脆弱啊。”我有些不敢再看叶子，怕那股分开的忧郁加重，即便这不是永别。
叶子下楼了，我随便套了件外套跟下去，打算送送叶子。
雾还是很大，能见度不足两米。叶子走在我前面，回头看了看我。
“有这么冷吗。”叶子见我一直打冷颤
“因为我没怎么准备，随便套了件衣服嘛”我抱着胸，其实并没有感觉很冷，因为我的注意力不在天气上。
几十米的小路，很快到了小区门口，雾气小隐隐的大门，外面是白茫茫的世界。
“路上小心”我没再跟着叶子，就这么看着她朝远方走
很快，叶子融进了那片白茫茫里。我最后看见的是叶子书包上挂的鲸鱼，是我送她的挂件。

5
在之后，关于叶子，我就什么也见不到了。
那股忧郁又席卷而来，刺骨的寒风让我的茫然更深了几分。眼前这片雾海，没有容下我的余地。
我转身迎着家的方向，看见隐隐的大楼，但是连轮廓都见不清。
我突然觉得：
高楼是反方向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