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想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如果不是时迁,是任何宁家别的娘子,都没有什么不好解释的,不会有误会横生,兴许连那点不愉快都会被掐灭在摇篮中。但我又很快意识到,事情似乎并非这样,青丘与金鹘早有世仇在先是真,风娘子为保全她们母女俩不被牵涉其中而带我离开也是真,甚至为避免打草惊蛇,未将此事诉之于人也是人之常情——如此看来,我在这件事上所做的一切都可以有足够周全得体的解释。
只有我知道,不全是这样的。
我同风娘子趁夜离开,当我回望昏沉夜色中逐渐离我远去的宅院时,心里骤然生出的情绪,是庆幸。我随娘子策马疾驰于密林中,看沿途草木回倒,山脉起伏如巨兽,如释重负的感觉在心底悄然滋生,而后张牙舞爪地在肺腑间蜿蜒横闯,最后死死攥紧着那颗怦然跳动的心脏——甚至此刻回想,耳边还尚有那晚剧烈的心跳声。
我几乎是仓惶逃离了颍川。风娘子的决定不过是为我不可告人的心思提供一层掩护,日后就算被人问及,也大有足够冠冕堂皇的说辞,如此心思,实在卑劣。
杯中倒映出窗外天光,明亮如镜,而他也恰好落下了最后一声问。
“当年都没有说开的事,现在提,我甚至很难判断怎样才算是合适的时机。”指腹贴着杯身轻一点,任由镜面陡然碎裂出波痕。“——青丘、昆仑,还有一些你未必听过名字的宗门教派,在时迁的事情上,都可能成为变数。”
“你有没有好奇过,我是如何说动她来秦州的?”
酒杯送到唇边,缓慢提起因他双目生疾,尚未来得及在信中提起的这段起因,“她只身出行,被人寻仇上门,我替她摆平了这件事,她大约是着急要撇清干系,主动说要还我这个人情。”
言至此处,又不免可惜此刻看不见李隙的眼神,在极为宽泛的人情抉择中选中千里之外的他,现在想来也不免感慨自己实在义气。
“她大抵也不知道我会来,那日转身就走,比我当年还果断。也可能基于直觉,有所预感,但总归只是猜测而已。”抬目瞥向空荡的庭院,又想起什么,半杯酒入喉后,很轻地笑了声,“若当真在这里见到我,你说会不会气得掉头就走,只剩你这个病人受无妄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