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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江西1楼2024-12-21 19:43回复
    昨夜下了一场新雪,陈韧来时,风雪正盛。屋里烧着地龙,桌上刚温好了热酒。陈少侠踏雪无声,但他一路穿行风雪,进门时那一身裹挟着的西北数九寒天里凛冽的寒意,想不注意到都难。
    “给你温了酒,自己倒。我被下了禁酒令,就不奉陪了。”让人将桌上乱七八糟权当消遣的函卷文书都收了,等他坐下,这才又开口道,“时迁一早说无聊,上雪山观景采药去了,她不知道你要来?”


    IP属地:江西2楼2025-01-16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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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韧
      赶至秦州时恰逢一场新雪,推迟的半月并未让我等来初春转暖,反倒是风雪相迎,路程更艰。是以当我穿廊过院,见他围炉惬意的样子,没来得有三分气堵——若时候再早些,我兴许会念他眼疾未愈,开口多说几句宽慰的话,而自打时迁抵达秦州的消息传回长安,虽未言表,我却已笃信他这双眼复明在望。
      “什么禁酒令,你的新医嘱?”
      目光落在小案上杂乱堆叠的文书上,直到下人收拾完毕后离开,待屋内只剩我俩,才道,“我来时还想,若这病昆仑一派都束手无策,下一步该去哪里另寻解法,但眼下看你虽要好好养着,总比当日信上写的好转不少吧?”
      我仍不能很好的习惯从李隙口中听来时迁的名字,即便二人相识全因我引荐在前。褪去大氅,就着屋内被烘得如三月春时的暖意往他跟前刚一坐下,就是有些人此刻不在的消息。
      “这个天儿,上山观景,顺便采药?”抬眼,望过窗外纷飞大雪,意味不明地低哼出声,“也不怕冻死。”


      IP属地:江西3楼2025-01-16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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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头以应他那句医嘱,听着他的声音自略远处近到跟前,连同一句问候一并入了耳。
        倘若昆仑都无药可医,那也只好坦然接受这世事的无常。好在勉强还算有些运气在,不至于真教我行至水穷。
        “托你二人的福,”我端了茶盏冲他举杯,以茶代酒谢道,“后半辈子还能得见天日。”
        我将半盏茶一口干了,恰逢桌上炉水鼎沸,硬生生撬开了小瓮上的酒封,一时间酒香四溢。我本就好酒,回西北后跟张雁行这个酒鬼混在一处更是无法无天,几日来滴酒未沾,平时不闻不见尚且相安无事,此刻骤然遭逢,兵败如山倒。
        “人家昆仑出入,什么样的风雪险峰放在眼里?你说你平时也没这个毛病,怎么这会儿就不会说人话了——担心就直说。”我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我到底没忍住,指尖敲了敲盏壁同他打商量,“给我倒个杯底?我就尝尝味。”


        IP属地:江西4楼2025-01-17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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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韧
          兀自满杯,同他捏在手上的小茶盏碰了碰,待看杯中一片清亮澄澈,有人却仍是面色如常时,三分结在心口的气当下只剩一分。毕竟我同他常年厮混一处,多见彼此酒桌上鏖战到底也面不改色,此刻老老实实听循医嘱滴酒不沾的样子,实在过于罕见。
          客套的话实不必多说,且我至今尚不能同那段费力不讨好还要被一些人造谣误她好事的遭遇和解,直觉今日虽不是我出手救人,却应被记头一等功,一杯酒干得泰然至极。
          “——那是运气好。”反抗的本能刻在骨子里,当即因一个名字活络起来,“久居昆仑,修仙悟道又看着她长大的前辈多了去,还能让她在眼皮子底下出事?又不是处处都和她昆仑老家一样。”
          话说完,又后知后觉李隙并不知道我和时迁那些可以算得上是乱七八糟的纠葛过往,如今好歹是个挂名的“恩人”,一味地拆台说人小话实在有些不厚道。
          但这不妨碍我将此刻的李隙划入到时迁的阵营中去,什么出入昆仑、什么不放在眼里,有劲儿却偏不往一处使劲的既视感太强,叫我怀疑起时迁这些天除了替人治了眼睛,还下了什么蛊人心智的药。
          “诶,别啊——”目光往桌上落时,眼尾撩起,寻机报复的打算也不避人,反手贴着他的杯盏,往他跟前移了寸许,拖着调回应,“谨、遵、医、嘱。”


          IP属地:江西5楼2025-01-23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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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他的语调能稍微收些,我都能当他是一腔挂怀之心,可惜不知道方才那一句里哪个字的横竖撇捺太过尖锐,硬生生往陈少侠心上扎了一把——这酒今晚大概是讨不来了。
            我见不好即收,探掌去取杯盏。他推杯时音调渐近,我能摸准方向,但到底没能灵到能就那样一点音节推出他挪了多少距离,于是也只好张开手掌就近一拢。
            “那给我来杯水——”我撑着脸,往他那侧偏了偏头,捏着重新入手的杯子在桌上叩了叩,“所以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你这又担心又损着一张嘴的,听着像那种互相看不顺眼的青梅竹马,她那说你们不熟,恨不得跟你撇个一干二净,却又因你之故千里迢迢来救我一命,起初还不肯承认,非要推说心怀大义,与我相识一场——是吵架了还是闹掰了?赶紧的——”我催促一句,“你们江湖人不是最爱在这种风雪夜里讲故事吗,我洗耳恭听。”


            IP属地:江西7楼2025-02-08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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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隙人在陇西这些时日,别的地方有无长进我并不清楚,但此刻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好奇二字明晃晃摆脸上的样子,我从前确实甚少见到。
              “......”
              我沉默地看他一眼,又很快意识到他此刻并不能分辨我投递给他的眼神。桌上有放凉的茶水,我手握满水的杯盏,慢吞吞移到他手边,在听完他这番话后难得安静了片刻。
              “她真这么说?”
              风雪正盛,除却暖炉内偶尔爆裂出的一声响,便只余有院中风雪落地的声音。门户半开着,偶尔一阵风寒闯进,也一并被地暖熨成四月和风,只能撩得袖口微微一荡——血痂脱漏后只留下寸许的疤痕,不冷,却有些痒。
              不动声色地垂下手,一并遮去余光中腕上的痕迹,这才稳稳将茶杯落到他手侧,“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我和李隙曾在很多个风雪夜中讲故事,有红尘侠客快意恩仇,也不缺士族门阀中的风花雪月,偶尔也夹杂相识以前彼此的过去,勉强能算知无不言,唯独时迁是那个例外。我几乎能想象她跟李隙说起我的样子,一些神态、语气,即便不曾亲眼所见,仍不妨碍我仅凭李隙寥寥几句便在脑海中勾勒复原出大致的画面——有些神气,有些蛮横,还很不讲道理。
              “也没太多可说,当年她跟着兰亭散仙在颍川暂住,我俩就隔一院墙。后来我随我阿娘去了青丘,再得知她的消息时,人就已经在长安了。”
              我顿了顿,后知后觉自己原本只想用潦草的几句话来涵盖自己和时迁之间发生的种种,用以应对此刻李隙的好奇,而当我真用一两句话的功夫将事情交代完后才发现,好像我俩的那些过去,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真就全在这几句话里。
              “有些不愉快吧。”虽然事出有因,“那时想要解释清楚,所以在遇见你之前,我有回过一趟颍川,也是在那时得知兰亭散仙已经离开颍川的消息。”
              视线从窗外落雪上收回,我重新为自己倒了半杯温酒,而后抬眼看他,“怎样,是你想听的故事吗?”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5-03-13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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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花“噼啪”地爆出一声轻响。
                我在他这短暂的沉默里咂摸出些许猫腻,敏锐地觉察出时迁之于他的不同寻常。眉梢很轻地一挑,嘴边另一位当事人那句“不过相识得早、不念旧情”的调侃原封不动地收了回去。
                ——我原以为不过寻常故旧,是以话里话外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趣味在,没曾想陡然遭遇他的这份心思,于是也只好偃旗息鼓。普通旧交可以打趣,可以口无遮拦,可眼下陈韧明显对人家不算清白,又怎好再拿这话出来伤人心。
                他的故事笼统而简单,全是骨架,半点细节没有,三言两语便将那点过去交代,比我上学时敷衍的文学课业还干净——就是不知道哪来的脸,还好意思问这是不是我想听的。按他这样的说法,我同张雁行也只是区区共事一场,天底下所有的情爱故事,细水长流也好,荡气回肠也罢,通通“不过如此”。可其间幽微,才最动人心,才……非此人不可。
                “事到如今,你看上去像是依然没有解释清楚。”我没有追问他的细节,只简单厘清那平铺直叙里的一点因果和他的未竟之言,“当初颍川是人已远走,那长安呢?既然在意人家,又为什么任由误会横生——后来发生了什么?”
                总归以我对他的了解,既然早已打定主意要解释,不至于只单凭岁月便能消磨了念头。我有心想要一猜,可江湖里的恩怨情仇太多太广,大到生死恩义,小到龃龉摩擦,仅以他们此刻模棱两可的态度,实在不够我妄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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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西10楼2025-03-17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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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想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如果不是时迁,是任何宁家别的娘子,都没有什么不好解释的,不会有误会横生,兴许连那点不愉快都会被掐灭在摇篮中。但我又很快意识到,事情似乎并非这样,青丘与金鹘早有世仇在先是真,风娘子为保全她们母女俩不被牵涉其中而带我离开也是真,甚至为避免打草惊蛇,未将此事诉之于人也是人之常情——如此看来,我在这件事上所做的一切都可以有足够周全得体的解释。
                  只有我知道,不全是这样的。
                  我同风娘子趁夜离开,当我回望昏沉夜色中逐渐离我远去的宅院时,心里骤然生出的情绪,是庆幸。我随娘子策马疾驰于密林中,看沿途草木回倒,山脉起伏如巨兽,如释重负的感觉在心底悄然滋生,而后张牙舞爪地在肺腑间蜿蜒横闯,最后死死攥紧着那颗怦然跳动的心脏——甚至此刻回想,耳边还尚有那晚剧烈的心跳声。
                  我几乎是仓惶逃离了颍川。风娘子的决定不过是为我不可告人的心思提供一层掩护,日后就算被人问及,也大有足够冠冕堂皇的说辞,如此心思,实在卑劣。
                  杯中倒映出窗外天光,明亮如镜,而他也恰好落下了最后一声问。
                  “当年都没有说开的事,现在提,我甚至很难判断怎样才算是合适的时机。”指腹贴着杯身轻一点,任由镜面陡然碎裂出波痕。“——青丘、昆仑,还有一些你未必听过名字的宗门教派,在时迁的事情上,都可能成为变数。”
                  “你有没有好奇过,我是如何说动她来秦州的?”
                  酒杯送到唇边,缓慢提起因他双目生疾,尚未来得及在信中提起的这段起因,“她只身出行,被人寻仇上门,我替她摆平了这件事,她大约是着急要撇清干系,主动说要还我这个人情。”
                  言至此处,又不免可惜此刻看不见李隙的眼神,在极为宽泛的人情抉择中选中千里之外的他,现在想来也不免感慨自己实在义气。
                  “她大抵也不知道我会来,那日转身就走,比我当年还果断。也可能基于直觉,有所预感,但总归只是猜测而已。”抬目瞥向空荡的庭院,又想起什么,半杯酒入喉后,很轻地笑了声,“若当真在这里见到我,你说会不会气得掉头就走,只剩你这个病人受无妄牵连?”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5-03-17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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